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说,“天气转凉了,记得多添一件衣服!”
以柔想,那是上海的天气转凉了吧,现在的厦门,热气冒腾,穿长袖就觉得不舒服。
是啊,终究有地理上的隔阂,那份感情不能完整地表达。
如果爸爸不写信,换成发邮件或聊QQ,那么事情就变得容易多了。但是,倘若换成了电子的东西,就不会有岁月的痕迹,就难以留下些什么。
爸爸寄来的第一封信,她大哭了一场。信上的内容很平常,也没有什么煽情的话语。可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流了下来。
阔别一年的时间,为了等待一个消息,那是一年的泪水。眼泪滑到嘴角的时候,感觉涩涩的。其实,不管开心与不开心,眼泪都是同样的味道。只是心情不同,感觉变了而已。
一年的等待不是很漫长,但对于一个人来说,她花不起一年的时间全部用来等待。不论是恋人还是亲人,等待让人太过于寂寞,让人太过于空虚,总在某一瞬间被扼杀。
那一年,在等待中遇见了安经理。
最枯萎的岁月,最颓废的心,一点一滴吞噬。从思念泽浩的漫长岁月中走出来,没有人被拯救,只是换种方式生活。
以柔渐渐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两点一线。公司到家,再从家到公司。周末有空的时候,偶尔去做做义工。有时候也留在家里做策划,把周末两天的粮食储备好,那样就不再出门了。
生活无拘无束,很少感到心累、疲倦。原来她真的适合这样的生活,真正体验了一下,和自己的想法完全一致。
只是一个人生活的时候,遇到一些问题难以自己解决。
季节替换的时候,容易生病。以柔有过敏的症状,在四月份,空气中柳絮飘散的时候,她的气管、咽喉就过敏得厉害。
不断地咳嗽、不断地擤鼻涕,声音都变了,就像得了重大感冒似的。她工作的时候,就不断地咳,影响了其他员工的正常工作。安经理劝她休息几天,可是过敏至少要半个月,只要等季节过了就好了。所以她戴上了口罩,继续工作。
两天之后,她不得不请假。那个清晨,迷迷糊糊醒来之后,觉得头很晕,连路都站不稳。她只好给安经理打了个电话,找了感冒药吃下去,继续呼呼大睡。
“以柔,以柔!”隐约听到有人在喊她,可是眼皮沉重得睁不开眼睛。那一夜,她高烧三十八点五度,烧得不省人事。
安经理下班后给她打了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听,放心不下,便去了她家。鞋子都在,可是怎么喊都没有人答应。邻居说没见过以柔出来,也不知道怎么了。
安经理急了,找房东打开了以柔家的门。走进屋内,只见她噩梦般挣扎,脸红得已经不能见人了。安经理一把抱起了她,直接送往医院,在送往医院的路上,一直呼唤着她的名字,但以柔却一直没有回答。
第二天醒来,高烧已退,脸色苍白,喉咙痛得要命。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却在医院里,而安经理,就在旁边的椅子上,沉沉地睡着。他的眼眶,还有明显的黑眼圈,显然昨夜折腾了好久。
以柔不敢把他叫醒,想起来喝杯水,身体累到不想动,而且吊瓶还挂着。什么事都不能做,她渐渐对旁边的人产生了想法。
安经理,怎么会送自己来医院呢?难道昨天他来找过自己?如果不是他,说不定就一命呜呼了。可是,他一直留在这里,家人不担心吗?
