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吃饭了,爷爷,我爸请你到我家吃年饭。”是国华的声音。郎月华抬起头,说,好,他要扶爷爷,爷爷说,我自己还走得动。基本上,每年的年饭,父亲都要请爷爷一起吃。父亲是爷爷最小的儿子,也是他几个儿子中最有出息的一个,家境相对好些。而且,他还当了个小官,其他几个儿子没什么文化,都在家种田,人口多,家境也比较差。
郎月华看到,桌上放满了菜,他一数,竟有8个菜。8,是吉祥数字,逢年过节,家家户户都想方设法弄8个菜,如果实在弄不到菜,就熬汤凑数。尤其是过年,为图个吉利,人们绞尽脑汁,也要凑成8个菜。8,跟发有点同音,人们都喜欢这个吉祥数字。
几个弟弟妹妹欢天喜地地围着桌子坐好,郎福州正在热汤,抬头一看,便说,让你们的爷爷先坐。弟弟妹妹很听话,立即撤出,郎月华就扶爷爷坐到正席上。弟弟妹妹们又极快地围着桌子坐下,郎月华一看,还剩两个座位,留给爸妈吧,他自己端着碗,夹了一些菜,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准备吃。母亲站在一旁,父亲在端菜上桌。
“月华,你坐吧,你们几个弟弟妹妹谁起来让你们大哥坐?”郎福州的话似乎没人听见,弟弟妹妹们大口吃菜,一年就这几天可以放开肚子吃,他们的胃等待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爸,我就坐这里,挺好,让弟弟妹妹坐吧。”好几个弟弟妹妹,让谁让座都不好,还不如自己吃点亏,郎月华笑着对弟弟妹妹说,“你们都不要起来,就坐着吃吧,我坐这里吃一样。”
来不及等父母上桌,弟弟妹妹就开始大吃了。“等爸爸妈妈一起吃吧。”作为大哥的郎月华对正在狼吞虎咽的弟弟妹妹说,但他们哪里听得见。
“只顾吃饭,还没放鞭炮哩。”国华似乎想起了什么。这里的风俗是,吃年饭前,都要放鞭炮,响声越久,来年就越顺利。
“你们都别动,我去放鞭炮。”郎月华大声说。“我也要去放鞭炮。”最小的弟弟郎建平连忙丢下饭碗,妹妹郎桂香也搁下碗筷,跟在大哥后面,郎月华让两个弟妹每人点燃一挂鞭炮。霎时,响声震天,纸屑乱飞,一股刺鼻的味道扩散开来。不大工夫,一挂整齐有序的鞭炮,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响声化为灰烬。弟弟妹妹欢天喜地地重返饭桌,而个别没有点燃的鞭炮间或嘭的一声,吓人一跳,继而一片寂静,只有吃饭喝汤的声音。郎月华不时到桌上夹菜,他一般先给爷爷夹菜,然后给父母夹菜,最后自己夹菜。
就在郎月华家放鞭炮的同时,别人家也陆续响起了鞭炮声。一派热闹的年味在乡村弥漫开来,这是大人和孩子都喜欢的味道,他们多想一直保持这个氛围,只因过年这十天半月,他们可以大吃大喝,之后,他们不知道何时才能吃上一顿肉。
年饭吃完了,几个弟弟妹妹都吃得饱饱的,不时打饱嗝。桌上只剩父亲了,刚才吃饭时,他不时为几个弟弟妹妹夹菜,将瘦肉挑出来夹给最小的弟弟郎建平和妹妹郎桂香,也给母亲夹菜,自己则啃骨头,吃鱼头。大家都吃完了,郎福州收拾残汤剩饭,平时很少喝酒的他,这时给自己倒了一小杯。这酒是一个朋友送的,3元钱一瓶。当时在农村,也算是好酒了。
