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可是我有男朋友,不能跟你走得太近,尤其……不能跟你谈论太多内心的东西……这样不合适……”宁晓爽内心也在挣扎,但是还是咬着牙拒绝。
周正皓沉默着。他低着头,一副秋风萧瑟的失落和无精打采的样子。他不明白宁晓爽为什么如此坚决地要拒绝自己,难道她不能给自己、给她自己一个机会,尝试一下会不会他俩在一起能制造出更加轰轰烈烈的火花吗?还是,她太胆怯,生怕自己一旦迈出了这一步,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周正皓的脸上写满悲伤和寂寥。宁晓爽偷看他一眼,心里一阵痛,不知是自己感应到了他的心痛,还是自己被自己的残忍打击到。但是,宁晓爽宁愿辜负这么一份突如其来的示好,也不愿辜负在遥远竞城等待自己回家的森狐狸——那只失去母亲却不敢告诉自己、生怕自己跟着他一起回老家吃苦的狐狸,那只时而可爱时而乖巧时而调皮时而成熟的狐狸。
宁晓爽想起林森种种的好,对周正皓的歉疚也就减淡了许多。
“对不起。你知道吗?每个人在找自己的人生伴侣时,就好像站在一片花丛中,想要摘到最美最鲜的那一朵花。但是她找啊找,最终决定插在自己胸口的的总是最适合她的那一朵。在此之后,她也许会遇到更美的花朵,但是它们都无法取代自己胸前那朵的温柔。”宁晓爽幽幽地解释。她不用说得太清楚,她知道周正皓肯定能明白。
果然。“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周正皓苦涩地一笑,转身离开。
宁晓爽离开台湾的时间到了。老师和同学们都来送她,唯独周正皓没有出现。但是,蓬城递给宁晓爽一只蓝色的、细长长方体型的盒子,说周正皓交代,让宁晓爽上了飞机之后再打开。
宁晓爽摇了摇,里面轻微有些晃荡的动静。也许,这里面是一幅画吧?
她登上飞机,待放好行李,便按照周正皓的嘱咐,打开这只蓝色的小盒子,取出里面的物件。
果然是一副画。当宁晓爽打开看时,她愣住了。因为这幅画,正是她从街边买CD时,店员送她的那副海景画。所不同的是,周正皓在这幅画上用圆珠笔画出了一些隐藏在海水之下的场景。
宁晓爽看着这幅精心描绘的画,心中仿佛有一座冰山被彻底融化。她几乎要冲动地冲下机舱,跑回学校去找周正皓,但是源源不断登机的乘客们把前方道路堵死,根本没有容纳自己逆流而上的空间。
宁晓爽的手在颤抖,心在哭泣。她有些感悟到周正皓前几天的感受,这是一种好不容易遇到心灵伴侣、却被某些客观条件残忍分离开来的痛苦。
“可是,我还有森狐狸啊!”宁晓爽喃喃自语。她的手出了很多汗,有些汗水已经顺着画面流了下来,仿佛海面上被海风吹起又掉落的水滴。她想收起画,却发现画面的一侧,还用很深的蓝色水笔写了一段文字。
是一篇小文:《深蓝色的海域》。
深蓝色的海域
久未放晴的海域,静止海水,因而保留着一份来自地底的温柔和冰凉。
一天,繁星撕开阴霾,放射进各种的光线。于是海域拨开沉寂已久的发帘,保留温柔的目光,消化冰凉,孕育生命。
各种海洋动物开始活动在各处的海域。海豚在这片海域中享受到浪花的推进,自如地享受随波逐流,时时亦会改变潮水的方向。魟和鲸在其他海水中游动。鲸期待海豚的超声波暴露它的行踪,并设法诱导它。
黛黑色礁石始终茕茕立于海岸边,不肯完全接受沙滩的温热或是海水的清爽,然而最乐此不疲的是让海水撞击自己的脉搏,同时在夜间悄悄变换指引文字吸引海豚的注意。
海豚在各种古怪的场景中昏迷了思维,跌跌撞撞地踏进礁石的阵地,不懂离开。
海水继续摇摆,顺应海豚的路径。鲸继续追踪海豚。礁石始终变换文字。到底是鲸可怕,礁石阴险,海豚愚蠢,还是这一切本就只是一场梦?
