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归宿感”小胖跟我说这话的时候,正斜跨在凳子上,穿着个印着夸张人物头像的大号体恤,加肥版的运动短裤,笈拉双人字拖,半眯着眼,抽那支我扔给他的中南海。
第一次认识小胖时,听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话。不过那时我还在初中二年级,正声嘶力竭地在背诵一篇艰涩的古文。当他第一次不经意走过我旁边,幽幽地说出这句话时,很不好意思我并未听清,我用尽力气加大嗓门的分贝穿过课间休息躁乱的吵杂声说了句“你说什么”,虽然我未听清小胖说的话,但他却清晰地听到了我的疑问。慢悠悠地晃到我跟前,对着我脸又吐了那就几个字———“没有归宿感”。
在听到这话的一瞬间,我仿佛是在清晨的某一天,刚从被窝中蠕动出来打开冰柜一刹那被扑面而来的冷气打了一个寒颤似的,整个毛细血管乃至全身的毛孔都不由自主地秫了一下,心里一惊,“哇,这人这么有深度!”毕竟在初中二年级,我们汉字词汇库还不够丰盈的阶段,“归宿感”这三个字让我对小胖很有刮目相看的感觉,甚至有了些许的崇拜,所以我当时急忙站起身很郑重地跟小胖握了握手“以后咱可以一起玩了!”
那时我还算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经常呼朋唤伴地做些同龄人艳羡,但却被老师家长视为“不成器,乱弹琴”的事,诸如,捅一只篮球大小的马蜂窝,拔那些不可一世,动辄就对学生颐指气使老师们的自行车气门芯,往女同学头上插鸡毛等等。所以在得到我的认可之后,小胖也很满意地搓了搓手,嘿嘿一笑坐在我身边了..
你别说,“没有归宿感”这句话不仅让小胖唬住了我们这些调皮青涩的小毛头,也让大人们特别是老师们,在小胖不经意间沉郁寡索地从嘴里蹦出这句话的时候,也不禁另眼相看,纷纷称赞“这孩子有思想”,就连我们班上一些喜欢文学的小女生,也屁颠屁颠地追在小胖后面问东问西,那时我就想,长大也要做小胖一样的人,“有思想,关键还有大批的美女粉丝”。直到后来的某一天,在我们的威逼利诱之下,让小胖给我们解释“归宿感”这三个字时,小胖憋红了脸,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出了实情———“其实我——也是从电视上学的——感觉酷酷的——至于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说完就坐到那干挠头了,听到小胖这话,我当时大有“将其大卸八块,方解我心头之恨”的感觉,继而就转变成一种“潜藏于人民群众内部的敌特反动势力,终被我方组织识破的兴奋”,第二天见了同学,特别是那些不明真相,很傻很天真对小胖还分外崇拜的女同学,就大肆揭露小胖,“二杆子装深沉——楞充文艺知识小少年”的丑恶嘴脸,刚开始这些被小胖荼毒已久的女同学,还以为我们是因羡慕嫉妒恨而对张小胖同学进行打击报复,纷纷对我们“揭穿假丑恶,树立真善美”的行动嗤之以鼻,直至她们了解真相之后,就对张小胖同学嗤之以鼻了。
然而要命的是,小胖还是英雄不改本色,时不时地把这句近似于口头禅的话,在某个时刻煞有介事地吟诵一下,只是原来他狂热的女粉丝再也不买他的帐了。所以到现在提起这件事,我们还经常逗小胖,拿这事开玩笑。我说,“胖啊,你小子天生就是当砖家叫兽的料”,小胖一听眉飞色舞,嘿嘿一笑,说“是吧”,我顿了顿接着说,“自娘胎出来就会哄骗无知、不明真相的人民群众,特别是广大很傻很天真的女性同胞!”,小胖这时才听出我是在挖苦他,回了句“去你大爷”。
