上街捡东西卖，目的有三：贴补学习用，铅笔橡皮笔记本；垫补零嘴儿，冰棍糖球芝麻粘；帮衬家里，买纸拎醋打酱油。其实最大的诱惑只有我心里明白，路边书摊看小人书，攒足了好在书店里买几本心爱的《三国演义》。刀叉剑戟、盔头铁甲、红鬃烈马，斗智斗勇、尔虞我诈、环环设计，本本叫我看了不腻得慌。
那时家里使唤完牙膏，皮是不能扔的，那可是铅皮的，二分钱一个，攒几个就能提溜一瓶醋回来，和拢打卤面、拌凉菜就是好吃。走路边儿若是碰上牙膏皮，我绝对收好喽！
寒冷的冬天来了，我倒挺喜欢。南方的橘子上市，橘子皮遍布大街小巷。只要眼尖心细肯猫腰儿，不愁没进项。那时的废品回收站和药店都有回收业务，晾干的橘子皮四毛一斤，一个冬天捡下来，少说十几斤，那可是相当可观。当然了，家里只要吃橘子，晾晒皮的活计我当仁不让地揽下。谁叫妹妹弟弟没咱大不是
铁钉子、螺丝钉、螺丝帽，铅丝、铁丝、铜丝，也是引领我低头哈腰捡拾的出发点。积少成多，隔上个把月，半斤八两就能换回两三本心仪的小人书。
姐姐大我好几岁。她读书读剩下的历史、语文、政治课本可是我业余阅读生活的最爱。话剧《白毛女》对白，小说《青年近卫军》、《斯巴达克》选段，高尔基的《我的大学》，名著《红楼梦》的精彩片段，还有诗圣词祖的唐诗宋词，极大地丰富了我的文学知识，拓展了我的视野。爱不释手，成了我最最直接的心理感受。
连着几日，我发现攒的课本见少。问姐姐是不是拿学校去了人家说早没用了。我心里这叫一个急，不会自个儿长翅膀飞了吧提溜弟弟脖领子审，看见没说了，一起卖橘子皮买糖葫芦吃，再不说拳脚伺候。架不住威逼利诱，弟弟承认与几个小伙伴干的，趁着家没人儿，敛巴敛巴卖废品站了。哼！休想糖葫芦，不打几巴掌算是饶你皮肉不疼。
翻抽屉倒柜子一看，我不离手的书少了不老少，就连姐姐存留的物理、化学、英语书都没了。好嘛！弟弟下手比我还狠。姐姐放假回家自然也是火冒三丈，也是，心里能痛快吗瞅小弟一副小可怜，不忍心也没敢再多数叨。现在一回想：各年龄段儿的都在“圈里”混，谁没三亲两后的家里拮据，又想显着在伙伴儿面前出手阔绰，可不就是嘀咕家里这点儿玩意儿倒腾没了，也就没了念想。
回过头来，说说我“捡拾”生涯的一件最糗的事儿。
一个柳条箱，随爸爸走南又闯了北，除了换洗衣物，就是几件家书算是贴己的了。这些年安顿了好多，没东跑西忙的事儿，柳条箱也就老老实实地搁在了屋里的角落。一挂大铜锁还是兢兢地守在大门口，许是老迈得不能恪尽职守，永远就那么虚虚地挂着。没了奔波，大铜锁算是“退休”歇息。
老早我就听旁人念叨，铜疙瘩能卖大钱。爸爸奔忙时，大铜锁是忠诚警卫，搁这会儿就成了废物。我惦记把“废物”利用喽可有很长时辰了。
开学有几个礼拜了，老师催我缴学费好几次，妈妈一再说“等等”。我明白，几个学生凑一块堆儿交学费，家里肯定为难。不能再等等了，我心血来潮，想起了虚挂着的铜锁。碰着礼拜一，回收站清闲，我悄悄拿着大铜锁找上了门。
拿手里端详、掂量，收废品的大叔上下盘问，“这锁是打哪来的”我自然理直气壮，知道他想摸底细是不是偷来的。磨蹭会儿，上了秤。“拿好喽！”票子点到我手里，那是半斤的铜钱。我惶惶地揣兜里，外面用手很使劲儿地捏着。学费交了，《三国演义》凑齐了最后的几本，还没忘了称半斤关东糖。
隔俩礼拜，爸爸问我，守门的将军哪瞅那一脸的“阶级斗争”，一准儿要动大气。我喃喃地说出去向，果不其然，引爆了爸爸的导火索。一下午，双膝下跪着反省，作业都是跪搓板上做的。
