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你确定这样管用吗?”阿单从上铺伸了半个脑袋出来,我靠在床头上抽着烟。
“保管好用,女孩子都是喜欢浪漫的,特别喜欢在有第三者关注的情况下被人追,像你这样的白痴才会偷偷私下送花送情书。”我吐了个烟圈儿,看着它杳杳升起,飘散掉。
“可是……这样很不好意思啊,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阿单有些疑虑。
“那你做不做?不做我可让老五去了,你知道那家伙的脸皮做面鼓能敲一百多年,万一苏可为他动心了你可别后悔!”我嘿嘿笑着把烟头扔掉。
“别,别!我照你说的做还不行吗?”阿单急了,从上铺坐起来深吸了口气,“一切为了讨老婆,我豁出去了!”
“对嘛!这才乖!”我呵呵笑着,搂过枕头睡得鼾声大作,梦里在脸侧忽然感觉一阵凉意,苏可那温润的,湿湿的吻贴过来,我闭着眼睛挣扎,然后梦到蛇一样滑腻的皮肤,女人的大腿,有细致的呻吟声在耳边不停诉说着什么,后来我见到苏可的脸上挂着泪,重复跟我喊着“疼!”,后来我醒了,内裤黏湿了一片,**********睁开眼,感觉阿单在上铺翻了个身,毛巾被就掉下来,我伸手接住,蹬着床头的小梯子站上去,给他重新盖上,阿单在梦里流着口水傻笑,嘴里喃喃念着苏可的名字。
我叹了口气,换了内裤重新躺下,却再也无法睡去,就像条被晒干的比目鱼一样,死瞪着那无边的黑暗,心里乱乱地仿佛长了草。
“我并非天生的情种,只是在我单纯地去爱,被伤害的时候,渐渐生出坚硬的壳,于是我在那层茧的保护下,看起来无比深刻。”
这句话是我上初中的时候教我追女孩子的前辈教我的,泡妞是男人之间流传的宗教,每个男孩子虔诚地参拜着技术高超的先辈,却不知道先辈也是踏着无数次的失败之后成长起来的。
只是当他们成长之后,会发现,那单纯的信仰已经没了,于是有人感叹,小的时候有贼心没贼胆,长大来贼心也有了贼胆也有了,却发现贼没了。
我的那个“贼”在高中毕业的时候考上了另外一所有光明前途的学校,分手的时候听任我哭喊咆哮,在那个午夜像没了魂的鬼一样在她家门外徘徊,黎明的时候我终于发现自己长大,成为了新一代的前辈,生出层层的茧,厚重的壳。
而现在,阿单正一步一步迈向那个受伤的过程,盲人瞎马一般无可阻拦,我看着他这副样子却毫无办法,人生,有些事不经历过,是永远不会清楚的。
就这样想着想着,天就亮了,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清晨起床的学生们挤在公用的卫生间里轮蹲,有人嬉笑着见面打招呼,有人把脑袋伸到凉水管下洗头,破旧裤衩的屁股后头烂了一个洞,看起来可笑无比。
“辛颜,这样行么?”我刚要迷迷糊糊再多睡一会儿,被阿单生生拖起来,他换了一件洁白的衬衫,整洁得好象要去参加葬礼。
“恩,不错,挺正式的。”我迷迷糊糊拿鼻空看了他一眼,“让我再睡会儿……”
“不行,我们得提前到,等她一去班里,我们就行动,别耽误了,起来吧。我先去做做准备。”阿单又把我拉起来,拿凉毛巾甩在我脸上,我被这么一激,清醒了不少,于是慢吞吞地穿衣服,阿单看我起床了,于是放下心来,走出宿舍去。
刚走出去又回头问我:“你昨天不说要为她朗诵一首诗歌的吗?写好了没?”
“哦……你先去吧,我写好了带过去。”我把自己的牙杯拿起来,肩膀上搭了条毛巾去洗脸,阿单吹着口哨下了楼。
我刚把牙刷塞进嘴里,就听到楼梯上一阵沉重的脚步,宿舍里的老五狂奔过来,一把拉住我,泪水就在眼眶里直打转。
“怎么了,晚上****鸡肉拉伤了?”我漱了口水,吐掉,认真地看着他。
老五哑着嗓子,差点就要哭出来:“我昨天刚洗的白衬衫……被偷了!”
班上的人到了大半的时候我才慢慢溜达进班里,苏可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跟旁边的女孩子聊天,拿手背挡着嘴吃吃地笑,看到我进来忽然止住,她似乎想打个招呼,但是我装做没有看到一样从她身边走过去,一屁股坐在正紧张备战的阿单身边。
“写好了么?”阿单压低声音问我。
“恩!”我从口袋里掏出张纸条塞到他手里,发现他手心里全都是汗。“现在别看,一会儿念的时候才会饱含激情。”
“恩!”阿单的表情严肃得好象接到上级命令,计划要去暗杀本拉登。攥着纸条的手微微发抖。
等到又多进来五六个学生,离上课还有几分钟,我暗中一推阿单,对他说:“去吧乖,机会就在你手中,要勇敢!”
阿单于是特悲壮地一甩头发,站起来快步走向讲台。大家看到他站在讲台上,瞬间安静下来。
“咳!咳!”阿单清了清嗓子,“同学们,同志们!我今天站在这里,是为了表明我对一个女孩子的心意!”
