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顾笙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问一遍。
司徒夜却低下头去，“我似乎忘记了很多的事。”
当你发现藏在黑暗深处的猛兽，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一只温顺又和气的猫咪时，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顾笙现在就是这种感觉了。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司徒夜忧伤又迷惘的样子，像只迷途的羔羊，竟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可是，她永远不会去同情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你不用装成这副无害又可怜的样子，司徒夜，我不相信你的话！”
她像只刺猬一样，竖起浑身利刺，防备地盯着司徒夜，“告诉我，我爸爸在哪儿？我要见他！”
孩子们已经被他们之间突然发生的争执吓跑，周围一片安静，只有风偶尔吹过树梢时，会有哗啦啦的声音响起。
“我真的不知道。”司徒夜抬眼望着顾笙，眼底一片坦诚。
顾笙咬唇，“拜托你，求你！”她再次泪下，“如果你觉得报复还不够的话，那么，杀了我好了，杀了我，洗净你心里的仇恨，只求你放了我爸爸！”
司徒夜变得焦急，爬起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发誓，我不知道！”他痛苦地拧着眉，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怎么会！如果你不知道，还有谁知道！”
她不顾一切地抓住司徒夜的手，正要再说什么，后面突兀地响起一道声音，“顾小姐，请你不要再逼他，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清冷的声音，顾笙再熟悉不过，只是，徐礼彦说话的时候，虽然声音清冷，却绝对疏离有礼，但这次，居然少见的带着几分外露的怒意。
顾笙回头看过去，只见徐礼彦优雅而从容的走来，只是，速度却比以往快乐很多。
他扶了扶眼睛，目光看向顾笙的手，她正死死抓住司徒夜，因为太过用力，指甲已经把司徒夜的手背抓伤。
徐礼彦的目光倏然变冷，目光如针，刺得顾笙不得不收了手，解释道，“我只是想见我爸爸，是你们欺人太甚！”
“阿彦，你认识她，也知道他爸爸在哪儿，是不是？”司徒夜也看向徐礼彦。
徐礼彦点了点头，“是。”
“我又做了什么，对不对，对不对？”司徒夜低头，看向自己摊开的双手，突然转身就跑。
徐礼彦一见，大惊失色，愤怒地瞪了顾笙一眼，恶毒道，“如果他出了任何意外，我要你和你父亲死无全尸！”
说完，徐礼彦风一样追出去。
而司徒夜的速度极快，徐礼彦总是被司徒夜落下五米的距离。
顾笙完全脸色惨白，徐礼彦的恐吓只是原因之一，更让她感到惶然的，是司徒夜连问两声“对不对”时的那种神情。
茫然的，内疚的，就像个突然发现自己无意中犯下滔天罪孽的孩子。那样的表情，让原本对司徒夜愤怒又憎恶的顾笙，充满了负罪感。
司徒夜到底是怎么了？
“到底怎么了？”她转身，被不知何时出现的流风吓得后退一步。
流风正静静地吸着烟，“你已经傻站了十多分钟了。”
“他，到底怎么了？”顾笙犹豫半晌，问。
流风弹了弹烟灰，“这是秘密，总之，老大现在，真的不知道你爸爸在哪儿，所以，顾小姐，还是不要再来找他。更别逼问他。”
“我知道，顾小姐一定是因为老大做了很多逼迫你要挟你的事情，才对他厌恶憎恨之极。可是顾小姐，老大，徐礼彦还有我都没有顾小姐的幸运，能从小生活在父母身边，生活在安乐康泰的环境里。
你一定怨恨老大把你拖入这么黑暗血腥的世界。可是你知道么，最初的最初，老大也和你一样有最幸福的家庭，有爱他护他的父母。他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拜你生父所赐。
可是，你生父死了，他只有你一个后代存活下来，老大会找上你母亲和你也只是因为你是沈大老爷唯一的直系血亲。
现在，你母亲不过是自杀而死，你就这样恨他，如果你是他，亲眼看见父母和妹妹死于非命，你会怎么样，把他大卸八块而后快么？
这世上，没有谁活该生活在这种血腥黑暗的杀戮里。你觉得自己无辜，觉得你母亲无辜，难道，老大就不无故么？另外，顾小姐，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老大明明恨之入骨，却没下杀手的人。”
顾笙听后沉默片刻，忽然冷笑一声，“你是在告诉我，我应该为他没有杀我而举杯欢庆么？还是在告诉我，我应该为他只逼死我母亲，而没逼死我而心怀感激？”
流风看了顾笙一眼，“没有人需要你的感激，也没有人要你举杯欢庆。我只是希望你能理解老大一些，不要在这个时候逼问他。没有人愿意生活在黑暗里，就算是黑暗里的生物，也一心向往光明，可惜的时候，他们已经失去了追求光明的资格，所以，当它们看到一丁点光亮的时候，都会扑过去，贪婪地想把它抓在手里。”
流风把仰头掐灭，扔进垃圾箱，又回头看着顾笙，“老大曾对我说过一次，他对你母亲做过全面调查，按照你母亲的性格，是不会因为他一句威胁，就选择轻生的。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考虑吧。”
流风说完就走，顾笙呆滞片刻，突然追上去，拉住他，“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母亲的死另有隐情，是么？”
“不知道。”流风板起脸，“顾小姐，注意形象。这事你自己想去，我说了这么多，已经破例了。”
“可是……”
流风甩开她的手，“没有可是，就算是人渣，也会有自己想要留住的东西。顾小姐，别把老大看得那么不堪。如果你发现老大突然变成另一个样子的时候，请你好言以待。不过，我想，你应该不会再有机会看到今天这样的老大了。”
没问到父亲的下落，还接受了一通指责，顾笙有苦没处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