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忽然被什么东西撞开,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拉向门外,然后我的脸就被贴在了客厅棕色洛可可花纹的木地板上,红色丝绒镶着金边的欧式沙发在我眼前,沙发后是漆成白色,同样镶了金边的护墙板,护墙板上的圆形挂钟,此时,将分针和时针都指向了十二。
阿雅和我一样穿着睡衣,一样用半边脸亲密的接触着地板上的米字花纹。
凌晨,是夜叉们降临的时刻。
他们应该已经在屋里,因为我的脸被什么东西压着,不能动弹,那不是一只青紫如僵肉的手掌,就是一只穿着铁制战靴的巨大的脚。
头顶的花朵吊灯在摇晃,之所以知道它在晃,是因为从吊灯里散出的光芒在我眼前不停的晃着,让人有种走进酒吧的错觉。
阿雅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恐惧,那个长着鳄鱼牙齿蛤蟆嘴的夜叉应该正在粗声粗气的对她说,
“魂魄?”果然,她颤抖着将手中的人骨举起。
然后人骨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脸颊上的那股压力忽然变大了,似乎要将我脸上的骨头都压扁似得。
“在这里,在这里。”阿雅忽然不迭的说道,一边从怀里掏出那只铜盒,举在空中。
然后铜盒也消失了。
“你为什么不说盒子在我这儿,你真是不想活了了吗?”阿雅瞪大眼睛,用一种惊慌不安的眼神望着我,“还好我反应快,不然你就被踩扁了!”
另外一只夜叉刚刚在对我说话,可我什么也听不到,他对我的漠视十分恼火,准备用脚将我的脸踩成一块肉饼。
“我知道是我不对,……但你没有爱过一人,你不知道那种感觉,总是害怕失去,却好像永远也抓不住。”
“阿雅,我没有妖力了!”我忍不住将我的心事说了出来。
“我做他的徒弟快一百年了,我都分不清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她还在自顾的说着,“但我知道你不喜欢他,我就……你说什么?”她扯起嗓子,吃惊的望着我。
“我妖力没有了,忽然就没有了,”我老老实实的说,秘密已经在心中藏纳不住,不久就会被所有的妖怪知道,因为我不仅不能使用妖力,我还失去了看和听的能力,又聋,又哑,还四肢残废。
她冲到我面前,先是扯起我的耳朵,然后又将我的脸颊捏住,一会儿撑大我的眼睛,朝我眼眶里看。
一会儿又托来一件我看不见的东西,让我去看。
最后她瘫坐在了地板上,一连痴呆的望着我。
车子沿着蜿蜒曲折的海岸线在奔驰,黄色的标志线如同缎带,从汽车的后保险杠延伸而出,飘在藏黑的煤渣路上。
路旁木瓜树上青绿的果实就像古代侍女发簪上面点缀的累累串珠。
碧绿的草坪,远处高耸的椰子树下层层叠叠的白色房屋,不断从我眼前滑过。
“邹总,xxx到了,”司机回头,说出一个含混不清的地名,咧开嘴,露出一排发黄参差的牙齿,眼神闪烁。
……
邹严将搭在我肩头的手臂取下,他手腕上那串篆刻咒语的紫檀佛珠终于离开我,去了远处。
我松了一口气,却又后悔。
如果上一次遇到他,发现他手腕上带着那样一串东西,我一定会远远的避开。
“普通的符咒不会伤到我们,只有降魔咒……如果他身上带着篆刻降魔咒的物品,我们的妖力就可能被吸走……甚至还可能被吸走元神,魂飞魄散,”阿雅说。
“该怎么办?是拿到那件东西吗?”我问她。
阿雅摇头,“我们没法去碰降魔咒,更不用说拿到降魔咒吸走的东西。”
“那怎么办?”我沮丧的问她。
“杀了那个人类,挖出他的心脏,降魔咒就会失效,你的妖力就会自动回来。”这就是的回答。
挖一颗心脏的难度对于我这样一个经验不足的妖怪来说,就像什么都没有学,去开飞机的难度。
“没什么难度,”阿雅象一个过来人一样安慰我,其实她根本没有挖过人心,因为她没有丢失过妖力。
失去妖力,对一只妖来说,简直是生不如死,因为看不到那些本来应该看到的,也听不到那些本来应该听到的。
再说,“取魂魄跟取心脏是一个道理,”阿雅说,“只是见血不见血罢了。”
既然能够冷下心肠取人魂魄,为什么不能毫不留情的取人心脏,已经做了妖,似乎不应该因为血而心生恐惧,而应该学着心狠手辣。
但怎么取呢?
“瞧!很简单的,手伸到那里,划开胸口的皮肤,”她抬起自己的手,做出一个挖心的动作,“吃人心可以提升妖力,好多妖都喜欢吃人心脏,比如咱们家隔壁的那只九尾狐。”
“他们有指甲!”我不得不指出那个冷酷残忍的现实。
他们有着象刀子一般锋利的指甲,可以收放自如,我们没有,对于一个从人类变做妖怪的摄魂来说,指甲从来不会长长,因为魂魄被封印,生命停止了流动。
阿雅顿时偃旗息鼓。
但转身,却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把亮铮铮的匕首。
“没有指甲,我们有这个!”
刀子在我包里,包在我手上捏着。
车子外面不是房屋,而是一个狭长的码头,几艘船停在那里,都是新船,船身干净漂亮,象小孩子们放进浴缸,用来玩耍的那些精美的玩具模型。
“嗨!”邹严伸手在我眼前摇晃,那串珠子随着他的手腕也在摇晃。
“想什么呢?”
他问着,却仰起头,指着头顶拍打着翅膀飞过的一串海鸟,“看,那是信天翁!”
他在我提包里塞过一张名片,名片上有他的电话。
……
我预想的不该是这样。
不是木质栈桥,不是蔚蓝的大海,应该是……
应该是在野外,如果没有那个司机的话,我会有机会哄骗他摘下手腕上的珠子,然后……
在我发呆的片刻里,他拽着我的胳膊上了一艘船。
刚刚走上舷梯,就听到船尾传来人类男女的吵闹声,还有其他人在。
我停住脚步。
“别害怕,都是我朋友,”邹严说,他看到我脸上显露出恐惧,我怎么会害怕他们,我是妖,他们是人。
……
船上的甲板比我想象的要宽敞,一圈乳白色的沙发沿着船舷摆放,围绕着一个同样皮质却用柚木镶边的圆几,几上琳琅满目的摆放着水果果盘和一些标签上写着外文字母的酒瓶。
一声汽笛在我耳边响起,船不知不觉分开翻滚的白色浪花,驶向苍茫的大海之中。
甲板上坐了两男三女,女的都浓妆艳抹,打扮的妖娆妩媚。
男的象邹严一样短裤T恤,穿着随意。
“邹严,一会儿不见,你又勾搭一个!”两个男子中间那个瘦高个迎上来,对邹严说,他看起来年纪比他大一些,看人的眼神从上往下的俯视,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娇傲。
“你这么做,叫我们莎莉情何以堪?”他把一个穿着黑色短裙的女孩从他身后的那群人中拉出来,那是一个直发大眼,身材窈窕的漂亮女孩,说漂亮,因为不得不承认她比我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