“哦——!哗——!”班里顿时爆炸开来,我把头藏到课桌底下,手指卡在嘴边打了个响哨。
苏可死死地盯着阿单的一举一动,她肯定猜到,他要说什么,于是自己的脸先刷一下红了,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想躲起来。但是被阿单看到,于是拿手一指,声音洪亮地说:“苏可!我喜欢你!”
“哄——!咚咚咚咚咚!”有人起哄,有人敲桌子。阿单一看这阵势,倒是来劲儿了,从手里把那张纸条打开,一边打开一边继续说:“我要为她朗诵一首我为她写的诗!”
于是大家都安静下来,任何一个教授上课都没有如此安静过,静得掉地上根头发都能听到。阿单看了一遍纸条上的字,傻住了,揶揄了半天也没能念出一个字来。
底下的学生们哪肯放过这么好的一出戏?都在起哄,念呐!念!
我也赶紧冲他挤眉弄眼,暗示他赶紧抓紧时间念。
阿单深吸了一口气,看样子是真豁出去了!
“天皇皇、地皇皇,我是一个多情郎,如果你能爱上我,我会待你像亲娘!”
全班人哄一下笑起来,我在自己的位置上一直笑得翻白眼昏死过去,醒来的时候还止不住。
我终于报了上次他骗我解苏可内衣的仇了,而苏可也终于满面通红地站起来跑出教室,这一堂课都没有上。
晚上我还是躲了出去,在“花子”要了瓶啤酒,听那里的一个歌手抱着吉他悠闲地唱歌,阿单在学校放话说买了两包耗子药,要跟我同归于尽。
我独自坐在那里,每每想到白天的一幕就笑得死去活来,周围的人都扭过头看着我,以为我受了什么刺激,眼神中充满了同情和害怕。
在我第四次因为这件事把啤酒喷得到处都是的时候,苏可走过来,坐在我对面,冲我怒目而视。
“肯定是你的鬼点子吧?”苏可开口就问,但还没等我回答就自己回答了,“阿单想不出这么馊的主意,你杀了他都想不到。”
“哈哈,”我强忍住笑,“你不觉得很精彩吗?不感动吗?”
“感动?我真的好‘感动’啊!”苏可白了我一眼,拿话噎我,随后又抓起我桌上的啤酒,仰脖喝了一大口。
“你就知足吧,这世界上未必能找到第二个舍得为你这么做的男人。”我嘿嘿笑着把啤酒抢过来,擦了擦瓶子口,也喝了一口,也许是心理作用,碰过她的嘴唇之后,那酒也变得香甜无比。
“你……!”苏可被我气得无言以对,“我不管,这次算是你欠我的,要陪我看电影!”
“来点新鲜的好不好?那些流氓在这里劫你是为了看电影,你又跑来劫持我要我陪你看电影,你这样,我会喊救命的哦……”
苏可被我逗笑了,俯下身来,贴着我的耳朵,轻轻地说:“你叫也没人会救你的……”
然后自己被自己逗得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把两张电影票放在桌上,跟我说:“星期六早上八点,市影院门口,我等你。”
“我有约会……”
“我不管!”苏可长发一甩,优哉游哉地消失在酒吧门口,我皱着眉喝了一口啤酒,拿起那两张电影票,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呲牙咧嘴地又笑起来。
回到宿舍,刚推开门就看到阿单搬了个凳子坐在屋子正中央,俩眼喷火似的瞅着我,才分辨清晰进来的不是别人就“嗷”一声扑过来,好象足球场上的蚂蚱一样弹力惊人,在空中划过同样优美的弧线,嘴里还大喊着:“姓辛的!我跟你玩儿命!”
但是他的动机最终还是没有得逞,被守在一边剑拔弩张的老五等人拉住之后还不停地张牙舞爪,小腿儿乱弹意图给我几脚,嘴里咬着老五的胳臂好象一条发情的狼狗咬着一条酱香猪肘子。老五被啃得两眼泪花,死不松手。
我抱着膀子微笑,慢慢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那两张电影票,在他眼前晃了一下,阿单就像被催眠了一样安静下来。
“哪来的?”阿单冷冷地问我。
“苏可给的……”
“啊?!”阿单利马扑过来,抢过电影票反复地看,好象在审查一张巨额遗产继承书。
“她约我的吗?”阿单两只眼睛都变了心形,兴奋得直搓手。
“你说呢?不过刚刚被你这么一惊吓,时间地点我倒给忘了。”我装出痛苦的样子坐在床边。
“哥哥——!”阿单扑过来蹲在我脚边,一下抱住我的腿不停地捶着,温柔地按摩着,“您就是我亲爹!您不会真的忘记了吧?”
“刚刚我好象听说有人要跟姓辛的玩儿命?”我抬头看天花板。
“哪有哪有,哪个王八羔子脑瘫后遗症才说这话呢,我怎么没听到呢?玩什么命啊,您高兴的话,玩儿我都行!”
就这样,我又轻松自在地赚了阿单一个星期的早、中、晚饭才肯告诉他时间地点,阿单幸福地梳洗打扮,准时应邀。
还有值得一提的是,听说那天之后的第三天,老五穿着那件阿单穿过的洁白的衬衫,同样在一个早上站上了讲台,对着他心中喜欢的女孩子朗诵了一首诗歌,但结果不同的是,他被那田径班粗壮有力的女孩子当场骂了个满头包,回宿舍之后悲痛欲绝,也扬言要买耗子药跟我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