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邓冬兰正跟刘卓青聊《还我风骚》。赵二妹坐到一旁,她听不懂这俩女人的对话,但还是很认真地倾听着,谁说话,她的眼睛就盯着谁的嘴巴,好像还能看到人家嘴巴里吐出的一个个文字来。这时,邝爱月推门跑进来,朝赵二妹叫嚷道:“你表哥来了!”
赵二妹猛地一愣:“我表哥?”
“他来了。他来疗养院了。”
“我、我表哥?他……”赵二妹明白过来了,忽地站起身子,跟着邝爱月跑出去。邓冬兰和刘卓青都不知所措地相互问了一句:“二妹表哥?”
过了十来分钟,赵二妹突然闪身在门口,她兴冲冲跟邓冬兰和刘卓青说:“你们猜猜,看我把谁带来了?”还没让人家猜,赵二妹迫不及待伸手一拉,紧接着邓冬兰和刘卓青万分惊喜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还大声尖叫着。原来,赵二妹把一个挎着陈旧的人造革背包的男子拉到门口。他就是好看演艺团团长孙付云。欢声笑语中,孙付云被三个女人簇拥着进了客厅。刘卓青把孙付云按到沙发上坐下,又赶忙去自己房间拿水果。邓冬兰说:“有几个男人喜欢吃水果,还是喝茶好。我有一盒好茶。”便叫赵二妹从她房间把那桶好茶叶拿出来泡上一杯。
“喝杯茶吧,谢谢邓局长。”孙付云笑道,看看刘卓青又说,“水果也吃一个。我猜,红富士吧。”
赵二妹自言自语地:“外面店子还有没有饺子卖?”
孙付云笑着说:“饺子下次再吃吧。呵,又不是你二妹包的。”
赵二妹想了想,虽然觉得孙付云这话说得也对,但看到刘卓青眨眼工夫就从自己房间里端出一盘苹果和梨子,还是很失落地哦了一声。
邓冬兰上上下下打量孙付云一番,问:“二妹卓青你们好好看看,付云变了没有?”
刘卓青仔细审视了一会儿,说:“还是孙付云!”
赵二妹把茶泡好,把孙付云从沙发上拉着站起来,自己又退了几步,远远看着孙付云,说:“老了。还说男人不显老。累老的,也是饿老的。爱月说你一顿能吃几碗饭。”
孙付云说:“老了。能不老吗?一大把年纪了。没想到今天能见到邓局长、卓青和二妹,太让我感到意外了。太好了。你们都还挺年轻的。二妹,我不是饿老累老的,还是风霜雪雨给早早逼老的。”
刘卓青说:“是有些沧桑感。男人脸上有沧桑感更有魅力。嗯,沧桑感的帅气更迷人。”
“不吓人就行了。”孙付云调侃了一句。
赵二妹扯扯他的衣服,关切地:“穿这么一件薄棉袄,不冷?刚才第一眼看到你,差点让我一口气都喘不过来。”
“一个韭菜饺子堵在胸口上了吧?”刘卓青笑道。
赵二妹噎了一下。
邓冬兰摆摆手,让赵二妹和刘卓青别嚷了。她问:“你怎么会突然来这疗养院呢?”
孙付云说:“上次,我带着几个演员来这里跟全省统战系统疗养团的一个自娱自乐晚会助过兴,人家给了一笔不菲的报酬。尝到过甜头,便还想找甜头再尝尝。今天过来就是想打听有没有新团入住,希望又有什么娱乐活动让我们参与一下。在服务大厅门口,刚好碰到院里的服务员小邝。她跟我说,你表妹在这里疗养呐。我听了还莫名其妙,自己哪来疗养院疗养的表妹?”
邓冬兰说:“看看,把‘双枪大姑’给忘了。忘了‘双枪大姑’,可不只是忘掉一个赵二妹。你把我们都忘了,统统忘了。”
孙付云不好意思笑了笑:“忘不了。怎么会忘了呢?只是吧,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嘛。小邝她说,你等等,我把你表妹叫出来。听她这么说,付云一下子真闹了一点迷惑。看到我两手空空的,她还说表哥该给表妹带点礼物来才对,比如一束花什么的。刚才见到二妹突然现身眼前,我半天才喘出一口气。原来是二妹这个表妹!邓局长,卓青,二妹,没想到一下子能把你们三个都见到,太高兴了。平日里能偶然遇到你们中的一个,也算喜从天降了,没想到今天……”
这时,柏子仁过来叫赵二妹到餐厅去吃中饭。邓冬兰抢先发话,让柏子仁自己去吃,接着跟孙付云说:“今天我请你吃饭,到码头旁找个好一点的酒家。对,有一个叫‘蒸有味’的饭店,我跟二妹去吃过早餐,它的蒸菜算得上一绝,好吃!本来我想单独请你吃一顿饭。既然刘卓青和赵二妹都看见了你,就这样吧,我请客,卓青二妹她俩作陪。”
刘卓青立刻跳起来反对:“那不行。这顿饭该由我买单,邓局长和二妹姐你们俩陪客。不是不敬领导,也不是小看二妹姐,这样说我也是有根有据的。当年我不遇上孙付云,你们谁会认得他呢?所以我请客,这客该得由我请。”
赵二妹马上反对说:“这次谁最先看到付云?要是有点点私心,我拉起付云就会到外面店子去了。看到付云我想让大家都高兴一下,这吃饭还是我来刷卡吧。”
孙付云赞了一句:“这老总一当上,二妹这嘴巴会说话一些了。有钱嘴巴活呀。”
邓冬兰不悦地:“我说了,这客我来请。又不是不让你们参加。下次你们俩再轮流请付云吃饭吧。二妹你刷什么卡,人家那个小店子不被你刷倒?”
