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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只一会儿工夫,管家便回来了:“夫人,不好了,赵山虎拿着猎枪,正在宅院外面骂着呢。您赶快去看看吧。”赵生的女人无奈,只得上了炮台。向下一看,只见赵山虎端着一杆猎枪正直直地立在院外。

“赵山虎,你去追胡子吧,我们当家的也给土匪开枪打死了。是金蝴蝶带走了你家的人,大阎坨子的阎九子正在义庄等着她呢。”赵生的女人冲着炮台下面喊道。

赵山虎的猎枪恰在那一刻又响了,只听赵山虎说道:“让赵生那老狗出来,你想骗谁?”

“赵山虎,当家的真的死了,你想要啥,我都给你。你要是去追金蝴蝶,我就让伙计们给你牵一匹黑马,你可不要再开枪了。”赵生的女人害怕地说道。

现在可以肯定,刚才从赵宅里传出的确实是哭声。山虎犹豫起来,想了半天,他对着炮台喊道:“赶快把马给我牵来,慢一点,我就平了你们的响窑。”

这句话喊出不久,赵宅的大门打开了,一个家丁小心地把一匹黑马牵了出来。

这时,有才爷爷和乡亲们刚好赶来。有才爷爷对山虎说:“孩子,听爷爷的,你一个人单枪匹马的,不能去义庄,那样弄不好,反倒害了兰花。你马上去土龙山找疯五哥,兰花的事他不能不管。”

山虎听有才爷爷说得在理,点头答应了。他跳上马背,向快马店村东南方向驰去。

山虎骑上大黑马,穿过嘠兰屯,再奔土龙山。他心急如焚,用手掌不断地拍打着马背,恨不得立刻就能见到疯五哥。大黑马在夜的雪原上一路疯跑,飞快地越过月光下的树影和沙丘。

这一路漫长难挨,且不说月隐枯树,也不提狼现沙丘。望见了土龙山影儿的时候,正当夜半,那匹大黑马的背上已是一片濡湿。到了山脚,山虎慌急地跳下马背,隐约可见一条小路直通山上,他抛下大黑马,奔了过去。

可他刚跑了十几步,突然听到山上有人喊道:“什么人?再往前走就开枪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莽撞,蓦地停下来,对着山上喊:“我是快马店村的赵山虎,我有事要见你们疯五哥……”

又听山上喊道:“深更半夜的,有事明天再来。”

山虎哪里肯听,对着山上接连大喊道:“疯五哥,疯五哥,疯五哥……”

他这一喊果然奏效,片刻之后,从半山腰上下来两名小匪,还没到他的面前,便把枪口对准了他。

山虎说:“求两位大哥帮帮忙,我有急事找疯五哥,你们快带我去见他。”

两个小匪商量了一下,一个仍旧用枪对准山虎,一个从腰间取出一段绳子,朝山虎走来。

“小子,把你的枪放下。”那个拿着绳子的小匪说道。

山虎把猎枪从肩上摘下来,向地上一扔,那个小匪过来,用绳子将他的两手在身后反绑了。两个一前一后夹着山虎向山上走去。

刚往山上走了几步,忽听山上又有人喊:“底下倒底发生了什么事?”

两个小匪听了,回到:“顺子哥,有人要见疯五哥……”

在土龙山上的一间木屋里,疯五哥睡意正酣,顺子在屋外叩门:“大当家的,大当家的……”

疯五哥被惊醒了,他翻了一下身,问道:“顺子,三更半夜的,啥事?”

顺子在门外说道:“大当家的,快马店村出事了,赵山虎来了,他要见你。”

疯五哥听了,腾地坐起来:“赵山虎在哪里?让他进来。”

门一开,顺子领着山虎走进来。

“山虎,你咋这么晚到这儿来了?”疯五哥问道。

山虎急切地说道:“疯五哥,兰花被金蝴蝶捉走了,听赵生的女人说,大阎坨子的阎九子正在义庄等着她呢。疯五哥,你可要救救她啊!”

“义庄离这里这么远,道路弯弯曲曲,咱们赶到那儿也是迟了。”疯五哥紧锁着双眉说道:“再说就是到了义庄,两股绺子的人也不能硬碰。”

山虎闻听,心里一急,发狠道:“那个阎九子要是伤了兰花,我就和他拼了这条命。”

“山虎,你别急,办法还有一个。”疯五哥在沉思了一刻之后,突然说道:“顺子,你赶快集合一部分兄弟,我要下山。”

……

义庄头遍鸡叫的时候,匪徒刀疤赶着一辆马车出了村子,阎九子骑马在前面引路,独眼和塌塌鼻子等几名匪徒骑着马紧紧跟在马车后面。

车厢里捆绑着兰花,她头发凌乱,干瞪着一双眼睛,看着漫天豁亮的星斗。

防风和金蝴蝶把兰花带回到义庄后,直接关进了秧子房。她刚被小匪们捆在柱子上,一个汉子闪身走了进来。那汉子进屋后也不说话,径直到了兰花面前,用手掌托起她的脸,定定的瞪视着。那充满邪恶的目光令兰花周身一抖。她惊惧地问道:“你是谁?”

