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回家
远远地看到京城高大壮丽的城门和热闹的人群,李云袖就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虽然才几个月,但她觉得好想离开了好些年似的,虽然景色和人群依旧,但心情已不是出发那时的单纯,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但无疑她是快乐的,好像她已经把这里当家了。回家的感觉,很好。
朝廷早已知晓在乌奴发生的一切。皇帝龙颜大悦,在朝会上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说要好好奖励太子与解忧公主,尤其是要隆重的慰问公主。太子的文才武略、运筹帷幄固然让人欣慰,但解忧公主一介女子,以己作饵的胆气和魄力更是让人惊喜,因此要重重的奖励。
所幸皇帝还没有老糊涂,没有立即召她进宫,先放她归家看望父母。
还没有走下马车,便听见府中人声熙攘,想是在争相传达小姐归来的消息。
李大人、李夫人和大哥云展、二哥云舒早已站在门外等候,李夫人早已在门外站了很久,望穿秋水般的痴等,任谁劝说都不肯回府休息,一边等一边抹泪。
当李云袖看见阶前站着的几人,泪水在瞬间溢满了眼眶。她想本来可以淡然以对的,但看到那些人的身影,尤其是消瘦很多的李夫人翘首企盼的样子,只觉得一颗心在瞬间融化,化成了眼泪挥洒。
她跑过去紧紧拥住最疼爱自己的娘亲,放任自己被自己感动的一塌糊涂。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李夫人反复说着这句话,泣不成声。
她生平最疼爱的就是这个最小的女儿,偏偏要远嫁到万里之遥,本来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了,而今有再见之日,心中又是伤心、又是高兴,这流不尽的泪水也是混杂着伤心与高兴。
泪眼婆娑中,李云袖看着眼前的几人,满足而又幸福的笑了。
有这个家就够了,别的她什么都不要。
就像那天晚上说的那样,以后她再也没有打扰过赫连信。只回来之后的第二日在宫里的宴会上见过一面,那天她真的就像一个从小成长在权贵家庭的千金小姐,从始至终都挂着微笑,举止得体适宜,尊贵而又高傲,带着些微的冷然,美丽的使人眼花缭乱,理所当然成为宴会的焦点。花桑虽然不支持女子建功立业,但没有人在面对解忧公主绽放的光彩时觉得不妥。朝臣们的赞誉就像漫天飞舞的雪花,解忧公主在一夜之间成为享誉全国的巾帼英雄,不再只是懂得吟诗弄词、伤春悲秋的才女李云袖。她看起来长袖善舞、妙语如珠,却总是时不时的显露出拒人于外的冷漠,使人不敢亵渎。
相较于此,赫连信则低调许多,面对众人的赞誉吹捧,仍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云淡风轻的笑容,寥寥数语就能惹出一片惊叹。但,任那娇艳如花的人儿如何美丽动人、引人入胜,他始终都没有看上一眼。
本是为他们二人举办的宴会,他们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相对。
宴会一直持续到华灯初上才结束,解忧公主的凤驾在夜色中从宫门驶出,辘辘的驶向李府。寒风从车窗的缝隙钻进车内,李云袖打了个寒战,她紧了紧披风,默念着一切都结束了。
接下来的日子她过的很安逸,逍遥的让人嫉妒。她开始专注于真正的李云袖擅长的东西,练字、读书、吟诗、作词、抚琴,真正投入进去后她便从中找到了乐趣,开始乐此不疲。二哥云舒虽是名冠京师的才子,但她遇到问题却不敢去请教他,自是怕被他看出问题,怀疑她的身份。她现在对李云袖这个身份很满意,如果可能的话,她会一直做下去。回京之后做的最有成就的事,除了作诗抚琴,便是撮合了小宁儿与元迟的婚事,已经定下了迎娶之期。自从有了元迟,小宁儿笑颜日多,身子也逐渐强了些,不再是之前风吹即倒的样子。似乎是想接替死去的小珠儿在李云袖身边的角色,她总是在无意间流露出小珠儿常有的神态,可能她还在为此事内疚。李云袖察觉之后,亦劝导过她,但她自幼心思重,想放开此事很难,只能靠时间去化解。
这个冬天本已快要过去,却不期然的下了一层薄雪。
李云袖有些雀跃,也学着像个真正的古人般在亭中放了暖炉,煮茶抚琴。途中二哥云舒不知听谁说了,也来凑兴,她便停手不弹了。
不料想却还是被他听出来。“三妹的琴艺似乎退步了!”
李云舒不客气的喝了杯茶:“茶倒是不错!不过赏雪的话,还是酒更合适。煮酒赏雪,既暖身又能激发诗性。”背在身后的手原是拿了一坛酒。
“考虑到三妹是一介女流,我呢又是个酸书生,就选了黄酒来煮。幸好大哥职务繁忙,他要是在这的话,肯定要咱们跟他一起喝烈酒,非把咱们灌醉不可。”边说边熟练地把茶炉换下,温上了黄酒。
李家长子李云展不仅武艺难遇敌手,酒量也是非同凡响,这在京城是无人不知的。
“三妹怎么不弹了?”李云舒指了指案上的琴。
“我怎么敢在二哥面前卖弄,谁不知道二哥是弹琴的高手,皇上钦点的琴师呢!”
李云舒宠溺的一笑:“三妹是越来越会说话了。我那几个要好的同僚都说三妹高傲的难以接近,想博佳人一笑却又不敢上前,看来他们都错了。”
李家三小姐的美名和才名为京城之冠,自然引起许多才俊的追求之心,再加上现在解忧公主的名号鹊起,凡是有些才能地位的无不想得到这位美人。但李云袖钟情太子早已是京城中公开的秘密,想必这也是那些人不敢上前的重要原因。有谁认为能强过太子,有把握得到佳人的芳心呢?
