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曙光还未光顾,雪儿端来洗脸水静候在玉清身旁。
玉清轻声抽泣,一只玉手伸出薄被似乎要抓住什么东西,又从空中落了下来,口中呢喃不清。雪儿走上前去,听得“母后,母后,不要离开玉清。”
霎时间,雪儿的眼神有些黯淡,心里想着,公主定然是想念自己的母后了,别说是养尊处优的公主殿下,就连自己也有几分怀念在南朝时的温暖。看着玉清的抽泣,她有些自责,想起皇后拖着病恹恹的身子,还不忘一再对自己嘱咐要照顾好公主,想起皇后当年的百般照顾,而自己却并未照顾好公主,前段时间公主大病一场……
雪儿不忍让睡梦再折磨玉清,终于整顿好心情,俯首唤道:“公主,该起床了。”
玉清从伤心的深渊里醒过来,呆呆坐在床上,宛若一个木偶。雪儿为玉清送来沾湿的手巾擦脸。冰凉的触感仿佛唤醒了呆坐着的小人,眸光也从呆滞变得清澈起来。
雪儿是个机灵的丫头,尽管内心好奇,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提起令公主伤心的事来,话锋一转:“公主,雪儿备了早膳,是公主素来喜爱的银耳百合羹,今日公主生病伤了元气,正需要这些个补品补补身子,况且这羹也极为清淡,想必是最好的选择。”
玉清本还不觉得,听雪儿这么一说倒真有些饿,前些日子每日药不离口,满口的苦涩味道充斥开来,胃里如翻江倒海,自吃不下什么东西,再加上昨夜有些伤怀,也没怎么吃下晚膳。想到甜而不腻的口感,便命雪儿端了银耳羹来。
用过早膳,玉清一如既往去小厨房为太子准备糕点。至于秀香,因不懂得如何做糕点,只得在一旁看着两人忙忙碌碌。
一切貌似与往常没什么区别,但要说不同,也还是有的。往日里送糕点去太子书房的人是秀香,今日玉清却叫雪儿送去,只留下秀香跟在身边。不仅如此,玉清今天的兴致格外好,竟教起秀香如何做精致小点心。
秀香凭直觉感到太子妃前段时间总是刻意疏远自己,不想今日这般贴己。这是错觉?还是说自己多心了?无论如何,都不能掉以轻心,毕竟自己的身份,这颗“暗棋子”还是得隐藏下去。秀香正犹豫思索着眼前的蹊跷,玉清便开口说话了。
“秀香,你要记得,这桂花糕好不好吃,有很多细节要注意。米得是上好的糯米,清洗浸泡,糖不能多也不能少,少一分则无味,多一分就略显甜腻了,还有那桂花,若不是新鲜的,做出来也定然不好吃,有的桂花略带苦涩,就要用盐腌制再滤其苦汁。”
“秀香记下了。”
“将糯米,白糖,桂花,兑水充分搅拌,用纱布包裹,蒸上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反复揉搓,直至光滑圆润。若搭配一杯明前的茶,就更显糕点美味。想来这些天你在旁看,多少看会了些吧。”
秀香不住地点头,看着此时的玉清,显得那么平易近人。虽说太子妃向来心地善良,平日里也很少责罚下人,可此时此刻,面前这位美人,比起尊贵的太子妃,更多了一丝耐心与温柔。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是”秀香忙收拾了灶台,跟着玉清离开了厨房。
与此同时,雪儿端着碧玉盘来到书房门前,正欲敲门而入,巧碰见了太子与六皇子同步走来。一身明黄色,无时无刻不彰显着高贵身份的男子,不用看就知道是太子殿下,一袭白衣,翩翩然走来的男子,便是六皇子了。
春末夏初,四月的尾声伴着栀子花悠然的香甜气息。转眼间,六皇子离开皇宫也近一月,栀子花的风光与当时无异,只是不复当初的一片生机盎然。
雪儿有些惊讶,当日六皇子与公主道别之后就再未见过,这个仅有两面之缘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就回来了。然而好奇是一回事,雪儿从小长于宫中,纵使受宠爱,口无遮拦,也还是不忘规矩,连忙道福请安。
此时开口的是太子,“你来是有什么是吗?”