后来我才知道爸爸大动肝火的缘由：妈妈娘家陪嫁来的一把铜锁，维系了几十年的牵挂。走得多远，离得多久，锁头连着相爱承诺着两头，锁芯连着思念惦记之心。风风雨雨不离不弃，才有一家子的和和睦睦。等妈妈说全了“锁头”、“锁芯”的缠绵情意，我再想回补忏悔的时候，爸爸已撒手远行了。
现在拾捡者，可谓鱼龙混杂，规规矩矩刨食儿当事儿的居多。收废品的种类更是五花八门：各类电器无奇不有，书籍报刊包罗万象，门床瓶罐物以类聚。
常到香山爬山，香炉峰顶总有几位精神抖擞的老者，挟着大包小袋捡拾矿泉水塑料瓶，捡拾游人丢弃的废纸包装。据说他们一天上下来回好几趟，既练了腿脚又收获了钱财，无形中成了爱护环境的守望者。看他们的神色，绝不是靠着捡拾维系简单生存。
健康中寻找快乐，快乐中寻觅趣味，趣味中丰富生活，该是拾荒者最贴切、最惬意的答案。
宠猫趣话－－枉自存有命九条
养活宠物，应该是散淡且悠闲的老北京人享受生活的一种乐子。
斗蛐蛐儿，能悟到人世间的弱肉强食，勇者则胜。弄俩蝈蝈儿，除了听叫唤还能解闷儿宽心，没玩儿多少时辰，眼瞧着蹬腿儿了，也感叹人生短暂不过如此。养一缸子小金鱼儿，那不是一般人的雅趣，鱼食儿、水温伍的，都得小心小心再小心，来不得半点儿疏漏。养鸟的主儿，先得给置办鸟笼子。侍弄吃喝，拿弯子遛食儿，一点儿不能耽搁。画眉、鹩哥、鹦鹉，看您好哪口儿：爱听鸟语还是瞅着花色羽毛顺眼爱玩儿鹰“熬鹰”的除外。
流行养猫打什么时候兴起的没人认真去刨根问底。反正我早就知道，倘若谁家有老鼠，养只猫还算是实惠。怎么说来着逢猫避鼠。不知又打什么时候起，养只猫兹当个伴儿。猫通人性，愁闷时哄你开心，猫咪的几个凄楚眼神能丰富您对世态的解释；几声“喵喵”叫，足以叫孤处寂寥成了遁去的泡影。
但凡还在这大千世界里扑腾，人难免碰上憋屈惹着添堵不开心的事儿。孤独了悠闲了，没招儿没落儿的，总得寻个乐子。早年间，还不兴养狗，更不兴养小猪养小鸭养王八鳖。养活狼崽子那是讥讽甚至是一种无奈，哀叹自家摊上倒霉蛋儿，养了个不明事理不知孝道的臭小子，还不及养条不会说人话的家猫呢！
养猫之家，起码得有仁爱之心。猫好歹是条性命，吃喝拉撒睡一样儿不落，就像自家姑娘小子那等待遇：营养配餐，按时沐浴，勤于理剪，梳妆打扮不能少喽！碰上有个头疼脑热，食滞泻腹，也得着急忙慌地打针喂药，生怕亏待了小东西。再瞅猫崽子那可怜兮兮的小样儿，大人都得陪着担惊受累，喝酒抽烟，摸牌下棋都少了心思。
有种说法儿，猫可是嫌贫爱富的物种。不像养只狗，不嫌家贫。我看了，不完全是。善待它呢，一样与你度过清贫寂寞。
千年演化，猫蜕变成温顺的宠物。皇宫王府里有它的雍容媚态，闲人骚客拿它当把玩物件，街里邻居家家把猫奉为逮老鼠的大英雄。说实在的，一院儿里有俩仨猫死盯着，还真没耗子。
家贫老鼠多，养猫责任大。您没瞅见，要是哪只猫逮个老鼠且显摆哪！情儿显完了，它敢心安理得地接受主人的爱抚与款待，哪怕只有几句夸赞的话儿，也惹着猫尾巴骄傲地晃悠着没完。家里不愁吃穿了，不知怎的，耗子倒少之又少了。猫的慵懒本相显露出来，主人大概也早已忽略了猫还是老鼠的
天敌。
种类可追溯的、毛色纯正的、体态优雅的、领会主人精神快的、猫步走得端庄的、神色迷离的，甚至会发嗲、会讨主人喜爱的，甭说学学逮老鼠不用找它，吃喝小事儿主人都不敢慢怠。娇生惯养，除了对儿女，对待宠猫也一样使性子。
