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地里我埋怨老妈,以后你别给我兜揽这些烂事。忙活半天,一点成绩都没有。我就纳了闷了,这丫头长一副好皮囊,外面打工年轻人那么多,谈个恋爱就那么难?
你婶给咱家帮了多少忙。每次红白喜事,她和你叔守在这里全心全意地干。你就上点心,帮忙帮到底吧。
老公听了,背地里向我保证,这忙我帮定了,不把她嫁出去我就不姓冷。你别管,由我来搞定。
正月初二晚上,我们兄弟姐妹正打牌,婶子带着女儿来了,坐在我身后和老妈有一句没一句聊着。不用问,还是为那事。我真懒得管。这丫头烂泥巴糊不上墙,我没工夫陪她干耗。
见我不拿正眼瞄她,婶子带着女儿撤了。要说这丫头心气也挺高的,赌咒发誓不嫁农民,非要嫁城里。城里男人那么挑,哪看得上土里土气的农村姑娘。真是纠结,活人愣要被尿憋死。
老公发动群众,终于有了成果。他发小的老婆布下天罗地网,终于替她物色到下家。
小伙子一米八,长得帅,就是话不多,一说话就脸红。见面谈了几句,我们几个媒人就把他俩轰出去单独相处。
在城里玩了半天,当晚堂妹在他家居住,媒人和男方一合计,提出要闪婚。这速度也太迅雷不及掩耳了吧?我被雷晕,不靠谱,太不靠谱。剩女就算恨嫁,也不用这么着急。
婶子也同意闪婚。只是彩礼数额巨大。城里婚嫁习俗与这里大不同,只有女方大手笔陪嫁的份,哪有女方狮子大开口索要彩礼的事。两种文化激烈碰撞,双方相持不下。这可难坏了我和另个一个媒人。我们全力调停,希望都作出让步。
从认识到闪婚仅仅用了十一天,剩男剩女成了一家人。剩女的婆婆刁钻难搞,向我这娘家人诉憋屈,说新娘懒觉睡得日影西斜,一点活都不帮她干。
婶子则和我妈为彩礼干仗。她嫌老妈为她女儿找的婆家太抠门,彩礼那么点,一万块都不到。村里哪家嫁闺女不是两三万?
我妈说这规矩太老套,城里不兴这个。这做法无异于卖闺女。话不中听,婶子气得爆血管,说妈就是没把媒做好。妈气得酒席都没吃,回家一个人生闷气去了。
堂妹嫁过去后,和婆婆天天干仗,一家人闹得鸡飞狗跳。一齐骂媒人心术不正,把这么恶劣的人介给给他们。
妈让我有空多去劝解开导。杀了我吧,我才不想引火烧身。这次我紧咬钢牙,不再听从她老人家的命令。身为亲妈,她害得我不够苦啊?爹生病那年,她兜揽那烂事,我出力不讨好,垫付几十块钱都打水漂不说,还被老公的姨妈当孙子一样骂。
她老人家好面子,想在村人面前显摆儿女有能耐,也得有那金钢钻呐,我不是神通广大的孙悟空,给不了她面子。
弟媳上班,孩子上学没人接送,妈就是一块砖,哪儿需要往哪儿搬。她每天徒步几公里,接送小侄儿上学。弟弟打电话让她去城里的时候,妈是死活不想去,她怕和弟媳相处。那女人吝啬成性,还挑剔苛刻,唠叨起来没完没了。妈强势了一辈子,家里大小事都是她说了算,临到老却要看儿媳女王一样指手划脚颐指气使,咽不下这口气。不到城里吧,拿着人家一年三百的养老费,把柄在儿子媳手里。
我每个双休日买好大鱼大肉看望老妈。走进门我就动手做饭。妈一肚子憋屈向我诉说,弟媳天天换衣服却自己不洗,全由老妈来搞定。侄儿更是一天换几遍,小家伙淘得很,玩耍起来满地打滚。妈有关节炎,挨着凉水就疼。这些她都能忍,弟媳连内裤都让她洗,连大姨妈来上面沾着经血都让妈洗。妈说洗得恶心想吐。洗完衣服要做饭,弟媳也不嫌她手脏。
又不是夏天,哪有天天换洗衣服的。这不成心欺负老人吗?弟媳有她的说辞,车间里那么热,进去只穿单衣就一身汗,不换洗能行吗?
