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来了就好了,你都不知道,我跟师父两个呆在岛上,有多寂寞!”安顿下来没多久,林森就邀请我参观蜃岛。
他是五年前签下的摄魂契,具体什么原因,他不肯告诉我,但相差不大的年纪和经历,让我们一见如故,当然他还以为我是六百年千生人。
岛上最多的是棕榈树和橡胶树,一条环岛的路,绕着一座高山,山峰被云雾遮挡,看不到山顶在哪儿。
山路两旁奇花异草,芬芳扑鼻,怪石嶙峋,信步走去处处都是美景,偶而有一两只麋鹿从我们面前经过,也不怕人。
“我记得那边有一片紫色的鸢尾花,十分好看,”林森说,他带我离开主路,沿着一条曲曲折折的小径,向一个山麓走去。
花丛很近,但我们没有走到跟前,因为在那里,我们却看到了萧峰和阿雅。
他们相对而立。
萧峰低着头,阿雅似乎在哭。
“你说,他们都在说什么,”林森问我,一副鸡婆八卦的模样,“我看你师父好像对朱雀祭司情有独钟。”
鬼都知道,但是萧峰他没有遵守约定,我不想看到他,但他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你不喜欢我,你喜欢我,我愿意,我不愿意,我愿意为你去死,不,不,不要这样……”他竟然给他们的肢体动作配起了音,还挺合适。
我没有忍住,笑了出来。
“哇!”林森忽然叫了一声,我扭过头,发现他已经成了一个火人。
再转身,萧峰和阿雅正朝这边望过来。
太狠了,只是偷看了一下,就要杀人灭口。
林森脱了外套扔在石头上,拽着我往山路上跑去,他里面的衣服倒是没有烧着,外面的衣服烧成了灰烬。
这算是对我们的一个警告!
我再回头去看,萧峰不在那里了,只有阿雅站在那里抱着胳膊。
跑了一会儿,林森忽然停下来,因为萧峰挡住了他的去路。
“大,大,大人,我们不是有意,我们真不是有意,”林森说着,便跪了,他跪的时候,还要把我也拉了,和他一起跪。
“东西掉了!”萧峰说,向我伸出一只手,那是我挎在肩头的一只小包。
“刚刚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为了要向我解释,但是为什么要向我解释。
“大人和我师父好好的,我就开心了!”他会明白我的意思。
林森接了包,萧峰从我身旁穿过,走去找阿雅。
“这位萧大人,真是怪!”林森说,“你说他想干什么?难不成吃着锅里,看着碗里?”
我从他手里夺过包,径直朝山下走去。
整整一天我都没有再见到阿雅,直到傍晚,吃饭时候,我才看到她。
她脸色憔悴,一直用一种不安的眼神偷偷去望萧峰,时而怨恨,时而又悲伤,我忽然有些可怜她,她对萧峰的迷恋已经到了一种接近着魔的地步。
萧峰神情泰然的坐在她对面,在他身后是一面透明的落地玻璃窗,在白天的时候,可以看到花园里那一大片紫红的绣球花,但夜晚看到的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我和林森并排坐在一起,对面是那个我曾经见过的醉酒少年,他看起来昏昏沉沉,好像宿醉未醒,林森说他叫陈弓,是萧峰的师父,明末清初之人,在人间五百年,因为他总是喝酒不醒,保护自己成了难题,所以萧峰无论走到哪儿,都会带着他。
“你真的生活在六百年前?”林森在我面前不停的重复那句话。
“是啊!”我心不在焉的敷衍他,他开始对我产生怀疑了。
四个身穿蓝色制服的妖沉默的在我们四周忙碌,小心翼翼的放下烹调好的菜肴,又在恰当的时候递上一只托盘。
他们的眼睛不看任何人,也不说话。
“他们是什么?”我问林森。
“和我们一样,”林森小声说,“也是摄魂,他们负责我师父这里的日常,是我师父的仆人。”
每一个摄魂都有他自己的职责,我们需要不断捕捉魂魄,而他们则要不断的在这里充当仆人的角色,永生永世。
他们曾经让我选择,我选了另一条路。
因为我不想永生永世的去做仆人,那太可怕。