赵二妹不好说话了。
刘卓青则哼了哼:“下次?下次什么时候?上次见到付云,还是他上次来戏剧研究所找我要一个小剧本,都两年半前的事了。那天刚好下雨,我想撑伞送他上的士,付云还是那样腼腆,一个人一头扎进雨中。还要等下次?如果需要再耐心等下去,邓局长作为一名德高望重的领导干部,也该由你带头发扬发扬风格呀。客我请,风格你邓局长发扬。”
赵二妹连连摇头说:“不不不,这客我二妹请。邓局长,你快点拍一个板,今天让我做东。”
邓冬兰板起脸:“我说了,这第一个请付云吃饭的应该是我。你们还要争什么?”
刘卓青知道这样跟邓冬兰耗下去,自己也争不赢,便把话调了一个头说:“当然,二妹姐也说得有道理。今天跟付云第一个见面的是二妹姐,拥有第一个宴请付云的权利也应该属于二妹姐。这最公正。”
邓冬兰歪了一下头:“还讲起公正来了?你这么说,无非是谁请客都可以,就是不允许我邓冬兰请客了!”
赵二妹看到邓冬兰和刘卓青争论不休,便说:“再争下去,到了店子里也找不到座位子了。三个人各出一份钱,每个人出三分之一。”
刘卓青当即叫好,反正她就是不愿意邓冬兰一个人掏钱。
邓冬兰瞪了赵二妹一眼,把头一扭,不再理睬对方了。
孙付云见了这般情形又笑道:“看来卓青和二妹翅膀都硬了,敢造邓局长的反了。”邓冬兰要出一口恶气一样地:“孙付云你亲眼看到了吧,她俩还有没有半点规矩?这人不在台上,人家跟你也没规矩了。我还在台上的话,这两个人敢如此放肆来顶撞我?她俩,一个当她的官,有开支权;另一个发财了,财大气粗。我没钱没权,老百姓一个,但我这顿饭还能请得起。AA制?表面上公平,实则对我这退二线的人一点都不敬。”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赵二妹结结巴巴起来。
孙付云说:“都别说了,我肚子有点饿了。”
孙付云和三个女人一起来到码头旁的“蒸有味”饭店。菜还没端上桌,邓冬兰、刘卓青和赵二妹就轮流跟孙付云干起杯来,这酒你一杯我一杯很快喝出了一个小高潮,话也就多了起来。邓冬兰说:“你结婚那天晚上,我们三个女人一起喝酒。那个店子七年前给拆了。叫老家餐馆吧。老家老家,都没老家了。老家餐馆不拆就好,我们上老地方去吃。那天晚上,我们每碰一下杯,都要大叫一声你孙付云的名字,一声叫得比一声大,连那个光头老板也不得不过来跟我们说,小声一点,隔壁包厢的人有意见。”
刘卓青说:“我也不知道身上哪来的冲劲,对,叫热血始料不及地沸腾了,我抓起一只酒瓶咕咚咕咚就喝,一口气喝下大半瓶酒。”
邓冬兰说:“哪有大半瓶?小半瓶的样子。这种舞台上的夸张手法别搬起来乱用。我跟二妹是见证人。”
“小半瓶就小半瓶。瓶子里也就剩下那点酒。我喝光这个瓶子,还把瓶子往地上一砸,大叫一声……”
赵二妹说:“这事还是我后来跟卓青妹说。她都不记得自己砸过酒瓶。她最先醉。那天,砸了酒瓶,卓青妹又叫道,你孙付云有种就给姑奶奶我出来!记得,邓局长那天喝酒时性格最好啦,听到卓青这么喊,她笑嘻嘻跟卓青纠正,不是给姑奶奶我出来,是给我们三个姑奶奶出来。一、二、三,我们三个都是姑奶奶。喝点酒,脾气还好些,邓局长该天天喝上几分醉。听了邓局长那么说,卓青还真的又大喊一声,孙付云,你给我们三个姑奶奶出来!邓冬兰听了,攥拳大叫一声好。那个时候你该进入洞房了吧?晚上九点十点钟了。”
孙付云极为愧疚地点点头。
刘卓青把一杯酒喝下,喃喃地:“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洞房啊洞房,一屋子快乐,一屋子幸福,一屋子……”
孙付云说:“什么快乐幸福,还一屋子?那天晚上我喝醉了,进了洞房,就倒在床上,第二天醒来才发现自己身上衣服都没脱。”
“皮带呢?皮带松了没有?”邓冬兰问道。
“没、没有。”
“真没有?”刘卓青追问一句。
“没有。”
邓冬兰喝了一口酒,说:“看来新娘子之前还没跟哪个男人脱过裤子,那天晚上也不好意思脱你的裤子。”
孙付云说:“她含羞吗?实话实说,这应该不是主因。”
赵二妹问:“你不让她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