我们院儿北屋季家，一看就明白祖上有底子。到季奶奶这儿，纯正的灰色短毛猫都传了几辈儿了。“诺奇”四条腿短短粗粗，鼻子扁扁平平，尾巴长长大大，大脑袋鼓腮帮子，圆圆的俩大眼珠子忽闪忽闪地放电，活像４０瓦的电灯泡儿，尤其在晚傍晌儿。据说那猫还是英格兰原籍，再早就是个小老外。有好的身世，有好的主子，早就不用背负逮老鼠的活计。
打我记事儿起，就没见过季奶奶家来过啥亲人儿。那只诺奇可就是老人家的心肝儿宝贝儿。若是从她家里飘出音儿出来，一准儿季奶奶与小家伙儿在语言交流。是猫就没不淘气的，老人冷不丁儿地呵斥它几句，“喵喵”几声兹当赔了理道了歉。转眼，诺奇又依偎在老太太脚下紧着腻呼儿。再不行，“嗖”一下，拥进了老人的怀里尽情撒娇－－诺奇就只当是老人生命的一部分。
那回有一天，深更半夜谁家都在酣睡中。倏然，急促的“喵喵”声随着挠门声响传遍了满大院，惹着大人心烦，穿衣出门要给情种的猫一点儿厉害。您猜怎么咋诺奇忽闪大眼珠子还带着泪珠子，径直引到了季奶奶床前。院儿里几个大人七手八脚地把季奶奶送到医院。抢救之后，大夫摘下口罩，长出了一口气，说：“多亏你们家属发现早，送得及时，要不就撂这了！”嘿，诺咪关键时候还真配得上当季奶奶家属，睡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愣没误事儿。
要说猫嫌贫爱富，我看也不全在理儿。本来好好的，到了时候就得“闹”情绪。人到青春期有早期启蒙教育跟着，省得犯错误。猫也是真扳不住，就得追逐自由恋爱。到了咱人嘴里，那就是“闹猫”。到这会儿，挠墙抓被子、窜高拽线绳、挖洞掏坑就想往外奔；“喵喵”成了凄厉悠长的“嗷嗷”声，就跟谁要了它小命儿似的。明白人都知道，“闹”长了不解决根本问题，这只猫没准儿就会不辞而别。在小畜生眼里，“性福”比什么都重要。这时候人就要当机立断，“咔嚓”一下，“了断”它的念想儿。
院里尚姨痴猫如命，说出来大伙儿未必全信。尚姨也是一双大眼睛，关键是睁大了的时候，愣能变色儿，一只绿、一只蓝。瞅着她对猫那股劲儿，知情不知情的都说她保准儿猫魂附体或是前世就是只猫。
同桌、同寝、同语，这就是尚姨的猫趣生活。尚姨家里有七只波斯猫，三只纯白，三只纯黄，一只似虎似豹的皮毛。遇上吃饭，每猫一碗儿一盘儿，锻炼着还要难为猫咪使唤羹匙。哪一只猫没按着尚姨要求做，尚姨的“猫眼”一瞪，“叽哩咕噜”一通训斥，几只猫低眼耷拉尾巴，都蔫儿了。
那回到尚姨家里知会点儿事。一开门儿，七只猫列队两排，后腿坐地前爪做欢迎状。尚姨说这不算什么，只算最一般的科目。尚姨如数家珍地说：“相处长喽，这些个猫辈儿们少不了嬉闹的天性，一会儿来一段快乐追逐，一会儿来一段集体猫舞，一会儿来一曲猫语天籁。“跟它们逗，可甭全由着猫性儿。得意起来，这些小东西不定耍什么猫脾气呢！”边说边比划，近处一瞅尚姨那眼神儿，光彩色儿真跟猫咪们一样。
后来城里的胡同变样啦，今儿拆猴头巷子，后儿轮着狗尾巴胡同。告示没出些日子，收拾家什预备搬家上楼。被主子们玩腻了的猫咪们成了“弃儿”，娇生惯了的宠物，转眼间没了人疼。
冷不丁的一次，听匣子报道：尚姨家成了救助流浪猫大本营，闺女也和母亲一样，痴猫如命。为这些小生灵，她们单腾出了一间新房成了猫舍。不吝猫啥品种啥模样啥身体状况，没人认领，母女俩都把它们当宝贝。医治犯病的、调教顽皮的、侍弄弱小的，娘儿俩可有耐心法儿了！用广播员的一句话说，这里是流浪生灵的爱心天堂，这里彰显着传奇的大爱情怀。我心说了，大爱是无边，都要是搬家弃猫，尚姨家纵有三头六臂也招架不住。