以柔庆幸自己有这样的上司,有这样的朋友。对于安经理,一种难以表达的感激,在心里默默留着。他是那样可亲可敬的人,怎么到现在还没有结婚对象呢,谁要是嫁给他,一定很幸福。
只是那个时候,以柔完全没有考虑到自己。她的心,对于一个长情的人,一年还难以转移目标。
他的五官很明显,乍一看不怎么样,仔细瞅瞅,是一个很耐看的人。不论是从外形还是从物质上考虑,安经理并不会输给任何人。只是以柔想不通,为什么他就这样被剩着了。听说之前追求他的人很多,为什么他就是不考虑的。
难道是有怪癖,还是因为某些生理缺陷?以柔不得不想到这些,但是前者马上被否定了,跟安经理相处这么久,他性格方面很好,同事也都称赞他。
难道,生理缺陷?容不得以柔多想,安经理打瞌睡,靠在椅子上的手一滑,突然醒了。揉了揉惺忪了睡眼,看见以柔正盯着他。
“你醒了!”他走了过来,手马上贴在她的额头上,试了试体温,“烧终于退了,想想昨天,真的替你感到害怕!”他说话的时候,习惯性露出微笑,语气很平和舒缓,让人觉得轻松。
“安经理,谢谢!”以柔沙哑的声音,吐出了感谢的话语。她习惯叫他安经理,好像他所有的朋友,都这么称呼他。不管是新朋友,还是老朋友。
“客气什么!”他马上意识到了眼前的病人急需要水,便转身从柜子旁边拿起水壶,倒了一杯温水出来。
“你知不知道你昨天怎么了?”他把水递了过去,随口问了一句。
以柔摇摇头,她当时已经病得不省人事。
“你昨天的脸比西红柿还红,送来的时候,三十八点五度,烧得连说话都说不清楚。”
“那么严重?”以柔咳了咳,一口气喝了下去。
“大概是因为两种病一起爆发,所以加重了吧!如果我没有去找你,你现在可能!”安经理突然住口了,他不想说些不好听的话。
以柔明白他的意思,“你昨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也没啥事,就是想问候你一下,但是你一直没接手机,所以有些担心,毕竟你一个人住,要真的有什么会很困难的。之后我去你家了,事情如我所料。”
“谢谢!”以柔低语。
“那你就好好养着吧,我现在要去公司了!”
“哎,安经理,等一下!”以柔突然急切地喊了一声,“我现在没事了,我不想留在这里!”
“那你想去哪?”
“我想回去!”
“我看你还是等完全康复再回去吧,家里就你一个人,怎么能让人放心得下呢!再说了,你的过敏那么严重,得留院好好观察一阵!”
“可是!”
“听话,把身体养好了,公司还打算派你去打仗呢!”他突然换成长辈的口吻。
“打仗?”以柔一愣。
“你还不知道吧,上次你拍的那个服装广告,被大老板看上了,昨天打电话到公司要人,我跟他说你生病了。”
“可是我不想拍!很麻烦的!”
“这不有我呢,你放心,我会帮你安排好一切的!”安经理不像别的上司,没有人情味不说,为了公司的利益不断压榨着员工。
这是以柔留在这家广告公司的原因,尽管都是以营利为目的的,但是他绝对不会为了赚钱不择手段。
就好像是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聚在一起,做他们想做的事情,来填补时间的空白。
之后,以柔听从了安经理的安排,在医院里待了三天。其实医院和家没什么区别,只是进进出出的人让她觉得没有安全感。
这间病房里有两个人,邻铺是一个小孩子,一个月前从阳台上摔了下来,骨头断裂了。直到今天才出院,还裹着厚厚的石膏。他妈妈几乎全天二十四个小时陪在身边,生怕再出什么万一。每天都炖补品,喝得那孩子有厌烦的情绪。
这是以柔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的,有时候睡着睡着的时候,就忽然被吵醒了。只见鸡汤洒了一地,他妈妈不好意思地对以柔笑了笑,继而清理那些东西。从妈妈的眼神中,没有抱怨,只有可惜。
那孩子,一头蒙进被子。透过被子,以柔仿佛能看见他剧烈的喘息,因为被子不断地起伏着。
“不懂珍惜的家伙!”以柔看着这一幕,睡意全无。小男孩差不多有十五岁的样子,正处于叛逆的时期,以柔心里暗暗地抱怨了一句。
自己当时,不也是这样任性。看来,人还是需要成长的。只有成长之后,才能体会长辈的不容易。
他妈妈蹲下身子,仔细地收拾着“残局”。三十几岁的人,却略显老。大概是最近没日没夜地陪在儿子,没有得到良好的休息。以柔不禁思考,女人这一生究竟有多少个小时是为自己而活的。孩子、老公、家庭……女人之所以变成黄脸婆,不都是因为无私地付出,忘我地奉献。
如果不是因为年龄上差不了几岁,以柔真的有想喊她一声妈妈的冲动。除了自己的妈妈,能让她真切地感受到母爱的伟大,就是她了。她打扫的时候,老公进来了。
老公年纪跟她差不多,只是两个人站在一起,她便略显苍老了。三十几岁的女人,还处于生命中怒放的时刻,以柔心中的悲哀莫名地升起。
老公替她把那些东西拿到外面去了,进来的时候,跟以柔点了点头,表示打招呼。他西装革履,很明显的职业身份。每天也只有下班的时候他才会出现,并带着香喷喷的饭菜。
“小姐,吃饭?”他很客气很礼貌地问了一句,以柔摇摇头,冒出“谢谢”两字,就随意地翻看安经理带来的杂志。一家三口,平淡地度过了一个下午。
之前在以柔床铺上的人,是不是跟她有相同的想法。是不是也会被这样的一家人感染,还是说自己太渴望有这样的一个家庭。