这理由实在站不住脚,妈说她是三班倒,休息的时候骑车载着孩子满大街跑,逛街回来买些花里胡哨的衣服,穿在身上像怪物。从超市带回一大堆零食。真是作孽,弟弟在外打拼累得像半条命的狗却不舍得吃不舍得穿,她在家大把大把烧钱。瞧这些零食把孩子吃的,一点主食都不沾,瘦得跟猴子似的。
妈有气管炎,天一凉就咳嗽,弟媳怕传染,碗筷让她单独放。老人满嘴只剩一颗门牙,吃饭米粒直往地上掉,弟媳就大呼小叫把妈当孙子训。
一年给妈三百块养老费,弟媳老大不情愿,逼着妈问,你那些钱都到哪儿了,干什么使了?
妈气得吐血,平日里买油买粮,都是她出钱,老家亲戚红白喜事,都没惊动弟媳,妈替她送的礼。春节办年货,都靠她那点养老钱。弟媳过年家里连一两肉都不买,啃老这么多年,却说这没良心的话。
大热天我和妈行走在人行道旁的树荫下,妈说,那女人心肠狠哪,白天睡觉,不让我在屋里走动,说影响她休息。大晌午,家家关门闭户在睡觉,我往哪儿去?在这树荫下坐着,跟着太阳影子跑。水泥路太阳一晒就烫死人,我一天一天就这么熬。
我劝道,她房子窄小,就那二十来平米的一间房,上夜班熬了一宿,是得补补觉,你颠来颠去,弄出声响,她是没法睡。
剥削老妈倒也罢了。弟媳蹬鼻子上脸,连我都想压榨。一到周末就打电话给我,说儿子想吃排骨炖藕了,让我买给她。侄儿生日,她说看中了一件袄子,价钱死贵,她没舍得买,让我去买回来。我真是气结,她当我是提款机啊?这种话也张得开口。
一到放假,妈就欢天喜地,跟刑满释放的犯人一样往老家颠。她一垂暮老人,提着大包小包行李,从城里坐车到乡下,然后步颠十来里回村子,那艰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我打电话回老家,让大哥到镇上接老妈。他不在家,我往二叔家打,堂弟接的电话。
等我和老妈到镇上时,堂弟恭候多时。他拉着板车,大热天,汗流满面。妈一个劲夸堂弟心肠好,每次赶集都要过来问她需要买什么,帮她做不了不知多少事。我深受感动,暗下决心,日后要报答他。
堂弟已定好一门亲事。前些日子听妈说,那丫头要他在深圳买房才肯嫁。我们集体被雷晕。这也太不靠谱了,深圳房价什么样,岂是我们这些世代种地的农民能接受的。后来了解到,那丫头在深圳推销化妆品,并没多大能耐,月光族而已。成天把自己打扮得跟白领似的,真怕堂弟养不了她。
现在女方放低身段,须交两万块彩礼,旧房子翻新成楼房她才肯嫁。
这可急坏了二婶。二叔一辈子就会死干活和死抠门,什么心都不会操。这一大堆钱怎么弄啊?二婶只会哭,见人就哭。我心肠软,说,我借你一万吧。
当年我家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二叔二婶可没少落井下石过。他们丰衣足食,在村里放高利贷,都不管我家的死活。不接济也就算了,还跟外人一起嘲笑我们。
很小的时候,爷爷奶奶跟他们过,因为有老人帮着干活,他家吃得饱穿得暖过的是小康生活,我家三餐不继,饥一顿饱一顿,他们拿我家当非洲难民提防,生怕粮仓遭抢。饿得两眼发绿的我,常趁二婶不注意偷偷溜去讨点吃的。奶奶塞给我一个馒头,我拿上跑得比兔子还快。后来上初中了,一周回家一次,家里没地方睡,就跑来跟堂妹挤一晚,遇上他家有剩饭剩菜,我一扫而光。二叔却在一旁提醒,谁谁谁因吃得太饱把肚皮撑爆了。再后来,我师范毕业,去城里学习,住不起旅店,到堂妹学校宿舍凑合,二叔竟然要我把省下的住店钱给他家。
如今我不想跟他们计较,先父唯一的弟弟有难,我能帮一把是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