下午,郎福州吩咐郎月华将窖藏的红薯拿到古河洗净,大年三十晚上炸番薯饼,还有炸豆腐饼和炸鱼,这个习俗延续了好多年。由于红薯量大很沉,郎月华叫上国华和国庆帮忙。红薯放在靠墙的窖里,上面堆满了秋天从山上捞回来的松树叶,经过一个冬天的红薯,此时特别香甜。郎月华发现,存放的红薯有的已经全烂了,有的烂了一点,将烂掉部分去掉还可以吃。乡村老鼠多,有些红薯被老鼠咬了,奇特的是,被老鼠咬过的红薯竟然没有腐烂。
月华跟国华将满满一箩筐红薯抬到古河边,国庆空手跟在两个哥哥后面。河水清冽刺骨,郎月华没让两个弟弟洗,自己将红薯全部倒在水边浸泡,过了一会,红薯上的泥巴杂物有的自动被水浸泡掉了,郎月华动手很快洗好了红薯,国华说:“大哥,你洗红薯,我跟国庆抬回去吧。”
“好的,国庆能抬得起吗?”郎月华担心国庆个子小,抬不动。
“不重,我抬得起。”国庆满有把握地说。
不大一会,他们就到家了。古河离家只有两分钟路程。
父亲将红薯去皮,放入一口大锅里,加入少许清水,然后点燃柴火将其煮熟。约摸一个小时后,一股香甜的气味扑鼻而来,并不断扩散。引得弟弟妹妹们都离开烤火盆,来到厨房。他们想喝红薯水——红薯在蒸煮过程中溢出的水。在他们看来,红薯水比真正的糖还要甜,还要好喝。
郎福州揭开锅,一股香甜气息直往鼻子里闯。他用饭瓢捞起红薯,放到一口大盆里凉着,剩下的是红薯水,郎福州将其分给每人一瓢,郎月华也分得一份。几个弟弟妹妹们喝完红薯水,郎建平直说“真甜,真甜”,他将碗边舔干净,还倒了一点开水,喝下去。
蒸好的红薯完全凉了,郎福州将面粉放进去,还加了些其它调料,然后,他用双手不停地搅拌和搓揉红薯,直到他认为那些调料、面粉与红薯完全融合了才罢手。之后,他将其捏成一个个汤圆状放到桌子上。
此时,按照郎福州的吩咐,郎月华已经将大锅里的油烧开了,这是菜籽油,散发阵阵清香,郎福州将红薯全部捏成小圆球后,将它们分批放入油锅里,20分钟后,略微呈橘黄色、当地称为苕饼(红薯饼)的特色小吃就做好了。这苕饼放置一天,第二天放在蒸好的饭上面,吃起来口感更好,它软绵绵的,香甜可口,吃了还想吃。
晚饭后,大雪仍然没有停息,四野静悄悄的,可以听见雪落地的声音。入夜,要守岁。当地风俗,守岁一般要过了零点才能去睡觉。电还没有通的时候,守岁时,一般都点亮一盏煤油灯,现在家家户户都用上了电,但一些老人,还是喜欢煤油灯。郎月华的祖父就是其中一个。守岁时,烤火,吃花生,瓜子和麻花,蚕豆等零食,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迎接新的一年到来。
几个弟弟妹妹围着火盆烤火,父母则在火炉烧树兜烤火,炊烟袅袅上升。由于烧了一阵子,烟已经很小了,也不呛人,不熏人。
第二天一大早,郎月华还在梦中,被一阵拜年声吵醒了,原来是对面陆家村的人过来拜年,他们一行10多人,每逢过年,都这样,他们先过来,然后郎家村的人过去回礼。见面时,基本上都说“恭喜发财,来年大吉”之类的话。给来拜年的人一杯茶,或递上一支烟,他们或是坐一会就走,或是站一会就去别的人家。这种拜年实际上是串门,停留时间很短,但礼节必须要到,否则,人家会说闲话。
喝了爷爷熬制的姜汤,吃了年饭后又睡了一个好觉,守岁烤火,身子暖和后上床,一觉睡到天亮,郎月华的感冒竟然全好了。也许,是过年的热烈气氛将感冒病毒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