她和他们仅仅相处了两天,短短两天,足够将他们之前的生活演绎出来。百无聊赖地看着他们的生活,其实没有什么不一样,有时候甚至是平淡到让人觉得虚无。
他们前一天就走了,男孩终于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拽拽酷酷的样子,只是他腿上的石膏和那件衣服太不搭了。以柔笑得跟他们说再见,但愿那个孩子快点长大,否则就成了他妈妈的催命枷锁了。
中午,安经理带着午餐过来了。在医院的三天,每顿饭都是安经理带来的。那对夫妇,误以为他们是夫妻,后来听说他们是员工和老板的关系,十分吃惊。而后夫妇相对一笑,笑中露出暧昧的味道。
“南方这天气,难怪你过敏。我在路上走,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柳絮满天飞。”
“如果不是因为过敏,其实我还是很喜欢它们的,就像飘散在空中的蒲公英,你不觉得很浪漫吗?”以柔若有所思。
安经理略含深意地笑了,哪有人将病根当成浪漫的东西。她的少女情结,到什么时候才能褪去。看着她,越发觉得可爱。
“会不会无聊?”安经理问。
以柔摇摇头,“不会。”她并不会介意这样的生活,偶尔没心没肺地放松,也是一件享受的事情。只是她的病闹得厉害,让她昨夜难以安宁。
“如果不留在这里,那么你的病是不是就自然而然就好了!”
“?”
以柔不明白他想说什么,北方也有这样的天气,每年到这个时候都会有这样的症状,这是轻重问题。说来也奇怪,去上海的那几年,过敏现象真的好了不少,轻微地让人难以发觉。
“你明天出院,我们后天去上海!”
“去上海?”难道他能猜透自己的心思?
“大老板在上海,他要见见你本人!当面谈一下合作的事情,我带着你去!”
“哦!”原来是出差,这件事安经理之前就提过了。怎么会是上海呢,那个快被遗忘的地方。
“机票什么的我会帮你安排的,你明天回家后收拾一下,后天早上我们就走,我去接你!”
“好!”他真的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只等她康复了。她没有理由拒绝他,因为他是她的上司。能遇到这样的上司,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有一段时间,安经理的恋爱状态一直困扰着以柔。之前想的生理缺陷,一下子被自己否定了。人家安经理之前是有女朋友的,要是自己有什么问题,公司的人不可能一句话也不讲。
这几天闲着没事,就老拿他的问题想。难道他是因为深爱过,之后就不再感冒了?以柔想不通,只是想问的时候,又没有那个勇气了。
“安经理,有个问题我想问你!”以柔白了自己一眼,尽管她自己看不见。
“什么!”
“你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有结婚啊!”
“小丫头你想知道什么?”安经理淡淡地笑了。
以柔是后来才知道,原来一起工作的人都知道了,只有自己蒙在鼓里。因为事情过去太多年了,大家怕安经理再次受伤,所以都闭口不提。
“我的问题还不够清楚吗?”
“这个,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以后告诉你!”安经理看着以柔那双好奇的眼睛,接着说,“我的确是有故事,但不是你们想得那么传奇。说出来,真的没什么大不了。”
“我就是好奇,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都没听你提过类似的事情,所以才问的。”以柔讪讪地笑了,突然觉得不好意思。
“你不也是?”
以柔瞬间怔住了,他的一反问,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什么时候,你也跟我讲讲你的事!”
“好啊,你说了,我就说!”以柔豪爽地答应了,如果安经理马上说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那样轻松地说出来。
其实,自己的故事,也没有什么。平淡的人生经历,也不是什么传奇。
两天之后,她再次搭上前往上海的飞机。她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远门了,阔别四年的上海,有什么不一样呢。正好易希夫妇也在那里,去那也不是一个人。
以柔心里暗暗决定,要回陆家嘴的老家,去看看爸爸在不在那里。还不知道这一次会出来多久,如果生意谈成了,说不定要留几个月呢,那么爸爸的信,她就不能准时收到了。
心里不知不觉多了一份忐忑,越是不愿去想,就越是更加深刻。那个人,突然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有什么问题吗?”坐上飞机的时候,安经理就感觉出以柔的异样。
“没事,有点耳鸣!”她闭上眼睛,眉头却揪紧着,让人觉得她很不舒服。的确,回到那个地方,她的心又开始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