关于小胖,还要说一下他的名字。小胖本名叫张增光,一听这个名字呢,就容易使人把什么“家族责任感,光耀门楣”之类的联想起来,除此还一本正经的,毫不可爱,这与张小胖同学活波可爱的活宝形象大不相符,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本着对身边伙伴高度负责的精神,我把小黑、猴子叫到了一起,商量着给小胖起个什么名字呢,经过大家的一番激烈讨论,大家最后一致认为叫“胖子”最好。因为小黑就是根据其外在肤色起的名字,特别是猴子除了好动,手脚利索之外,最主要还是根据其体型偏瘦的外部形态起的,所以想到“胖子”这名字的时候,大家都分外激动,那让谁将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进行到底,把这个名字授予给小胖,并让他欣然接受呢?小黑和猴子想到没想,就一致推荐我去完成,说什么“我是本次活动的发起人,权威高比较有说服力”,另外也是最主要的,说我这人“头脑灵活、口才好,有幽默感,亲和力十足……”禁不住大家的一番夸赞,我临危受命,决定出马将这项既艰巨而又有划时代意义的任务完成。
我找到小胖时,他正在校园花池边的一个蚁穴旁,对着一群在蚁巢旁出入的蚂蚁吐口水,我拍了一下小胖说,“班主任来了!”小胖一听,撒丫子就往教室里跑,“等着我呀”,我喊了一声就去追小胖,小胖到了教室才发现我是骗他的,正要跟我理论,突然语文老师抱着一大摞作业本走了进来,就赶紧缩回座位上了。
下课了,我叫住小胖说,“怎么样,哥们没骗你吧。”
小胖白了我一眼,嘟囔了句“瞎猫碰住死耗子”!
我笑了笑说,“你懂什么,这叫男人的直觉!”我刚说完,就听到黄小玲那银铃般的笑声:“瞧你那样,还男人呢”
听到此,我不禁模仿着电视中那些足智多谋的人物,用手轻抚了一下还光秃秃的下巴深沉地对黄小玲说:“头发长见识短!”
“呸!”黄小玲对我深深鄙夷了一下。
对此我不以为意,不愠不火地对黄小玲说,“好吧,看在你是班花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切”,黄小玲白了我一眼。
我走到小胖边,把他往里一推很严肃地说,“里边坐,给你说个正事”看我正儿八经的架势,小胖一愣说,“怎么了?”
我就把我们三人会议的重大决定告诉了他,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给他说,他改名的科学性和方便性,无奈小胖死活不依,他说,“他是胖,但胖的不明显,叫他胖子并不十分符合他的实际情况”,这是其一,其二“叫‘胖子’这名字,就找不到女朋友了,女孩都害怕胖,烦物及物”嘛,更何况他现在正追隔壁班的马庭兰呢”。
听完小胖的一番论述,最后我语重心长地对小胖说,“这样吧,张增光同学,鉴于你胖的不突出,但又瘦的不明显的情况,以及你将来的人生幸福,咱互让一步,不叫你‘胖子’,叫你‘小胖’算了。”“一方面比较符合你外部形态的实际情况,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方面,“小胖”这个名字雅而不俗,含蓄得体,张弛有度,别人一看,特别是美女一看就知道你是一个十分有分寸的男人,除此这名字还可爱感十足,朗朗上口……”我一看小胖,闭着双目正十分陶醉地听着我对他名字的分析,我一看有戏,就又加了几句让他心动而不得不接受的理由,最后小胖激动地握住我的手,叫着说:“娘咧,你说我怎么没想到呢,这名字真不错,嗯,真是不错!”
从此小胖的名字就叫开了,从初中叫到大学,甚至结婚。只是后来小胖感觉不对,对我,猴子和小黑说,“尼玛,我有名字又不是阿猫阿狗,你们大爷的,背着我开什么三人会议,给我起这操蛋的外号……”当然这是后话,当时的小胖不觉得他的名字有什么不好,反而天天一副很陶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