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知是凌波缥缈身
秦川看着手心里静静躺着的碧玉簪,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夕阳余晖将他的身影拉长,归巢的老鸦发出一阵阵哀啼。
萧瑟,凄沧。
身后隐隐有脚步声钻进耳朵,他脸上涩然的笑容悄然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慵懒洒脱的笑。
尽管腰肢已经笔直,他还是再度将背脊挺了挺,因为他是一名浪子,江湖中无忧无虑的浪子游侠!
脚步声的主人是一位女子,一位让人看不出年龄的女子。
光滑白嫩的肤色,毫无褶痕的皮肤,都在说明她年龄不大,至多是双十年华,还正当青春妙龄。
但是对上她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时,偏又让人生出压力与敬畏,那是一双能洞彻人心的眸子,有着看透世事的淡然。
秦川没有纠结她的年龄,他只知道她是自己的朋友,可以将生死托付的朋友。她还是一位很美的女人,自己走南闯北,江湖中飘荡了十几年,还从未见过任何一个女人能在容貌上和她媲美。
“你准备去赴约?”薛红袖看着秦川背影。
“去。故人相邀怎能不去!”秦川转过身来洒然一笑,将碧玉簪收入怀中,那里还躺着一封信,准确说是一封战书。
只有寥寥几字:“中秋月圆之夜,江南连心湖,生死由命,恩怨两休!”
“适才乌鸦啼鸣,可不吉利,不担心有去无回?”薛红袖再度出声。
“哈哈,江湖男儿成天刀光剑影,哪里理得这些?”秦川仿佛听见了一个有趣的笑话。
他耸了耸肩,继续说:“我虽然离开江湖三年,武艺可未曾落下,如今这江湖中怕还没人能要了我的命去。”
“你的剑很强大,甚至毫无破绽。但是你的心有破绽!”薛红袖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秦川,“你怀中那根碧玉簪的主人,并不会介意利用你心中的破绽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秦川一怔,无奈地摇摇头,“你呀你,认识也有十年了,性子一点不见改!背着个女诸葛的名头活着不累?你要真是能掐会算,那快些掐指算算你的良人身在何处,我这就去把他给逮回来,让他来管管你。”
薛红袖仿佛未闻,问:“你心虚?”
秦川无奈道:“好好,我心虚,我心有破绽。”
薛红袖又问:“你不心虚何故岔开话题?”
秦川招架不住,转身看向西方山岭,远方被夕阳染红的天际,几只鸿雁振翅徐飞,滑出几条优美的弧线。
薛红袖再问:“非去不可?”
秦川点头道:“非去不可!”
翌日。
一早,秦川辞别了薛红袖,拎着随身长剑,独身一人上路了,他要去赴一个生死约。
如今七月上旬,距离中秋月圆尚有月余时间,此去连心湖不紧不慢也就十日功夫。
秦川不争时间,江湖风云,瞬息万变,阔别三年之久,今时怕是早已不同往日,一路走来自当好好看看。
江湖人的归宿始终还是江湖,一朝踏了进来,再想抽身出去就难了。
七月烟雨,流水小桥。
青翠的竹林子后面,隐约可见一面酒旗迎着风儿招展。
秦川行了许久的路,早想歇上会儿,来碗酒解解渴,再好不过。
这酒家不大,木桩子撑起的竹屋,离地约是三尺,屋里头摆有三张桌子,台阶下去,起了个遮雨蓬,又摆放着五六张桌子。
荒郊野岭,客人不多,如今只外头两桌坐着有人。
一桌是一位书生模样的青年,面目清秀,颇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一双手,白净如玉,十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桌上放着一柄镶嵌有几粒黄豆大小的宝石的名贵折扇。
另一桌坐着两人,一位盘着发鬓的花信少妇,风姿绰约,气质高雅。一名四五岁年纪的女童,唇红齿白,粉雕玉琢,小模样甚是惹人怜爱。
女娃儿模样精致可爱,依稀能看出几分少妇人的影子,想来或是母女。
秦川走进酒家,引得女童注目打量,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藏着好奇在他身上扫来扫去。他露出个和善笑容,觉得有趣,就在她们一桌边上寻了个位坐下。店伙早已候着,他随意要了几个酒菜就罢。
少妇人将女童表现看在眼里,向着秦川微微点头示意,回身柔柔唤了女童一声,“念一,”她放下筷子说道:“这般盯着他人看是极不礼貌的行径,今后可不许这样了。”
“哦。”女童乖乖点头,大眼睛扑闪几下,跳下长凳,昂起小脑袋看向对桌的秦川,“叔叔,念一不对,不该这样看着你,不过念一可不是坏人哦,有没有吓到你?”声音柔柔嫩嫩,甜腻得紧。
秦川听了轻笑出声,“不打紧,叔叔就是属鸟儿的,也不能叫你看了几眼就吓到,你说是不是?”
“咯咯,”女童被逗笑了,“就是就是,念一才不凶哩,怎么会吓到人。”
“好了,念一,不要打扰叔叔了。”少妇人看了看外间官道,眼眉间隐有忧色,“快些吃了东西,我们也要上路了。”
听了吩咐,女童冲秦川扮个鬼脸才坐了回去,肉乎乎的小手稍显笨拙地用着筷子,扒拉扒拉几口往小嘴里送,掉下桌面的饭粒明显比吃进嘴里的多。
秦川见了又是一笑,这会儿店伙端着酒菜上桌,一壶村酿甜酒,一碟熟牛肉,一碟蚕豆和一碟花生米。
村野小店自然吃不到佳肴美酒,秦川浪迹江湖多年,艰难窘迫时常有之,只要能吃进肚里去的什么没有吃过,哪还会贪口腹之欲。
伴着小菜自斟自饮,村酿甜腻送口,让他又想起了邻桌女童的嗓音,不由把眼看去。
她们一桌已是停了筷子,少妇人掏了碎银正要招呼店家,视线刚好与秦川对上,她稍稍点头就避了开来,出声唤来店家结了饭钱,牵着正向秦川挥手告别的女童,迈步离开。
尚未出了门去,一道飘忽的吟唱声从身后传来,“京洛风流绝代人,因何风絮落溪津,笼鞋浅出鸦头袜,知是凌波缥缈身。”
少妇人身子一颤,慢慢扭过身,一双秀眸寻着那声音起处看去,神色凝重。
早先入店,一直慢条斯理饮着酒水的清秀书生,眼眸半眯着,左手撑着半边脸颊,右手执了一支竹筷轻轻敲着盛菜的瓷碟儿,叮当作响,模样甚是醉态可掬。
“知是那凌波仙子缥缈身呦~”他吟唱声罢,手中筷子一掷,破空声响,隐隐当当插在了门檐木桩子上,竟是入木三分。
他似是醉了七分,摇摇晃晃起了身,拱手作揖,“凌波女侠见谅,小生燕追云,久慕女侠,呃……”打个酒咳,脸也红了,人也糊涂了,“我说到哪儿了?”
本篇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