“二哥又拿人开心。”
“哈哈,二哥怎么敢拿你开玩笑,这可是我的肺腑之言呢!”顿了顿,接道:“今早皇上下朝后又提及为三妹选婿一事,看中了泽亲王家的小王爷,说起来,这位小王爷可是了不得,武艺可列入京城十大高手,英俊潇洒,文采风流,能言善辩,将来定是我朝柱石,京城中不知有多少名门之女钟情于他。他与三妹可说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偏偏那礼部尚书冯大人又有了异议,年纪一大把了,脑子却出奇的好使,从皇室四代之前开始说,足足讲了一个时辰,把我都说的头昏脑胀。被他说来说去,牵三扯四,竟然算出那小王爷比三妹小了一辈,说这门亲事成不得。皇上向来很信任这个老头子,被他这么一说,也就不再坚持了,说另择合适人选。可这都是第三个了,这个倔老头不知是犯糊涂还是怎的,每次都把合适的的人选驳回,连皇上的都敢驳。照这样下去,恐怕把京城的才俊都翻一遍,也找不出个般配的。”
李云袖扑哧一笑:“我这个当事人都不急,二哥急什么。”
李云舒一本正经的道:“看三妹这般蹉跎年华,我怎能不急呢。你的日子过的自在,可怜父母兄长为你操心。”
“我知道爹娘和哥哥疼我,想我过得好。我没说不嫁,嫁给谁我都不会反对,只要离你们近一些,其他的我全听你们的,所以你们不必烦恼,真的。”
李云舒看了她半晌,方疼惜的叹了口气:“三妹还是忘不了太子,是么?”
她没想到二哥会这般直接,乍一听到这话,心陡然跳了一下。这些日子她过得很开心,认为已经潇洒的放开了,但可能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否还眷恋他。
“我也不知道,但我会好好过。”这个精明的二哥轻易是瞒不过的,只能如实说。
李云舒端起酒杯轻轻摇晃,低眉看着杯中的酒液,缓缓道:“三妹知不知道,冯大人是太子的老师,从太子五岁起便教他读书,朝夕相处,除了皇上和皇后,他便是太子最亲近、最信任的人。”
她不解。
李云舒续道:“冯大人虽然倔,但从未在某件事上过分挑剔苛求,这次为三妹择婿一事如此反常的计较些毫不重要的细枝末节,怎不让人费解。”
她终于有些明了。“二哥是想说冯大人得到了别人的授意,故意阻挠这件事?”
“至于这个人是谁,就不用我点明了吧。”李云舒抬目看着她,似乎想找出她神色上的每一丝变化。
李云袖极力的保持着面部的平静,心中却不可抑止的起了波澜。
他会这样做吗?他是个极明事理的人,应知道这样做是没有任何意义的。那样一个聪明人,怎么会做这些蠢事?
“他不会这样做的。”
李云舒苦笑:“拜托三妹不要将我当成傻子。莫要忘了我是太子伴读,以我跟太子的要好,他会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本来平静的俏脸忍不住变色:“他都告诉你什么了?”
他答应过她不会对任何人讲的。如果他不守承诺,她一定会恨他的。
“哈哈……三妹啊三妹,你还是斗不过二哥,被我一诈就诈出来了!”不忍心看妹妹受煎熬,只好放弃后面的计划,自动招认。他正色道:“三妹放心,太子什么都没有告诉我,是我推测乌奴之行必然发生了什么。纵然太子深沉似海,但他也是一个人,我与他相处了近二十年,多少还是能猜到一些他的心事的。”
李云袖明白过来,暗叹自己太沉不住气了,面上泛起两朵红云,假装生气的道:“难道二哥羡慕那些长舌妇的渊博,也想体验一下么?”
“哎哟,三妹的一张嘴是越来越厉害了,我认输,认输。”李云舒猛然灌下一杯酒,倏地站起身,负手看着园中的雪景,沉声道:“红颜易老,年华自来易蹉跎,敢想敢做,敢作敢当,方不负快意人生。只求问心无愧即可,莫要瞻前顾后,太苦了自己。”
李云袖目视他远去的身影,低声叹了口气,喝下满满一杯酒液,任它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化成热浪流向全身。
她明白二哥的苦心,但她与赫连信有约定,这个约定是她定的,她绝不会打破。
想起二哥说的话,心上还是不由得泛起一丝波澜。难道她已是赫连信的心事吗?
是的话,这已足够,她不期望得到更多。
说到他,想到他,便放任他的音容在脑海里盘旋片刻。虽然她无意打听,但总会不经意的从父亲和哥哥口中听到赫连信的消息。毕竟他是一国太子,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想不听到他的消息都很难。近日他在为西征乌奴做准备,听哥哥说他要亲率大军西征,朝臣大多反对,自是担心他的安全。面对一片反对声,赫连信只说了一句话:朝中若有强过我的将军,我便不去了。大臣们都噤声不语,连皇上都说不出话来。确实,花桑在西南正与川国开战,能担当大任能征善战的将领被拖在川国难以抽身,朝中仅剩的久经沙场的几位武将均已年迈,剩下的便是如元迟般年轻的将领,暂时难以独当大任。且赫连信几年前便计划着手消灭乌奴,对乌奴的军事实力、兵员布置、善守善攻的将领均了如指掌,这次作为送嫁将军亲到乌奴,对乌奴的了解更是多了几分,确实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担任西征的大将军。
事实已注定,但愿他凯旋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