“回太子,雪儿奉太子妃之命,为太子送桂花糕。”雪儿低头,却不时偷偷瞟几眼六皇子,看来还是好奇为什么会见到六皇子吧。
“嗯,你把糕点送到房中就回去吧。”
“是”雪儿推开房门,放下糕点,朝着太子和六皇子行了礼后就退出了书房。
待雪儿告退,两人缓缓走入书房,太子坐在椅上“专心品茶”,六皇子则显得有些不安分,拿起桌上的糕点就往嘴里送,轻轻咬上一小口,赞道:“都说南朝女子心灵手巧,我还替我们北方的女子打抱不平,一瞧四嫂的糕点,再看看四嫂的琴艺,我就不得不赞叹。”
这六皇子在太子面前,还真是随意,按理说,太子的母妃是当今皇后,六皇子只不过是个没了娘的孩子,怎敢如此放肆?一般在这种情况下,六皇子应是唯唯诺诺的,太子也该出言训斥才对。
可情况恰巧相反,太子还在慢悠悠地品茶,六皇子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糕点,一边看向太子,见他不言不语,这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
“四哥,这是叶小姐给你的信。”
太子终于放下茶杯,开口道:“我还以为六弟把这事给忘了,一进门就夸南朝女子的心灵手巧。”
感情太子这是嫌六皇子贬低了叶梦凡这个北朝女子,也难怪,能让太子一直不娶,又一直记挂在心底的女子也只有叶梦凡了。只是便宜了玉清,偌大的东宫,现在就只有一位女主人,就是她沈玉清。
六皇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知道叶梦凡在自己四哥心中的地位,也就不好再说些其他的。
太子接过信,信封上,是他熟悉的簪花小楷,只写了三个字“致辰风”。
他的心里莫名有一种气息在涌动,想要打开信封看看梦凡写给自己的内容,又担心自己看到后会失望,结果当然是不出所料。
“辰风:一别已是一年,你还好吗?至于我,你不用过多担心,现在的我乐得逍遥自在,每日过得很充实,我想,我找到了我想要的生活。
昨日沛轩找到了我,听说园中的栀子花又开了,那一片白色应该很美,可惜我不能亲眼看见,但还是很高兴你能如此爱惜这些花儿。
另外,听说太子大婚,娶的是南朝的三公主,素来听闻南朝三公主绝色倾城,才艺不凡,真是为你开心。梦凡在此祝福辰风和三公主幸福,愿你们白头偕老。
叶梦凡”
短短几句话,却让太子哭笑不得,她不知道他喜欢的人是她吗?为何要祝福他和别的女人?就这样,薄薄的纸张从手中滑落,太子尽力保持不让泪水流出,尽力维持着身为太子的威严,但声音却有一股子涩涩的味道。
“你跟梦凡说了太子妃的事?”
“四哥,就算臣弟不说,太子大婚,叶小姐也会知道的。”
“她现在怎么样?”
“四哥,你可知道仕兰死了?”
“死了,那谁来照顾梦凡?她……”
“其实,仕兰一直都没有,也不敢接受叶小姐的爱慕,所以自请从军,在一次执行任务中为国捐躯。叶小姐一直守着的地方,就是仕兰死去的地方,她守在那里,帮助那些伤兵,还有战争中的遗孤……”
“她—宁愿在边界吃苦也不愿回到我身边,六弟,你说,我真的—真的这么不堪吗?”
“四哥,看开些,感情的事情,没有谁对谁错,只有愿不愿意,这种事情,全凭感觉。叶小姐倾慕仕兰,或许是因为当年仕兰对叶小姐的救命之恩吧。”
“我情愿当年为她挡那一刀的人是我……”
冷沛轩也不再多说什么,他知道,这个时候,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轻声退出了书房。
刚刚出门,便看见玉清带着雪儿和秀香走来,他小声对玉清说:“四嫂,四哥今日心情不好,就别去打扰他了。”
玉清微微一笑,点头示意。别了冷沛轩,回到自己寝宫。六皇子随后也出了宫,回到轩王府。
要说这六皇子,虽说死了母妃,还是极受圣上宠爱,刚满十八,便赐了轩王爷的称号,还给了一座府邸——轩王府,虽说府邸不大,却足显圣上宠爱。
【13】
寝宫之内,玉清让雪儿和秀香退下,自己倚窗而坐,静静看着手握的诗书,宛若一座雕塑,波澜不惊。
天空湛蓝,万里无云,本是出游的好天气,而在他的心里,却是一阵酸雨,万般难耐恐怕也难形容他的心情。叶梦凡对于他来说是初恋,尽管本来不抱任何希望,但看到她的书信,也还是任由酸楚涌上鼻尖,他不断在问“为什么”。
他想恨她,却总恨不起来,爱情就是毒药,任你被伤得痛不欲生,怎奈还是依恋,依恋她的从容美丽,依恋她的豪爽奔放,依恋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求之不得,却不忍用太子的身份逼迫她。他要的多吗?只是一个女子的心,偏偏她不爱他。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醉吧,一醉解千愁。
辛辣的滋味顺着口灌下,气味涌上鼻尖,烈酒在五脏六腑中奔腾。冷辰风的脸颊微红,眼眶也终于抑制不住地红了。
酒精不是可以麻痹神经吗?为什心里空空的,还是会觉得痛?
他小声嘟囔着:“叶梦凡,你就这么不喜欢我吗?居然—祝福—我—和别的女人……”
若凑上去听,不难听出他声音里夹带的颤抖之声。说着,又灌下一口酒,直到再也装不下那辛辣的液体,直到快要失去意识。
“好,既然你祝福我,我就欣然接受。”
现在的他,脑中只有一个人的影子。冷辰风破门而出,跌跌撞撞冲入了太子妃的寝宫。
“太子,你怎么……”玉清站起身来,朝太子走来。
“太子,你喝醉了,先坐下来歇息一会儿吧。”
玉清扶着冷辰风坐下,转身去为他准备水洗脸,只是,还未迈步,他,抓住了她的手,紧紧抓住,让她无法挣脱。
“太子,先洗……”他站起身来,附上她的唇,四瓣柔软相接,初尝爱情的玉清呆住了,就那样站在那里,冷辰风一手托着她的后脑,一手抱住她纤细的腰身,尽情吮吸她的蜜唇,舍不得离开。
二十二秒,短短二十二秒,宛若时间静止,玉清快要喘不过气来,这才松开。
一绺青丝垂下,散开淡淡的兰花清香。冷辰风把头埋在玉清的肩上,就这么抱着她。
“你心里有没有爱过我吗?”