“我是大阎坨子的阎九子。”那汉子冷然说道。

“你是阎九子?”兰花惊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你杀了阎家人还想活着?”阎九子恨恨地说道:“到了大阎坨子,我要用你的人头给老太太祭灵。”

阎九子说到这里,手上用力,将兰花的头重重地向柱子磕去。当一阵剧痛向兰花袭来的时候,阎九子已转身退出了秧子房。

上了草原上的过牛道以后,车轮压着草原上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行在马车前面的阎九子望着草原上那条镶着雪色的过牛道,心里想到:回到阎府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用车上那个女人的血给阎老太祭灵。想到这里,那条带着疤的眉毛又在他的眼眶上面跳动起来。

他们行进的速度并不慢,天色放亮时候,马车终于到了大阎坨子前面。阎九子带着刀疤等人进了村子。到了阎府前面,只见两扇大门虚掩着,阎九子心下顿生狐疑。匪徒塌塌鼻子上前把门推开,刀疤赶着马车进了院子,狡诈的阎九子却停下了脚步。跟在他身后的独眼催促到:“还不进院,大当家的还在义庄等着呢。”阎九子只得跟着马车进了院子。

阎府的大院里一片空旷,自进了院子之后,一种不祥的预感便袭上了阎九子的心头。他鹰隼一般的迅速地扫视过院子里的一切。蓦看见从炮台上探出一个人影,阎九子心头一惊,恰在那时,院子里响起了一声枪响,走在前面的塌塌鼻子当即倒在地上。阎九子说声:“不好。”飞速地抱起车上的兰花向左近的马棚冲去。

阎九子的身形隐入马棚,院子里又静了起来,只有独眼和刀疤傻愣愣地站在院子里。

沉默了一会儿后,正房的门开了,隋二从正房里出来,对着马棚喊道:“九爷,你快放了李兰花,土龙山的疯五哥来了。”

阎九子吸了一口冷气,因为马警尉的话到底还是应验了。

又听隋二喊道:“九爷,疯五哥在正房里坐着,咱的院子里到处都是他的人。他说你不把李兰花交出来,他就铡了阎府上下所有的人。”

阎九子稍一迟疑,几个土龙山的人已经驾着秋月到了院子里。片刻之后,秋月被绑在了树上,又见一个汉子扛着一口铡刀过来,向秋月的前面一扔。炮台上几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藏身的马棚。

顺子把塞在秋月嘴里的那团东西拽出后,那女人哭叫道:“九子,快出来吧,那个疯五哥说了,你要想活命,就放了李兰花。你快放了那丫头吧,要不的,一家人都得死在这口铡刀下。九子,你听到了吗?”

秋月的喊声没过多久,阎九子提着他的双枪出了马棚。

疯五哥将兰花救回快马店村之后的一天,隆冬时节中的科尔沁大草原暴戾的脾气再次发作了,大片大片的雪花从阴沉的天空里落下来,凛冽的北风就像凶猛的巨兽,裹卷起地上的一股股雪尘,在草原的沙丘和平地间肆意穿过。

在这个时节,草原上极少见到人影,而恰在此刻,一个带着狗皮帽子,一副土匪打扮的人却步履艰难地朝着快马店村走来。寒冷的北风吹在他的身上犹如刀割,饥饿也不时地向他发起攻击。有几次他都摔倒在雪地上,可是一站起来,他两眼中的目光立刻又变得坚定了……

这天山虎到有才爷爷家去了,山虎娘又去李大婶家说话,兰花一个人在家。兰花去院外抱柴,就在她要返回屋子的时候,无意中向村口一望,远远的,一个人的身影进入了村子。她开始时并未在意,可是在将那捆柴禾送进屋子后,却愈发觉得那人的身形有些眼熟。她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忍不住又出去。

那个人的身影终于近了,却是一个土匪打扮的人,兰花一惊,正要进屋。冷然听那人说道:“兰花。”

在那种特殊的声音里,似乎有一种将要奔涌的东西在里面,兰花不由回过头来,那个人定定地望着她说道:“兰花,我是二牛啊!”

