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高孤傲凌波仙
晚唐和南宋末期的诗词作品中咏物题材较多,这种情况是在文人发现难以干预政治衰亡的情势下,借用咏物诗词作为排遣愁思的途径,净化心灵的工具。这首《花犯》就是这个时期咏物词中的名篇,意境清幽,用语淡雅,不沾滞于尘事,不着意于色相。这种词人所凝神观察、悉心表达的美感,让人回味无穷。
本词借咏水仙花表现词人自己高洁的情操,上片先用神话传说写水仙不同凡艳的清姿与高洁的人品。下片则抒写对水仙的悼惜之情及赞美水仙耐寒的品性,寄寓了词人自己的主体人格。本词之妙,在于咏物而不滞于物,舍貌取神。将水仙花比拟成湘妃,也是很贴切的。湘妃正是水中仙子,扣合水仙花的名字,也符合水仙花的习性,上片用如梦似幻的笔法,描写水仙花的神韵。那芳心难寄的幽怨,“香云随步起”的丰神的月下亭亭玉立的逸韵,笔意轻灵。
起首三句“楚江湄,湘娥乍见,无言洒清泪”。楚江,楚地之江河,此处应指湘江。湘娥,帝舜的两位妃子娥皇、女英,湘水女神。水仙种于布满小鹅卵石的水盆中,叶丛中挺生花茎,上开白色带黄的伞状花。根茎色白如玉,茎叶初生含绿色,上面也渗些水,便使人觉得浴露凌波,为之神爽。水仙这冰清玉洁的样子,便如湘江边上,湘水女神娥皇、女英凌波现身一样,仿佛还在无言地落泪。下句说“淡然春意”。水仙花生于冬春之交,含有淡淡的春意,淡然也就是不粘滞于尘事,不着意于色相。“空独倚东风,芳思谁寄。”作问语,是从鉴赏者的角度写的。
水仙独临东风而立,美好的情思寄托给谁呢?自然是无所寄托的;拟人则是高洁难有知音。“凌波路冷秋无际,香云随步起”,凌波,本指起伏的波浪,多形容女子走路时步履轻盈。湘娥凌波微步,带起香云,描写水仙在水中的倩影。《洛神赋》有:“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句。虽然不是秋天但凌波的水仙散出无限轻冷的寒意,在春天气氛中给人以秋感。高观国《金人捧露盘·水仙花》:“有谁见罗袜尘生,凌波步弱,背人羞整六铢轻”,却嫌着色相。上阕结尾两句:“谩记得、汉宫仙掌,亭亭明月底。”看她凌波微步,观者的思绪不禁随之飘远,想起汉宫前捧承露盘的金铜仙人在明月下的亭亭玉影。
下阕暂离水仙本身,主要抒写由水仙引发的联想,赞美水仙国色多情甘受寂寞的高洁。发乎景而言情,借湘妃鼓瑟抒写水仙的幽怨,并感叹世人不赏识和不理解水仙花的价值。实际上是寄寓着词人怀才不遇,不为世所重用的感恨。冰弦,指筝。《长生殿·舞盘》;“冰弦玉柱声嘹亮,鸾笙众管音飘荡。”此处用来比喻水仙,水仙如冰弦,弹来怨情更多。以有声的冷弦比喻无声的水仙,此种通感手法可以收到奇效。赵闻礼《水龙吟·水仙》:“乍声沈素瑟”,又“含香有恨,招魂无路,瑶琴写怨。幽韵姜凉,暮江空渺,数峰清远”,相比之下这句写的辞繁,但意思却是一样的。
张炎《西江月·题墨水仙》:“独将兰蕙入《离骚》,不识山中瑶草”,与此处用意相似接下三句:“春思远,谁叹赏、国香风味。”水仙春思悠远,韵味深长,但很少有人赏识这种国香风味。国香,是指气味芬芳的花,一般指兰、梅等。亦用于赞扬人的品德黄庭坚《次韵中玉水仙花》:“可惜国香天不管,随缘流落小民家”,已寄此意。“相将共,岁寒伴侣”赞美水仙清高孤傲,不畏寒冷的品格,也有词人的自许之意。结尾的几句是写灯下欣赏水仙的真情,神清意远,隐约表现出词人高蹈尘俗,绝世独立的精神气质。“小窗净、沈烟熏翠袂”,水仙摆在明净的小窗前,沈香的烟缭绕着水仙抽出的绿叶。翠袂,比喻水仙的叶。结尾两句书写一种意境:“幽梦觉,涓涓清露,一枝灯影里。”当人一觉幽梦醒来时,只见灯影中有一支身上带有点点露珠的水仙花。如此清新隽永的画卷令人印象十分深刻。
楚江湄,湘娥乍见,无言洒清泪。淡然春意。空独倚东风,芳思谁寄。凌波路冷秋无际。香云随步起。谩记得,汉宫仙掌,亭亭明月底。冰弦写怨更多情,骚人恨,枉赋芳兰幽芷。春思远,谁叹赏、国香风味。相将共、岁寒伴侣。小窗净、沈烟熏翠袂。幽梦觉,涓涓清露,一枝灯影里。