宁晓爽读了一遍又一遍。她理解周正皓喜欢大海、向往大海的神秘又被自己孤寂的心灵而感到悲惋的心情。她叹了口气,掏出手机,用最短的时间编了一段文字,回给了周正皓。
这也是一篇文章,但没有题目。
随着江水被冲进大海,藻被突如其来的重口味咸水呛得七荤八素,但紧接着又被这片清澈、在不同水深处显现出不同浓度蓝色的神秘地域所吸引。
藻身不由己地慢慢下沉,身体在凉而不冰的水中舒服地展开来,眼神却忙不迭地四处汲取这从未见过的壮观与美丽,既急切地要将每一寸景致都尽收眼底、又很难移开正贪婪凝视的眼神。尤其当藻下潜到大陆架,开始从海底往海平面望去时,太阳的光芒在海面晕开成一片金灿而又透亮的圆形区域,好似在海面打开一个洞口,向海底敞开接纳的胸怀。
“好美。”藻一边感慨,一边贴着白色的海砂游来游去,当它突然感觉到身体黏附住什么时,它其实已经贴在一片暗礁上。藻很得意自己的能给这一色调黯淡的暗礁带来一抹青春的绿,暗礁也得意自己能帮平面的藻摆出美丽的立体造型。藻和暗礁相处得很愉快,甚至相见恨晚地决定要相伴彼此永生永世……
可是,若干年后,海底的地震粉碎了这一片暗礁。完整的暗礁已经散落一地。同时失去居所和最要好的朋友,藻感到身体中每一寸气道都似乎被哽住,无法呼吸。这时,一只路过的海螺用它温柔的触角安慰藻。海螺深情地告诉藻,它可以带藻去见识更深的海底。藻欣慰地答应了。
藻随海螺离开浅海,向更暗蓝的海沟下潜。藻知道虽然昔日的感情会被深藏,但自己不久会淡忘暗礁,暗礁也会渐渐忘记与自己的亲昵,然而近期,它还是时刻牵挂暗礁的近况。
最近,听说暗礁的那些黑色小石块上已经覆盖上新来的红色海草,昔日一片凹凸的海底丘陵如今仿佛一片珊瑚。
藻很愉悦,因为它现在很幸福,它知道暗礁也是。
宁晓爽给周正皓发过去之后,等了几分钟,然后彻底删除他这个好友。
“对不起,这算是我留给你的回礼,但是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联系了。”宁晓爽看着黑屏的手机,心中默默地说。
宁晓爽的倒影在手机屏幕上并不清晰,隐隐约约,却又有些周正皓的样子。宁晓爽移开视线,收起手机。
空姐开始宣讲乘机注意事项。飞机很快就要起飞,等落地时,脚下就是竞城的地界了。
林森在机场等宁晓爽。他特意洗了澡、还用了古龙水(当然是借的同学的)。他理了发、剃了胡须,想让宁晓爽看到干干净净的自己。
他在家里准备了火锅食材,这样宁晓爽一回来,可以先来家里吃顿火锅,也算给她接风洗尘。林森听说过台湾的美食,据说台湾缺少川蜀风味的火锅,所以爱吃辣的宁晓爽这几个月恐怕要憋坏了吧?
宁晓爽从飞机上下来,等很久才等到行李,然后慢慢出现在出站口。林森老远就看到宁晓爽,拼命地招手。
宁晓爽还是慢慢走着。之前周正皓留给她的记忆很沉重,让她迈不开步伐。
林森冲上去就拽过宁晓爽背上的背包和手里的皮箱,一副要打劫的样子,惹得宁晓爽的师姐都吓一跳、以为碰到了抢包的。宁晓爽还是木讷的,没有太大反应。
“怎么,没睡好?”林森伸手,在宁晓爽眼前晃晃。
宁晓爽回过神来:“噢,森狐狸,你来了。”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发生什么事了?”林森焦急地问。
“没事,就是有点累。”宁晓爽淡淡地说。
林森相信了,开始兴高采烈地给宁晓爽讲自己这段时间是怎么打发时光的。
“你知道吗?我有的时候无聊,就唱歌。唱十二支歌,每首歌一开始都要带着生肖。比如,‘一样的鸡肉,一样的鸡蛋,一样的我们,却成为了传染源……’”林森边说便唱起来。
宁晓爽笑:“宝,你好可爱啊!这是什么歌,调子像是以前在春晚舞台上听过的,讲抗震救灾的歌。”
“你喜欢吗?我还能唱其他属相的!”林森见吸引到了宁晓爽的注意力,于是非常高兴,唱得也更加卖力。
宁晓爽看着林森孩子一般的活跃,心里荡漾起暖洋流。
“宝,你知道吗?我深深地爱你,我愿意为了你放弃很多美好的事物。”宁晓爽平静地说。
林森停下来,奇怪地看着宁晓爽,然后撅起了嘴:“哼,你是不是在台湾跟别的男的谈什么话了?有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
宁晓爽犹豫了一秒钟。
林森的嘴巴撅得更高,嘴巴圆圆的、厚嘴唇显得很肥很可爱的,像只小猪。宁晓爽疼爱地凑上去亲了一下,说:“我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
其实宁晓爽心里想的是:“宝,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