她愣怔了一刻,仔细地辨认着那个人,李二牛昔日的面容很快就在她的眼前复原了。

“你是二牛。”兰花奔出院子,一种惊喜的感情随之宣泄出来:“二牛,你还活着呀!”

“我还活着,阎家人没那么容易害死我。”李二牛说道:“兰花,这些日子,你一定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吧?我也一样,那天晚上,我被地龙绺子抓到了黑瞎子沟,前些日子,我到嘠兰屯去找你,又遇上了‘天帮’、‘四海’绺子,我好不容易逃出来,马上就来找你。兰花,咱们一起走吧,我不会再让你受罪了。”李二牛望着兰花说道。

李二牛的这些话,就像一把利剑,瞬间便把兰花的心刺碎了。随之,她便感到了一种钻心般的疼痛。在大阎坨子和二牛在一起的日日夜夜又在她的眼前浮现出来。可是在经过了阎大头发难的那一夜之后,一切都猝然改变了。

“二牛。”兰花用战栗的声调说道:“你还活着,比什么都好,你别再等我了,是我对不起你,我已经嫁人了……”一句话说出口后,她简直不敢再看二牛,两行热辣辣的泪水从她的眼里流出来:“山虎一家对我有恩,是李大婶和土龙山的疯五哥撺掇起我和山虎的婚事。我明明是在大阎坨子村外看到了你的坟,这……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兰花,别哭了,我明白了,看来我李二牛就这命了。我不怪你,大阎坨子村外的那块儿坟,也是一个薄命鬼的。”李二牛尽量用平静的口气说道。

兰花还是第一次听到李二牛用这样冷静和判定的口气说话。她不由惊奇地抬起头来望着李二牛。“二牛,你真的不怨我?”兰花问道。

“兰花,我怎么会怨你呢?”李二牛捧起兰花的脸说道:“要不是有阎大头发难的那个夜晚,咱们的命也不会是这样。不说这些了,你在这儿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不傻惦记你了。。”

“二牛……”兰花哭着扑到二牛的怀里。

“兰花,回屋去吧,雪下大了,我还要赶路。”李二牛硬着心肠说道。那时有一股热泪正在他的眼圈中转着,而他必须控制住这样的泪水不流下来。

“你到哪儿去呀?二牛。”李二牛的话让兰花的心里翻起一阵疼痛。这种疼痛是刻骨的,日后还在折磨着她。

“天下这么大,自然有我李二牛去的地方。”李二牛说道:“兰花,你要好好保重,日后我会回来看你的。”

李二牛对兰花说完这些话,迈着步子向村口走去。兰花望着二牛渐渐远去的身影已是泪水涟涟。

在二牛走后不久,山虎从有才爷爷家回来,他看着泪痕满面的兰花问道:“兰花,你咋啦?”兰花两眼茫然的注视着村外,梦呓般地说道:“他来了……”

“谁来了?兰花,你这是咋啦?”山虎急切地问道。他哪里知道,这个令人揪心的日子,已经永远印在了兰花的一生之中。

山花和兰花成亲的第二年,一个新的生命在快马店村出生。

孩子生下后一连几日哭叫不休,急煞了山虎娘。有才爷爷悄悄去县城本草堂配了几副草原,带回来给孩子服用,哭声才止住了。

山虎娘给孩子取名小虎,孩子成了一家人的宝贝,苦涩的日子增加了一丝甘甜。

有才爷爷从县城本草堂抓药回来,猝然病了,山虎在他家陪伴了几天,他的病才开始好转。刚刚行动无碍,一日又悄然出了村子,直向正南方向而去。山虎得到消息,追上他时,他已在距村子十几里之外。

“爷爷,你这是干啥?”山虎问道。

有才爷爷不答,只说:“你回去吧,家里的事还不少。”

山虎看了看他行走的路线,豁然明白了:“有才爷爷,你莫不是又想去拜祭神树祖宗?那我跟着你去。”

“回去吧,”有才爷爷简单地说道:“我一个人能去。”

山虎急道:“爷爷,你这么大年纪了,我哪能放心呢?您就让我跟着吧。”有才爷爷勉强答应。

歇了几歇,走了二三十里,过了那片野林子,终于到了神树的附近。有才爷爷喊叫一声就奔了过去。山虎到了近前,见有才爷爷正跪在神树下面泣不成声。山虎细看时,惊住了,却见那根被雷击中的枝子,连同半截咧着白茬的树干,从树身撕裂下来,耷拉到地面。那神树的树冠缺了一面,另一面枝叶唰拉作响,似乎在迎风悲鸣。

跪在地上的有才爷爷双目垂泪,喃喃说道:“又是一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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