“有”
“答应我,从今以后,你的心里只会,也只能有我一人。我也答应你,永远相信你,不复相问。”
“嗯”
玉清点头,但在她的心里却是五味杂陈,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心里所爱之人不是她,而是画中那个女子——叶梦凡,虽不知为什么他会说出这番话,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并非真心爱护自己。
她该高兴还是伤心?
不过,这样已然很好了,最起码,他不再视自己为无物,哪怕他的话是谎言,她也欣然受之。
玉清放下一代公主的尊严和骄傲,只为得到他的眷顾。为了他,她可以承受内心不尽的痛处,而他,却把自己的伤心施加在一个弱女子身上,把自己的伤痛施加在一颗爱他的心上。
这一夜,是个难熬的夜晚,他欲消愁却更愁,她欲放开却不觉握得更紧。
次日清晨,阳光斑斑点点洒在房内,鸟鸣吵醒了熟睡的美人儿。玉清坐起身来,三千青丝柔顺地垂下,披在后背,没有挽任何发髻,单单纯纯的质朴,绝世美颜,更衬出一个女子的风华。面颊还是有些白,显得略微无力,不只是大病的缘故还是其他。尽管微有病态,美人总归是美人,任何时候都是不容人质疑。
玉清看着有些凌乱的床,再用手指梳理自己的蓬乱的发,眉头轻轻蹙起,随之又恢复了往日的风轻云淡。下床,洗脸,梳妆,用早膳,一连串的动作无不优雅。这,才是南朝的一代公主,名副其实的美人。
这些日,玉清反复思索,渐而也就看淡了自己的未来,她一个弱女子,能怎么做?既然改变不了的事实,就不必无谓挣扎。她不信命,也不认命,只是不愿意卷入是非之中。他若爱她,她必十倍百倍报之,他若不爱,自己也不舍不弃。
玉清只是恪守本分,做好自己该做的罢了。
北朝朝堂,金殿之上,皇上微靠在龙椅之上,众臣跪拜。
“众爱卿平身,有事上报,无事退朝。”
“臣有一事,每年五月十号是我朝祭神的节日,眼看祭神在即,不知皇上有何安排?”
“朕身体微恙,今年朕就派太子和太子妃去主持祭神仪式,不知各位爱卿怎么看?”
“太子乃当朝储君,代皇上参与这等祭祀事宜再合适不过。”
“臣附议。”
“臣等附议。”
这皇上的用意是再明显不过了,一般情况下能参加这种大型祭祀活动的,不都是皇上。如此,表明皇上有意栽培太子殿下,看来未来的皇帝之位不出任何意外就是当今太子。
“儿臣领旨。”
祭神的事宜安排完毕,接下来就是一堆朝堂琐事,不值一提。
退朝时,皇上留下了太子到自己宫殿内,屏退两侧,问道:“太子,你可知父皇为什么让你主持祭神?”
“儿臣明白,定然不会辜负父皇的一番苦心。”
至于这皇上为什么挑选太子主持祭神事宜:一来是他身体越来越差,只怕撑不下繁琐的过程;二来是他也有意栽培这个嫡出儿子,希望通过这件事锻炼儿子,日后好继承大统;三来是因为沈玉清是南朝公主,除了上次大婚就没在众臣面前出现,如今,多少要给南朝一些面子,虽然日后南北两朝势必争战,但现在还不能撕破脸面。但若玉清处理不好,日后发生了什么事,也可揪出错来。
皇上的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响,一箭三雕。
眼看祭神节没几天了,不过祭神的步骤还是很繁琐的,前后大大小小三百多规矩,连上祭神台谁先上,先迈哪只脚都是有讲究的,而太子妃初来乍到,哪里晓得这些个规矩,看来这几天有人要倒霉了。
皇帝看了一眼冷辰风,道:“太子,你且退下吧,这几天好好准备着,太子妃想必也不懂这些规矩,你跟在旁边指导指导。”
“儿子领旨。”遂退了出去。
冷辰风回到东宫之内,刚到太子妃寝宫门口,又想起昨晚失态,有些不好意思,一时踌躇着要不要进去,想起昨晚的一切,他的耳根处还有些发红,自己酒后乱性,到底没把持住。不好意思进去,但父皇的旨意难以违背,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被床上坐着的玉清吸引去了目光,白色的衣裙显得格外飘逸,衬得冰肌玉肤更为白皙,她低着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手中固定在绣框里的丝帕,纤细的玉指,拈着细针,穿梭在洁白的手帕上,动作是怎样的轻柔,冷辰风不禁有些呆愣了。
他迈着步子向前,之间一朵牡丹栩栩如生,如果是在花丛中,怕是连蝴蝶都会亲睐她的牡丹吧。
沈玉清,你到你要给我多少惊喜?冷辰风心里默念道,面前之人,一手好琴艺被六弟称赞不觉,一手好厨艺抓住了自己的胃,连刺绣也这么出色。你到底还有哪些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绣完最后一针,玉清抬起头来,抿嘴一笑,“太子殿下来了,有何要吩咐臣妾的?”