虽说猫的地位随着时代进程发生了转变－－猫不如狗那么再享受高级的宠爱。大量的流浪猫凄楚地栖息并漫步于街巷、公园、楼群之间，爱心行动也关注它们的成长，但无法找回曾作为宠物的尊贵地位。
如今，猫偶成了左手招财、右手纳福的商业招牌。但凡钻进哪个小饭馆，金色招财猫的形象，就是向顾客们机械地伸手要钱的意思，全然没了活生生的灵动。逢猫避鼠的传说，也似乎只用来讥讽那些没大作为的庸官儿们。“黑猫警长”也成为一个时代刻入人心的文化符号，经典的对白依旧被人模仿。尽管如此，得宠家猫日益演化成遗弃野猫正变成悲哀的可能。
都信了，猫有命九条。懵懵懂懂，就以为与猫搭上伴儿一准儿会延年增寿。善待小猫咪，成了一条不成文的坊间戒律。都以为猫打呼噜就是一种自疗，守着猫眯着，兴许就跟着沾光。骨质改善了，胃疼减轻了，呼吸通畅了，如今科学了未必全都信。
猫打呼噜，成就了猫命九条。传说久了，就成了真事儿。甭看宠猫过时了，养狗成了时尚，可流浪天涯的猫咪们还算能有人儿疼。奔口食儿，有尚姨们罩着。猫想“性福”了，也照样传宗接代。不吝别的，还是说人们的爱心金贵得很。
猫命九条，近猫者福。看如今，猫咪们再也没有了当初的只傍贵人怀的风光。宠猫如此，宠狗的日子不知还能延续多久
郊练脚板－－高歌一路的野营拉练
说起“拉练”这个词，搁现在的年月里，听起来都会觉得新鲜。做工的您就安心做工，务农的您就精心耪地，开公司的老板会算计往怀里搂钱很正常，当学生的一定得考上个名牌儿学校才算是好孩子。闲的没事儿也搭上有几个闲钱，那就得琢磨放松放松。于是，“郊游”成了流行的找理由狂野的代名词。三五一伙儿或自驾、或公交、或自行车儿，健身强体也好，绿色出行也好，就想往郊区边儿溜达，看蓝天白云，赏青山绿水，吃野菜糊饼。
我所经历的野营拉练跟休闲休假无关，也跟欣赏游玩儿无关。因为脚板的千里磨砺，因为困苦的重重炼造，难忘的记忆还犹如昨日。赶上郊游，路遇似曾相识或回想起记忆中的老地名，我总是深陷于几十年前在大山里行军的步履中。
拉练缘由很简单：边境线上国情吃紧，“备战备荒为人民”。上面说了：宁可百日无战，不可一日不练。一句“野营拉练好”，成了响彻大江南北的全民动员令。学校拉、工厂练，军队战士们更是一马当先。
当年我刚刚成为“领导阶级”一员，正乐得屁颠屁颠的呢！野营拉练任务一下，忙不迭地也争前恐后。第一批从房山那边儿回来了，当头儿的立马言语了，我是第二批。也许看我人小鬼机灵，当团部团长的通讯员儿，顺带着有特殊“待遇”，可以骑自行车儿。稍做准备，春节后出发。
那时辰没自行车卖，自然也就不会骑了。为当个好通讯员儿，求邻居借车练手。二八车，滑行骑、掏裆骑、扶着骑，挺好的八成新，让我快“练”成一堆废铁了。搭一个月的月薪拿给人家修车，人家没说什么，其实哪儿够啊！到了，由于咱脚潮，支支吾吾没敢应，还是没“享受”特殊待遇。过后团长还说呐，幸亏小鬼含糊，真要把车带上，爬山越岭没丁点儿平地，不定谁骑谁哪！
既然是个通讯员，就得“装”出个样儿来。一床摞补丁的军黄色薄被，一条带窟窿眼的军毯，一双半旧的黄胶鞋，一个七成新的搪瓷脸盆，用军背带“三横两竖”捆成了行军的行头。棉军帽、黄上衣、蓝裤子，腰扎武装带、斜跨军水壶、脚蹬黄胶鞋，活脱脱是个小战士的“造型”。向团长报到，一句“小家伙还是那么回事儿”，算是对我的认可。我心说了，“咱老爸打仗的时候，您不定干吗哪”听师傅说，拉练团长是现役连职的军代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