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玉悄悄推醒Kevin 。Kevin 身强体壮,酒量也不差,醒过来就 能起身行动。两人把必备的衣物和骆驼置办的行头统统塞进Kevin 的 背包,巧玉的背包被腾空了,索性扔在旅馆里不带,还是新皮包和行 头更搭配些。
两人悄然离开旅馆,搭出租车直奔机场。天色已微明。在机场的 卫生间换了衣服,裹好头巾,戴好假发。两人拿的美国护照,需经香 港办理中国签证。Kevin 已在巧玉换衣时买好早班飞往香港的机票。
飞机上了跑道,巧玉长出一口气,心中却又有几分不够踏实。 Kevin 也皱眉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一切过于顺利?”
巧玉细细回忆昨夜经历,却又想不出什么太大疏漏:“可能, 他……就是喝得太痛快了吧?你们俩谁先醉的?”
“我不太记得了。应该是他先醉的。我只记得看到他躺在地板上。
”Kevin 面露疑云,“你为什么这么问?你不是在装睡吗?” 可是,
巧玉摇头道:“我是真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你们俩都睡着了。 我觉得我没喝太多啊,不知道为什么也醉了?”Kevin 立刻警觉起来, 挺直身子,睁大眼睛:“你包里的东西还在吗?”
巧玉赶忙把手伸进皮包,一把掏出信封来:“这个还在!”她把信 封交给Kevin ,再伸手到包里,摸了几下,心猛一抖,后背出了冷汗: “U 盘!U 盘不见了!”
“你说什么?”Kevin 脸色煞白。
“你给我的U 盘!找不到了!”巧玉带着哭腔说。她一遍一遍徒 然翻着皮包,泪水从眼角流下来,“真的找不到了!”
“Shit !他是假醉!他在酒里下药了!”
Kevin 仰倒在座椅里,双手抱住头。飞机猛然加速,助跑,呼啸 着冲向蓝天。
六点十分,桔恩小姐穿戴整齐地走进客厅。太阳刚刚升起,光线 新鲜而温暖。早晨的阳光多美好,年轻人却难以见到。越是年轻就越 喜欢偷懒。用人们还在睡觉,不到六点半见不到人影。有时玛丽亚娜 早出现一些,前提是男友何塞整夜留宿。今天没有动静,何塞昨夜应 该没来。
桔恩小姐从冰箱里取出昨晚备好的材料,她打算做一个新鲜的巧 克力蛋糕。布兰克有个习惯,早餐吃块蛋糕。虽然只需一小块,也要新 烤的才好吃。布兰克没这样要求,桔恩小姐却很认真。为布兰克服务了 二十年,还从没给谁留下任何话柄。她没多少本事或学问,做事却能尽 心尽力,不然也无法留在美国。清洁做饭伺候人的粗活她干了半生,餐 厅旅馆和跨国公司她都干过,没有比布兰克家更轻松更合适的。
蛋糕放入烤箱,桔恩小姐坐下喝一口茶。茉莉花茶,芬芳四溢。 来美国快三十年,她始终不喜欢咖啡。其实与美国无关,六十多年前 的事了。年少时喝得太多,伤了。正如那时过分舒适任性的生活,因 为任性,伤及灵魂。幸福与痛苦仅一线之隔,不仅感情如此,地位尊 严和财富亦如此,朝夕之间,贵族变为奴隶,皇帝沦为囚犯。即便过 了六十多年,每每想起,桔恩小姐心中依然有波澜。
“叮咚”一声,门铃声打断思绪。
桔恩小姐皱眉起身。是谁这么早登门?不知别人还在睡觉吗?又 是 “叮咚”一声。岂不是要把夫人惊醒?桔恩小姐赶紧快跑,恨不得 手中多一支标枪,把门外的人戳到树林里去。
门外之人并不陌生,牛仔裤和皮鞋都没换过。桔恩小姐拉长脸道:“探长先生,您挑的时间都很体贴啊!”探长也面无表情:“是的, 管家小姐。我想我是很体贴,不然的话,就会凌晨三点来敲门了。” 桔恩小姐强忍怒气:“那您一定会更失望!因为布兰克先生整夜工作, 并没回家。”
“没关系。我不是来找他的。”探长微微一笑。桔恩小姐吃了一惊, 努力睁了睁眼睛,额头出现一排梯田:“不找布兰克先生?那您是来 做什么的?”
探长清清喉咙,摆正姿势:“桔恩小姐,对了,您的名字是叫桔 恩吧?”
“是啊!怎么啦?”桔恩小姐点点头,下巴上也挤出一排梯田。
“桔恩小姐,昨天夜里,我们接到一宗报案,报案者称,家里雇 的墨西哥裔园丁试图溜进书房,盗窃贵重物品,被女主人当场抓获 了。女主人报了案,我们把那园丁带回警察局做调查,发现他是拿着 旅游签证来美国的,并没有合法的工作身份。我们问他是怎么找到这 份工作的,他起初还不肯说。到后来……他告诉我们,他在美国不认 识别人,是您把这份工作介绍给他的。”
“啊,上帝啊!”桔恩小姐睁圆眼睛,两只小胖手按进脸蛋,“探 长先生,您说的,不会是?”
“何塞·龚萨雷斯。”
“啊--唔……”桔恩小姐把手移到嘴巴上,瞬间心跳加速。“桔 恩小姐!”匆忙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桔恩小姐忙回头,看见玛丽亚 娜从楼梯上一溜烟似的跑下来。
“我的上帝!”桔恩小姐低呼一声,迎着玛丽亚娜跑过去,把她 截在几米之外:“玛丽亚娜,我的孩子!去中国城为布兰克太太请针 灸大夫吧!她最近睡眠不好!”