冷辰风的语气比起以前,温柔了些许:“我还是喜欢你称我为夫君,这样听起来我们的关系才更为亲密嘛。”
玉清淡然一笑,这笑容宛若蓓蕾触开的花菇,清新中绽放着美丽。
“嗯,五天后就是祭神节,我们两天后出发,去祭神台准备。期间还有些规矩要学,我安排了嬷嬷教你,想来你天资聪慧,这些定难不倒你。”
“像祭神这类大事,不应一个月前就开始准备着,如今怎么这么着急?”
“往年是父皇母后住持,可今年,父皇身体有些不适,这才临时决定的。”
听冷辰风这么说,自己再问就显得不知礼数了,玉清不再说什么,好在是南朝的公主,这点场面还是轻轻松松应付得了的。只是凭借玉清的聪颖,定能猜到皇上的用意,这次祭神是重大场面,不能出半点差错,若是被揪住了小辫子,日后怕没那么好过了,还是得老老实实学规矩。
玉清放下手中的娟,站起身来,“既然如此,臣妾得加紧努力了,夫君请先回吧。”
“也好,陈嬷嬷一会就到,你好生跟着她学习。陈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当年母后祭神的规矩也是她教的。”
“臣妾明白,恭送夫君。”
“奴婢恭送太子。”雪儿和秀香忙给太子道安。
【14】
前脚送走了冷辰风,后脚就迎来了陈嬷嬷。
只见一个中年老妇人款款走来,虽说不上貌美,却让人的眼神不得不停留在她的身上。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那般优雅高贵,比起宫中的娘娘,一点也不逊色。老妇人挽着简单的妇人发髻,头上只有一根木簪子装点,朴素淡雅,又大方得体。或许正是这出众的礼仪,才有了令人尊重的地位,虽说只是一个嬷嬷,却是连皇后娘娘也得敬让三分。
“老奴见过太子妃。”老妇人侧了侧身子,微微道福。
玉清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和面前这个老妇人一见如故,就连简简单单一个道福,都倍感亲切。
“陈嬷嬷快请起。”说着便扶了老妇人一把。
老妇人有些诧异,但目光瞬间又柔和了下来,没有人看出她嘴角的一抹笑意。
或许在陈嬷嬷心里,太子妃是南朝的公主,身份不凡,况且又是储君的正妃,势必要高冷清高,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想今日一见,却是这般平易近人,陈嬷嬷除了诧异之余,倒多了一份欣赏。了解陈嬷嬷的人,都知道,她的这副表情甚是满意面前之人。
不过陈嬷嬷的地位再不凡,也只是个下人,并未忘记此次前来的目的——教太子妃祭神事宜。
“老奴谢太子妃。太子妃,由于时间紧急,我们学习礼仪的时间已经不到两日,两日后就要去祭神台准备了。”
“嗯”玉清点头,淡然一笑,同样是高贵优雅。玉清示意让其他人退下,如今寝宫里只剩下玉清和陈嬷嬷。
陈嬷嬷走上前来,道:“恕老奴无礼,太子妃可否走几步?”
