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开!再这么弄,他的伤口就又要裂开了!”小孩看到茗笙的无动于衷,心下一急,竟伸手推倒了蹲着的茗笙,而且还很迅速接过了茗笙手中的布条,细细地将那浸透了汁液的一角对准了茗生的伤口,又轻轻地压了压,最后,打了个结……
茗笙也是愣了——自己竟然让一个孩子给推到了?这算什么?
就在茗笙愣神这一会,那个孩子不知从哪里绞了一块布,竟细细地拭去了茗生身上斑驳的血迹……
“这个弟弟,长得真好看!”孩子似是沉醉的一叹,让茗笙顿时便回过神来,慌神之际,茗笙也是伸手一推,将那孩子给一把推出好远……
“乌子!”
一声听起来颇为凄厉的喊声,让茗笙的神经顿时绷紧,抱起茗生便立到了一侧,眼睛则紧紧地锁着那个被推到一侧的孩子……
一个矍铄的老人是几个迈步便到了地上的孩子身边,扶起那孩子后是连着几句焦急的询问:“乌子,有伤到哪里吗?有哪里痛么?”
那孩子伸手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对着一侧的老人摇了摇头,安抚道:“爷爷,我没事!”
老人明显松了一口气,可下一刻,他犀利的眼神便对上了隐在背阳处的茗笙,张嘴便斥道:“你这人,好不识趣!我孙儿只不过是想帮你罢了,你竟然对一个孩子这般不留情……”
“爷爷!”那个被唤作“乌子”的孩子出声打断了老人的话,同样是看向茗笙的眼神里有些许埋怨,然也只是一瞬,那点埋怨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好奇。
“多管闲事。”
茗笙的声音冷冷的,直直便让老人的火气更上一层。
“你!”老人颤抖着伸手指着茗笙立着的地方,“真是狼心狗肺之徒,枉我孙儿心善,真该让那个孩子没了才好!”
没了?
乌子觉着自己的爷爷说话貌似过分了些,刚想出声制止,却被眼前卷起的一阵阴风给迷了眼睛,再睁开,便看见原本还离得那么远的茗笙此时便站在了自己的身后,而他除了一只手抱着那个漂亮的孩子,另一手里的握着的却是爷爷的脖子……
“你干什么!赶紧放开我爷爷!”乌子慌了,也顾不得什么了,一把便扣住了茗笙的手。
“她,不会没了。即使你们都没了,她,还会好好的。”茗笙似是在陈述什么事实一样,随着他的话语,那修长的五指也是收得越来越紧……
老人的脸也变得通红,而且,连话都说不了了……
“你赶紧放手啊!爷爷他受不了的!”乌子捶打着茗笙的手臂,然每次落到茗笙手臂上的拳头传回来的触感让乌子越发的心慌,着急的他也不管不顾地哭喊起来,“你快放开啊!放手啊!快点放手!”
祠里的人目睹着天井中对峙的这一幕,却是没人敢出声——他们,都是弱者,在这样的人面前,他们唯有袖手旁观……
“茗笙……”
许是乌子嘶吼的声音太过“刺耳”,茗笙怀中的茗生似是被吵醒了,发出了一声呢喃。
不过,也因着这声呢喃,老人捡回了一条命。
茗生的一切,总是最能触动茗笙的感应。
“爷爷,你没事吧!”反应过来的乌子即时便站到了老人的面前,隔开了茗笙。
老人瘫倒在地上,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但是他的手却是紧紧地扣着乌子的肩膀,摇着的头似乎想说些什么……
“爷爷……”乌子将头凑到了老人嘴边,却只听见几个破碎的单音“跑”“逃”。
乌子知道,爷爷是想让自己离身后那个人远点,跑开,逃掉,但是乌子知道,自己现在绝对不能离开,不然,爷爷就危险了。
茗生的呢喃似乎只是梦呓,那紧皱的眉头看得茗笙是心头一紧……
老人不会知道,是他口中那“该没了”的孩子一句呓语救了他一命。
比起这个,他更清晰感受到的是茗笙的“危险”。
“乌子……赶紧走……这个人……”老人终是能说话了,由乌子半扶着便向着一侧挪开了步。
茗笙淡淡地瞥了一眼乌子,再无言语,抱着茗生便离开了安宁祠。
*
“什么?!”
唐缕此人,一向是脾气内敛,在他脸上,很少见过明显的喜怒。
可当他听得手下的人禀告着关于姚间驿馆的事时,他的惊讶通过“什么”二字,显露得清晰无比。
唐缕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压住了满腔上涌的怒气——姚间镇在他手里,已有三年,这三年间,生杀大权只握在他一人手里。
闭起眼,唐缕告诉自己,要忍耐,若不然,这三年的苦日子就白熬了。
犹记三年前,唐缕一名,在京中权贵口中,也是常提及。
那时候的唐缕,意气风发,去到哪里,人家都是毕恭毕敬地喊一声“唐少”,可是就因为一个小小的乞丐,他被放到了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
而如今,又是一个乞丐。
难道他命里的金贵还压不过这些草芥的酸气么?
“去找找,把那人给我找出来。”
唐缕的声音冷冷的,听不出一丝情绪。
底下领命的却是明白,那冷芳岗外的乱坟地,怕是又要动土了。
*
日近薄暮,原本应该是夕阳晚霞的天空被灰蒙蒙的云给遮蔽了,而在那灰蒙蒙的穹顶之下,莹白的雪花随着风,一点点地降临到了人间,亲吻着大地。
茗笙仰起脸看着天空洋洋洒洒的雪花,偶有一两朵飘到他脸上,即时便化作水珠,沿着他的脸颊,滑落到了脖颈之中,最后,湿了衣襟……
这点凉意,于茗笙,不过尔尔,但是对茗笙怀里的茗生,却是不然。
茗生本能地蜷着身体,即使茗笙在用内力给她暖身子,但是这飘雪的天,还是让她颤抖不已。
茗笙看着茗生通红的小脸下有些裂开的嘴唇,不由得回想起之前当虚影的日子,那时候,自己身上也总是少不了伤口。
而那时,只要喝杯酒,睡一觉,一切就都熬过去了。
可同样的方法用在此时的茗生身上,自然是不行的……
“下雪了,你要不要到祠里来?”
茗笙低下头,看见了鼻头红红,仰着小脸的乌子。
老人一事,让乌子对茗笙有了几分怯意,但是,这却没能阻止乌子对茗笙的好奇。
他知道,也是自己爷爷说话过分了,那个孩子,应该是眼前这人很重要的人吧?若是有一天,有人指着生命垂危的爷爷说“死了活该”之类的话,那自己也是不会放过那人的。
所以对茗笙的所作所为,乌子虽后怕,却是没有责怪的理由。
而那个漂亮的孩子那般没有生气的样子,也让乌子有些放不下,所以,乌子便瞒着老人,一个人跑到了外面来找茗笙了。
茗笙看着乌子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在那里面,有畏惧,有担忧,更有,期待……
期待?
茗笙不解,眼前这个孩子,在期待着什么?
抱着茗生从光秃秃的树上下到了地上,站在了乌子的面前。
而乌子的脸,明显多了一份兴奋。
“他怎样了?有醒过吗?”乌子似乎有些得意忘形了,伸了手便直往茗笙怀里的那个小身影去了……
茗笙下意识便往后退了退,而乌子的手也落了空。
可乌子还是触到了茗生,这让他顿时便叫了起来:“他是不是发烧了?怎的那么烫?”
这样的天气,那样的触感,反差太大了。
比起茗笙,乌子懂得多得多,有伤口要是处理得不好,发起烧来才是要人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