楚江湄:泛指江南的江流。湄水滨,水和草交接的地方。
凌波:凌虚踏波。用曹植《洛神赋》典。
汉宫仙掌:汉武帝时所建造之金铜仙人。
那清秀的水仙花高洁无比,仿佛是楚江江畔满含幽怨的湘妃,她默默无言洒下点点清泪,透出清新淡然的春意。独自空倚春风,满怀心绪芳情能够向谁托寄?又踏着水波盈盈地走来,一路上秋色凄冷,茫茫无边。随着她那轻盈的步履,升腾起香云香气。我还依稀记得,她正像是捧着承露盘的金铜仙女,在明月下亭亭玉立。我仿佛听到她弹奏起琴瑟冰弦,更多情地抒写着心中的哀怨,屈原抒发牢骚怨恨,只是将芳香的兰草幽洁的白芷歌叹,竟然忽略了多情的水仙。水仙含着悠远的春意芳意,谁来欣赏赞叹这天姿国色的风味?我将把水仙作为岁寒季节的友伴。小窗儿明净,沉香的缕缕轻烟将她的翠袖熏染。从幽迷的梦境中醒来,只见一枝水仙沾着点点清露,独立在灯影之中。那情味,更令人意远神迷。
化竹的公主
中国历史上最可歌可泣的女神是娥皇和女英。她们是尧帝的两个女儿,又是舜帝的爱妃,刘向的《列女传》记载,她们曾经帮助大舜机智地摆脱了弟弟“象”的百般迫害,成功地登上王位,事后又鼓励舜以德报怨,宽容和善待那些死敌。她们的美德因此被载入史册,受到民众的广泛称颂。
传说大舜在登基之后,与两位心爱的妃子娥皇和女英泛舟海上,度过了一段美好的蜜月。晋代王嘉的《拾遗记》称,他们乘坐的船用烟熏过的香茅做为旌旗,又用散发着清香的桂枝做为华表,并且在华表的顶端安装了精心雕琢的玉鸠,这是记载中最古老的风向标,它可以为水手调整帆具提供依据。但是这项发明却不能预测突如其来的噩耗。
舜帝晚年时巡察南方,在一个叫做“苍梧”的地方突然病故,失去了丈夫的娥皇女英姐妹,面对奔流的湘江,痛哭失声。流水远逝,正如她们的丈夫一去不返,不能复生。芦蒿无边,江雾苍茫,临风凭吊,更添哀伤。无力北返、伤痛难禁,娥皇女英在痛哭之后,投湘江自尽了。同情这对姐妹的人们,从此将她们视作专司腊月的花神水仙。还说,她们的眼泪滴在湘江边的竹子上,泪痕不褪,点点成斑。楚地的人们知道之后,都为她们的遭遇感到悲哀,于是就将洞庭山改名为君山,并在山上为她俩筑墓安葬,造庙祭祀。
传说天帝因为姐妹的痴情而怜悯他们,依照她们生前身份的不同,舜帝被封为湘水之神,号曰“湘君”,娥皇女英则为湘水女神,号曰“湘夫人”。湘江边沾着这对姐妹思夫泪痕的斑竹,因此被称为“湘妃竹”。
但《水经注·湘水》对她们的死因,却有截然不同的说法,它的记载说大舜出征南方,而这两位妃子是随军家属,在湘水里淹死,或许是因游泳时发生了不幸的意外。但是《水经注》的文字过于简略,使我们完全不得要领。
娥皇与女英生前是贤妻良母,而在死后却变成了风流成性的“湘君”,有的典籍则统称“湘夫人”,还有的则望文生义地弄出了一对“湘君”和“湘夫人”,并把被称为“湘君”的娥皇误认作男人。历史文本在漫长的转述过程中发生了严重失真。
《山海经》扼要地描述了湘夫人们在湘江流域和洞庭湖水系里兴风作浪的过程。她们死于湘水,此后突然性情大变,行为方式充满了哀怨,出入总是风雨大作,雷电交加,仿佛要把冤死的怒气洒向人间。她们四周还时常会出现古怪的神仙,长相很像人类,脚下手上却缠握着毒蛇,俨然就是娥皇与女英。这使她们的气势变得更加嚣张。这种氛围长期缠绕着湘楚人民,令他们的生活散发出诡异动荡的气息。
梦湘云,吟湘月,吊湘灵。有谁见、罗袜尘生。凌波步弱,背人羞整六铢轻。娉娉袅袅,晕娇黄、玉色轻明。
香心静,波心冷,琴心怨,客心惊。怕佩解、却返瑶京。杯擎清露,醉春兰友与梅兄。苍烟万顷,断肠是、雪冷江清。(宋 高观国《金人捧露盘(水仙花)》)
凌波仙子生尘袜,水上盈盈步微月。是谁招此断肠魂,种作寒花寄愁绝。含香体素欲倾城,山矾是弟梅是兄。坐对真诚被花恼,出门一笑大江横。(宋 黄庭坚《王充道送水仙花五十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