玉清抿嘴,微微低头,轻移莲步。
毕竟是公主,再怎样也是符合皇家风范的,可陈嬷嬷却有些不满意。
“太子妃的步子自是没什么不妥,只是这个样子像极了害羞的女儿家。太子妃应该把头再抬高一些。请太子妃再走几步让老奴看看。”
玉清稍稍抬首,又走了一圈。
……
就这样,两天时间一晃而过。
五月十二日清晨,天未亮,玉清就在梳妆摆弄,选择了一身素衣。
至于冷辰风,也是早早起身,准备着这次祭神,皇上将祭神大典交给自己,千万别出了什么差错才好。待整理好一切,朝着太子妃寝宫走来。
冷辰风看着正为玉清梳发的雪儿,示意她退下,自己拿起了木梳,梳理着柔顺的青丝,动作温柔细腻。玉清透过铜镜,看着为自己梳发的冷辰风,心中不觉一阵暖意。冷辰风身为太子,从未为女子梳过发,自然挽不出什么复杂的发髻,从梳妆台前挑来一根洁白的玉兰簪子,为玉清戴上。
发髻十分简单,玉兰簪子也不是十分高贵之物,然而正合得上一身素衣,看起来朴素俏丽,加上倾国容颜,说是瑶池的仙女,也不为过。
沈玉清和冷辰风同步走出寝宫,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是金雕玉砌,处处彰显皇室的尊贵,车厢十分宽大,足够容得下十个人,而如今只有太子和太子妃坐在里面,不免有几分尴尬,玉清一上马车就挑了一个角落坐着,冷辰风选了另一个角落,两人隔得甚远,算是保持一个安全距离。两人谁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呆着,面面相觑。
由于祭神台地处偏远,少不了磕磕绊绊的小路,马车颠簸,一开始还好,渐渐玉清有些头昏,轻轻倚靠在马车一角,闭目等待着。冷辰风瞥了一眼玉清,依旧没有说任何话。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缘故,马车内又有一个震荡,玉清的头撞在了木板上,她蹙了蹙眉头,明显有些吃痛,换了个姿势靠在马车一角。无聊之时,总是容易犯困,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冷辰风看着玉清睡着了,这才移身过去,仿佛是怕她再被磕着,将玉清的头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自己肩膀上。玉清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依偎在他的肩膀上,这样的感觉很舒服,蹙起的眉头也渐渐展平开来,嘴角挂起了甜甜的笑容。
听着玉清均与平淡的呼吸声,冷辰风也出现了一抹笑意,大概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玉清已经在他的心里住下了,现在的他,已经逐渐学会怜惜面前的女子了。
时光如同静止了一般,这份宁静,是平淡的幸福。
半日车马劳顿,终于到了祭神台,马车缓缓停下。下午的阳光明媚,而某个女子正靠在丈夫肩膀恬然睡着。
“太子,祭神殿到了。”
杨大人见太子马车里迟迟没有动静,走上前来掀开了马车的车帘。这不掀开不要紧,一掀开就看见了太子妃靠在太子肩膀上熟睡,杨大人顿时手足无措起来。立马合上了车帘,转过身去,转念又想了想这可是太子殿下,这么做是不是有些无礼,再次颤微微地掀开车帘,道:“太子”
话还未说完,就看见太子竖起食指在嘴边,显然不想打扰到太子妃的安眠。
杨大人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太子的用意,转身吩咐侍卫守着太子的马车保护太子和太子妃的安全,又让下人安排好了太子一行人,这才放心离去。
午后的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间太阳已经在西方了,淡淡的红晕照在孤零零的车身上,车内也依旧保持着安静祥和的气氛。似乎是睡饱了,玉清长长的睫毛闪了闪,朦胧惺忪的睡眼刚刚睁开,就发现自己靠在冷辰风的肩上,立即向远处移了移身子。
冷辰风见她这副娇羞模样,开口道:“你醒了?”
“嗯,马车停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你睡得稳若泰山,我怎么好意思叫醒你?”
这是在说她睡得沉?不管怎样,自己靠在一个平日里对自己不闻不问的男子的肩上,玉清还是有些不习惯,尽管这个人是自己所爱之人,尽管他是自己丈夫,却还是有几分说不上来的陌生。
“对不起,我——”
“没什么,我又没怪你,只是你还真是能睡,一睡就到了下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有些晕车吧。”
这话说的真没水准,坐马车本来就晕好不好,玉清平日里很少坐马车走山路,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殿下,这么一摇一颠的,不晕才是有问题吧。
“好了,我们先去吃饭,吃晚饭我带你去山林里面转一转,巫神山除了山顶的祭神台,还有许多值得一赏的风景。”
“嗯”玉清点头,随着冷辰风下了马车,直奔饭堂。
刚刚跨进门槛,杨大人就走上前来,“太子,太子妃,下官已经备好了饭,两位慢用。”说着,很是自觉地退了出去。
现在这里,就只剩下冷辰风和沈玉清,还有雪儿和陈嬷嬷在一旁伺候。
玉清看了看桌上全是素菜,而且只有茶水,有些失望。这个失望的小眼神没有逃过冷辰风的眼睛,道:“这是祖上的规矩,祭神者前三天不可食肉饮酒,以表示清心寡欲。陈嬷嬷应该跟你讲过的吧。”
是啊,陈嬷嬷这么懂礼仪又面面俱到的老嬷嬷,怎么可能不跟玉清讲清楚呢?明明是知道的,不免还是有些小失望,菜太素了就不那么下饭,所以玉清晚饭就没好好吃上几口。望着满盘的青菜竹笋,再看看正在吃饭的冷辰风,只得喝上几口清茶润润嗓子。
只是这茶刚一入口,却没有茶水本身的苦涩,反倒十分甘甜,不觉说道:“这茶有些特殊,味道甚是甘甜。”
“着茶产自巫神山,每年清明之前采摘,是取嫩叶芽尖,而且需是完整叶片,炒茶时也是十分用心,再加上巫神山的泉水冲泡,自是十分甘甜。”
“那为什么在宫中未曾喝到过这茶水?”