盘子里放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我曾经看到过的朱草,还有灵芝,还有一些不知名的仙花异草。
这些仙草可以当做食物摆上餐桌,可以看出,封则应该十分富庶。
“昨天晚上,我听到动静,是人类闯进来了吗?”封则问,晚上是林森在做守卫。
“没有!”林森答,我看他微微紧了紧眉头,好像想隐瞒什么,“只是一只羊。”
其他妖都朝他望去,他只好放下手中的筷子,象他师父一样,做出面无表情的模样,“我给送去厨房了,羊肉过一会儿应该就能上桌了。”
羊肉!我的口水几乎流下来。
封则皱起眉头。
“对了,”林森又说,“有人将一把怪剑拿到我们店里,说是周武王用过的宝剑,曾经用来斩杀妖狐。”阿雅放下手中的杯子,望着林森,不知道为什么来了兴致。
“后来呢,收了吗?”她问。
“怎么可能,每天都有这样的人,不是骗子,就是疯子,自然给打发走了”封则在人类世界开着几家古董铺子,许多年来,已经积累下不菲的一笔财富。
“店员看过那把剑,说是手都划不破……”他又说。
“是何材质?”封则打断他。
林森沉吟了片刻,说,“不是青铜,不是铸铁,好像一块石头。”
“千凝,你在做什么?”萧峰忽然问我,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身后,众人都朝我望来,脸上露出吃惊讶。
我低下头,才发现我的手在动,好像得了舞蹈症的病人,手在自己动。
几个人都齐唰唰的围上来。
“是字!”封则转身去拿了一张纸放在我掌下,又往我手里塞上一只笔。
手着魔了似得握着那支笔,在纸上不停的画,我就像旁观者一样看着自己的手在动,那些漫无目的线条,却没有一点规律,一张又一张的滑过我的手指。
最后,手终于停下来。
萧峰将那些画拿到一旁的,默不作声的在上下排列。
不知道我到底画了些什么。
“千凝,要不要喝点水!”林森问我,还是他关心我,我想摇头,却发现自己竟然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封则背着手,望我,表情怪异。
“我到底怎么了?”我弱弱的问他。
封则没有答我,而是盯向阿雅,用一种十分凶恶的眼神,好像狼一样的眼神。
萧峰还在聚精会神的看那些画。
“阿雅!”封则喊道,眼睛盯着阿雅,阿雅低下头,脸色渐渐变的灰白。
“她的绳子不,不见了……”阿雅说,她从来没有那样惊慌,因为她几次抬起眼睛在人群中寻找萧峰,“可我已经找了,找……找了一条,绑……绑上……”她的嘴唇在不停的哆嗦着,“我没……没……想到……”
“是我自己弄丢的!”明明是我自己弄丢的,却好像所有的过错都要她来承担,中间一定有问题,“与我师父无关。”
我的声音太小,封则没有听到,他阴沉着脸出去了。
萧峰也从那堆纸中站起,神色变的凝重。
“每一个摄魂都有属于自己的魂绳,是与他们的生命相联,独一无二,不可取代!”萧峰说话的时候,望着阿雅。
阿雅冲上去抱住萧峰的腿,仰起脸望着萧峰,她这个举动非常突然的,将站在旁边的林森吓了一跳,说实话我也吓了一跳,只是四肢无力,才没有显示出来。
“对不起,师父,我不知道,我的真不知道……”她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眼里的泪光,即使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会心软。
但是萧峰却将阿雅的手从自己腿上取下,转身离开。
他出去之后,阿雅就用双手抓着我的一只胳膊,不发一言,如木偶一般,神情变的绝望。
恐怕任谁遇到这种情形,都会绝望,爱上一个心肠比石头还硬的人,屡屡被他伤害,因为我已经明白,所以我不会爱他。
瘫坐半个小时,我的手脚渐渐恢复知觉,阿雅和林森送我回房间休息。
魂飞魄散,听起来很恐怖,但真的遇到了,也好像没有那么恐怖了。
他们让我睡觉,我睡不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