“可桔恩小姐……”玛丽亚娜欲言又止,眼中充满焦虑。桔恩小姐背对着探长,向玛丽亚娜使尽眼色,玛丽亚娜这才勉强出门去。桔恩小 姐把探长带进书房,关上门,请探长坐下,自己却笔直站在屋子中央, 好像放大的跳棋子,微微颔首,一脸惊慌,额头有汗珠闪烁:“探长先 生!我求求您,您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告诉布兰克先生和太太?”
“不要告诉他们什么?”
“不要告诉他们是我帮助何塞找的工作?布兰克先生最不喜欢自 己的用人多管闲事了!”桔恩小姐使劲揉搓衣角,仿佛下决心要把布 揉成粉末。
“您的意思是说,布兰克先生根本不知道何塞在哪里工作?”
“当然当然!这种事,怎么可能让他知道呢?他要是知道了,一 定会大发雷霆的!求求您,探长先生!”桔恩小姐带着哭腔恳求。
探长故意拉长声音:“桔恩小姐,这不是我说了算的……不过, 你要是愿意配合我们,也许,我能帮上一点忙。”
“我配合!我配合!我一定都配合!”桔恩小姐直点头。
“好吧!说说看,你是怎么认识何塞的?”
“他……他……他是一个朋友的朋友……”
“您说的朋友,是不是刚刚被你支走的那个墨西哥姑娘?”
“啊!探长先生,您……您都知道玛丽亚娜是何塞的女朋友了? 您不是说,何塞说美国就只认识我吗?”桔恩小姐越发惊慌,探长不 动声色:“他一开始是这么说的,但后来又说了更多。桔恩小姐,您 就是这样配合的吗?”
“我……我发誓我全力配合!请您问吧!什么都可以问我!知道 的我都告诉你们!”
“好吧,桔恩小姐,先说您是怎么帮何塞介绍工作的吧!”
“我……我认识安第斯家的司机……好多年前认识的了!”桔恩 小姐皱着眉努力回忆:“我从他那里听说,安第斯家有个园丁辞职不干了,我就托他帮忙引荐,介绍何塞去工作。玛丽亚娜这孩子很可 怜,那么小就来美国打工,你说,我能不帮帮她吗?才十几岁,就独 自一人……”
探长打断桔恩小姐:“是哪位司机?”
“理查德,安第斯家以前的司机,好几年前就退休了。可他一直 和安第斯家的一些用人还保持联系。”
“没有通过劳务中介公司?”
桔恩小姐摇摇头:“没有,介绍个工作而已,我看何塞是个好孩 子,又老实,又诚恳,身体又强壮,一定能胜任。我想,这是对双方 都有好处的事情啊!何乐而不为呢?我哪里知道何塞没有合法的工作 身份呢?您看看,我……我这不是好心办了错事吗?这,这到底会有 多严重呢?”
桔恩小姐两手交叉放在胸前,可怜巴巴地仰头看着探长。探长忽 略了她的问题,继续问道:“是你告诉何塞不要让安第斯家的人知道 他是你介绍的?”
“是啊探长先生!我是怕布兰克先生知道了要生气!他最不喜欢 自家的人跟安第斯公司有任何瓜葛了!”
“可您以前不也是安第斯公司的员工?”探长眯起眼。
“哎呀!探长先生,这些您也知道了?”桔恩小姐惊道,“可那都 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我只是个清洁工,扫地的而已!人家下班了 我才上班,这不能算是正式的员工吧?”
“那时您就认识了布兰克先生,后来来他家当了用人?”
“是的,探长先生。他每天加班,所以常见到我。看我手脚麻利, 人又老实,就让我辞职到他家来工作。他给我的工资比安第斯的高, 而且还管吃管住,我当然要来了!您想,我一个女人,一把年纪了, 又是个外国人,谁也不认识,我怎么办呢?我……”
“桔恩小姐,”探长不耐烦地打断桔恩小姐,“你知道何塞为什么 要在凌晨一点溜进安第斯先生的书房吗?是想找些什么吗?”
“探长先生,这是真的吗?何塞真的是个好孩子,你确定他做了 这件事?那书房里能有什么呢?安第斯先生不是已经去世了?可怜的 安第斯先生!他也是个好人啊!上帝保佑他!”桔恩小姐虔诚地用手 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安第斯夫人说她亲眼看到的。”
“上帝啊!那个女人,她凌晨一点还不睡觉?”桔恩小姐一脸 惊讶。
“那个女人?什么意思?”探长问。桔恩小姐眯起眼睛,凑近探 长小声说:“那么年轻漂亮的女人,嫁给比她大四五十岁的老头子, 您说,能有什么意思?”
“你的意思是,安第斯夫人嫁给安第斯先生,是别有所图?”
“我可没说!”桔恩小姐举起两只小胖手,用力摆动,“我又不认 识她,我怎么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不知道的事情,我一定不会乱说人 家的。不不我可不知道。”
探长皱眉沉吟片刻,站起身来:“桔恩小姐,谢谢您的帮助。”
“探长先生,您这就要走了吗?这件事到底有多严重?何塞会坐 牢吗?还是会被遣返?我会坐牢吗?”桔恩小姐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这要看调查的结果,我想以后可能还会有些问题要问你。”
“好的好的!您随时找我都可以的!我一定配合!探长先生,您 答应过我的,您是不会告诉布兰克先生的,对不对?探长先生?”
探长没回答,转身走出书房。桔恩小姐小跑着跟在后面,穿过客 厅,直到大门外,又问了一句:
“对不对?探长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