“巫神山的茶每年产量有限,更何况这茶的工序十分精细,每年产的茶都只是父皇一人御用,或是作为礼物送往南朝。更何况,没有巫神山的泉水,也断不可能有这等甘甜。”
玉清记得在南朝时,父皇说过茶中之最——巫神茶,竟没想过是如此珍贵。说道巫神山,还提起了北朝的巫神山是一块宝地,如今竟有幸来此祭神,很是兴奋。
晚膳过后,冷辰风如约带着沈玉清四处转转。夜色中,一层薄雾笼罩,将月亮的清辉遮挡得愈显朦胧之态,连绵起伏的山层层叠叠,唯一清晰的就是前方高大建筑,四四方方屹立在那里。
“那就是祭神台吧?”玉清手指向那个大块头。
“嗯”冷辰风轻轻应道。
玉清刚想穿过竹林,去看看祭神台,一把被冷辰风拉住。
“夫君这是干什么?臣妾只是想去看看祭神台。”
“本太子知道,可你不能这么穿过去。”
“为什么?”
“这片竹林是一个阵法,误入阵法这,极难生还。”
“阵法?为什么?”
“巫神山是皇家的,设有阵法是为了不让他人进入破坏。这阵法共分了四个,而竹林就是第三个阵法,比起前两个阵法,这个更为凶险。”
“前两个,那我们进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感觉?”
“我们进来的时候,为以防万一,把所有阵法都关闭了,我们才会一路顺畅,现在到了祭神殿,为了保护你我安全,自是又开启了阵法。”
【15】
冷辰风又补充道:“第一层阵法是一片梅林,第二层阵法是一片沼泽,当机关关闭时,会有拱桥接连,第三层阵法就是面前的竹林了,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藏杀机。”
“那第四层呢?”
“第四层阵法与其他不同,在祭神台上,青铜器下有一朵菊花图案,敲击三次,祭神台下就会出现一道裂痕,台下之人全会坠入深渊。这层机关是防止有人在祭神典礼上不轨,为了君王安全所设,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机关是不会被触动的。”
这帝王还真是将自己保护得严严实实,从这个形式看来,皇帝一定得罪过不少人,为防止他人谋害,连一个微小细节都不曾放过。玉清内心不禁感慨起来。
夜晚的巫神山,静谧纷呈,柔和的月光倾泻在山间的一草一木,大自然的美丽,不可言喻。走在石子铺成的小道上,旁边的竹林在微风的摇曳下窸窣作响,清风袭来,吹拂在两个人的面颊,竟是说不出的惬意与凉爽。
仰望天空,似乎从未有这么明亮的月,从未有这么美丽的天空,多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可以和他并肩漫步在幽幽小径。
然而天公不作美,戌时过后,便零零星星地飘洒起雨星来。“七八点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说得大概也是这副场景吧。
细雨滑落在玉清的掌心,冰冷的触感聚成一滴水珠,潇潇雨夜,是另一幅美景。牛氓细雨,如连绵的线,疏松地斜织在夜空,微微浸湿了玉清的长裙,正是那句“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上天赐予的朦胧雨夜,或许在两个人的心中,都种下了美好的种子,而这种子,正在雨水的滋润下渐渐萌芽。
往日里倒不觉什么,此情此景,两人不免有些尴尬,爱情初期正是如此,暧昧不明,却充斥着美丽的悸动。
玉清的脸颊微微泛红,白皙如雪的肤色染上淡淡红晕,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是最美的时候,羞涩为原本倾国的容颜上添了一笔明丽的色彩,退却淡淡忧伤,留下的是情窦初开的芳心。
被冷辰风深邃的眸子看着,玉清忍不住开口:“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不等冷辰风回答什么,玉清已然迈开步子往回走,其实冷辰风也没打算回答些什么,只是跟在玉清身后,望着那抹背影,不由怜惜起她来。
玉清越走越急,似乎在懊恼自己在冷辰风面前的失态,脑袋里万千思绪缠绕,如剪不断,理还乱的线团。而她身后的那人却觉得这种逃之夭夭似乎有说不尽的可爱,冷辰风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这笑容,是为玉清而笑,是他第一次为玉清而笑,那般温暖人心,那般惬意自如,独可惜那一路近乎小跑的姑娘,没有看见。
回到祭神殿,雪儿早就站在屋檐下静候玉清,看到玉清,火急火燎地奔过来,“公主,你可算是回来了,外面下起了小雨,雪儿正担心你会不会淋雨呢。”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快带我回房间擦一擦湿发。”
“公主不说,雪儿都忘了,公主请跟奴婢来。”说着便引玉清到了里屋。
其实玉清倒不是真的要去擦干湿发,只是怕一会儿冷辰风赶了回来,又免不了尴尬一场了,这才忙让雪儿带自己回到屋内。
至于冷辰风,不知是也在害羞,还是较为识趣,一整夜都没有来过玉清的房间,让玉清悬着的心放下不少。
次日清晨,玉清不得不在雪儿的催促下急忙起床,在陈嬷嬷的督促下练习祭神典礼当天的规矩。忙碌,让玉清彻底忘记了潇潇雨夜的感觉,一心在繁文缛节上。
“祭神典礼当日,众大臣会在祭神台下三跪九叩,之后,先由太子迈出左脚,太子妃才能迈出右脚,两人之间必须差出半步,待走上祭神台,太子妃理应挥双臂让众大臣平身。由于今年所要祈祷的是雨神娘娘,所以要由太子念祭文,由太子妃亲手点燃三柱香,三拜后将香插于青铜鼎上。一拜代表对神灵的尊敬,二拜代表帝王的礼节,三拜代表苍生的祈求。”
见玉清凝神倾听,陈嬷嬷又补充道,“这些步骤,容不得一点差错。”
玉清点头,一番教导后送走了陈嬷嬷,开始准备抄写经文。
若说抄写经文,其实就是为了祈福,可皇家抄写经文竟一点都不简单,为了表达对神灵的崇敬,要以清净之身触笔,所以还得沐浴一番。
两天的时光,玉清在抄写经书中度过。雪儿研磨,玉清执笔,满怀诚心地为天下百姓祈福。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间就到了五月十五。天未亮,门外的声响便传入了玉清的房内,卯时,下人们已经忙碌起来,为今天重大的仪式做准备。
雪儿为玉清梳洗打扮,一身白色云锦长裙,素雅而不失庄重,裙身绣有金凰,是身份地位的象征,袖口处以银色牡丹装饰,代表大富大贵,领口处是银色竹节,高贵稳重,领口以蓝色丝线钩边,为白裙增添了色彩。淡青色蜀锦缎子束腰,显示出女子的绝佳身材。略施胭脂,描眉画眼。头戴凤鸾金步摇,那步摇做工极其精细,镂空的花雕既不失美观,又减轻了金饰本身的重量,可谓巧妙绝伦。
着这一身,走起路来,愈发凸显玉清的曼妙身姿。
两旁的文武百官向天朝拜,三跪九叩之礼后,玉清与冷辰风携手走过,冷辰风左脚迈出,玉清右脚紧随,三层台阶,每层九阶,三所代表的是多,九所代表的是尊,因而每一个步子都是万斤重担。
每走一步,步摇随着身体的晃动而碰撞,嘤嘤作响。二十七阶台阶,步履终于登上了祭神台,玉清翻转过身来,俯瞰跪拜的大臣,这是帝王的天下,众人俯首称臣,都么尊贵,又多么艰难。玉清双臂一挥,“众爱卿平身。”
这是王者的风范,是身为皇家之人的尊贵,是任何人模仿不出的大气。
“臣等谢恩。”众臣齐云。
祭神典礼,如此开始,每一步都是心惊胆战,却都出奇的完美。此次典礼,玉清在众臣的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不再是倾国倾城的容颜,而是一种说不出的尊重,任何人都难以抗拒的威严。只有此等女子,才配称得上一国储君的太子妃,才是未来母仪天下之人。
祭神典礼结束以后,杨大人送走了百官,玉清和冷辰风则回到了祭神殿稍作休息整顿,待次日清晨再行回宫。
用过晚膳,玉清在房间内品着巫神茶,甘香之味沁人心脾,正在悠闲之际,忽而窗外飘过一抹黑影,玉清本未在意,只当是眼花了,毕竟之前听冷辰风说过巫神山戒备森严,然,又觉得有些不对,正在思索之际,就听到敲门的声响。雪儿打开房门,立即给太子殿下请安,玉清也给冷辰风道福,“臣妾见过太子。”
“不必多礼,此次前来是有些事要说,刚刚接到消息,现在我得先行离开了。”
“夫君若是有事,就先行离开吧,妾身可以一个人回去的。有这些侍卫跟着,怎会出了其他事情呢?”
“也好,那本太子先行一步。”
“臣妾恭送太子。”
冷辰风走后,玉清越发觉得奇怪,刚刚的黑影,还有冷辰风匆匆告别,应该是有些事情要处理吧。不过,他有他的事,自己也有自己的事情,想起多日前救下的子玥姑娘,不知道现在可好。玉清对这个子玥,除了同情,倒觉得极为投缘,她是玉清在北朝救下的第一个人,也是宫外唯一的朋友,既然太子不在,不如趁这个机会去看望子玥现在如何。
“雪儿”玉清唤道。
“公主,雪儿在这呢。”雪儿推开房门,不急不缓地走了进来,脸上还挂着没有散去的笑意。
“雪儿,你速去备两身男装,放在明日要坐的马车里,我想去看看子玥过得如何。”
“公主明日难道不回宫了吗?那些侍卫怎么办?”
“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了,我们去锦龙庄看看。”
“嗯,雪儿遵命。”说着出了房门。
虽不知道公主为何会这么做,但只要是公主做的决定,雪儿一百个支持,这会子功夫,只怕从哪里去寻男装了。
整个晚上,玉清都在想着白天祭神之事,好在一切圆满,若真的出了一点差错,后果当真不可设想,想想那个一声不吭却心机颇深的皇帝,玉清总觉得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自己保持警惕,不犯什么过错,别人也抓不到把柄,紧绷的心情顿时又松懈下来。
夜更加深了,清辉透过窗照射床铺之上,有些倦意,玉清不想在想其他的事情,只觉得脑袋有些疲乏。缓缓走到窗前,脱下玉靴,宽衣解带,径直躺倒在床上。望着摇曳的烛光,思绪似乎停止了,长长的睫毛如同扇子,眼皮渐渐耷拉下来,沉入梦乡。
也是,一整天的忙碌,步步谨慎小心,又怎会不折煞人的力气呢?睡着也好,最起码是甜美的一觉。
【16】
沉稳的一觉,睁开眼来,已然天亮。日光的清辉洒在山庄之上,是往日看不到的柔美。
玉清带着懒意从床上爬起,修长的手指梳理着发梢,看一眼窗外的青翠,顿觉神清气爽。巫神山的美,不可言喻,而日出山头所留下的淡淡光辉,硬得满山青翠欲滴,微风袭来,夹杂着雨后的芬香,更是说不出的惬意。
雪儿推门而入,手中端着打好了的洗脸水。巫神山的清泉,也是一大特色,虽不知什么缘故,用过巫神山的泉水洗脸,脸颊更加水润白皙。
往日的玉清只算得上绝色,如今倒多了一分十八岁少女的水灵可爱,嫩白的脸蛋,让人忍不住去掐上一把,只可惜冷辰风不在这里,不然那颗已经动摇的心,定会喜欢上这个美丽的少女。
换上一身鹅黄色的长裙,淡雅而美丽,挽一个简单的发髻,嵌上一根金镶翠玉簪子,连雪儿这个从小跟在玉清身边的人都赞叹不已:“公主,雪儿觉得您今天格外光彩照人。”
玉清抿嘴一笑,只当雪儿在打趣自己,走到铜镜旁这才发现自己确实与往日不太一样。是容貌有所改变?似乎不是,真要说出个所以然,就是那张常常郁郁寡欢、强颜欢笑的面颊,今日显得格外精神,从内而外的气质便是最美丽的。
玉清看着自己脸颊的同时,开口问道:“雪儿,衣服准备好了吗?”
“回公主,准备好了。”
玉清没有问雪儿如何在这难以出入的巫神山内找到两身男装,因为雪儿总有自己的办法,只道:“一会上马车,你就带着衣服先上去,若是杨大人问起,你只管说是我怕一路上无趣,让你陪我在马车内聊天。”
“雪儿明白。”
正说着,就听见有人敲门。
“何人在敲门?”雪儿问道。
“下官备了早膳,给太子妃送来。”
“杨大人请进。”
“是”说着,杨大人推开了房门,命身后的几个丫鬟将早膳端上来,除了早膳,一同被端上来的还有一些巫神山的特产。
玉清看了看,指着巫神茶道:“这不是御用的吗?怎么给我端了来?”
“回太子妃,下官见太子妃喜好这茶叶,刚好今年的产量稍多,就给太子妃送来一盒。”说话间杨大人谄媚一笑,极显讨好之意。
这官场上的事,她沈玉清多少懂得一些,勾结送礼嘛,可真的这么简单?就看看皇帝对巫神山的重视程度,能在这里管理事宜的,怎么能不是皇帝的心腹,既然是心腹,那杨大人必然是绝对忠诚于皇帝,怎么可能讨好这个地位尴尬的太子妃?
玉清虽然心里怀疑,表面上却装作一副十分满意的样子,“杨大人这样待我,本宫也不能亏着了杨大人。”
说着示意雪儿拿出了几锭金子放到杨大人的手中。
杨大人看了看手里的金子,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但转瞬即逝,将自己的一切隐藏在一副谄媚的眼神之中。或许别人看不出来,可玉清偏偏抓住了这诡异一笑,刚刚就觉得杨大人奇怪,现在便更加肯定了玉清的看法,果然有问题,难道茶叶里下了药?谁敢谋害太子妃?还是……
杨大人又道:“太子妃安心用早膳,门外马车已经候着了,用完早膳便可返回。”
“嗯,本宫知道了。”
“那下官告退。”
待杨大人一行人退走之后,玉清立即吩咐道:“雪儿,你去车队后面点清呈给皇上的贡品,看和昔日的规定数量有何不一样,还有,把杨大人刚刚带来的那一盒巫神茶以及其他特产放到车队后面。”
“是,雪儿这就去办。”
雪儿虽不知道玉清这样吩咐用意是何,但只要是公主说的,便是对的,雪儿从不多问一句。
雪儿走后,屋内只剩下玉清一人慢悠悠地用着早膳,静静地思索着杨大人的古怪举动,可惜冥思苦想仍未有所以然。
清晨就这么悄然度过,玉清踏上马车,浩大的车队启程,谁也不知道杨大人是以什么样的心态送走了太子妃,反正应该称得上“用心不良”。
一路上,玉清没有像来时昏昏欲睡,而是与雪儿交谈起来。不知是产生了免疫,还是因为没有冷辰风在场,玉清不觉心头压抑,所以没有困意,总之一路就是这么度过的。
“雪儿,你刚刚把杨大人送来的东西都放上去了吗?”
“嗯,放了。而且雪儿也核对过数量,与往日的规定数量相同,而我们放上东西后,反而超过了规定数量。”
玉清静默不语,既然什么都正常,那杨大人刚才诡异一笑又算是怎么回事?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还是另有隐情?可又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萦绕心头,到底是什么缘故,其实玉清自己也没有把握,只有一句话,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自己什么错事也没犯下,任谁也无法冤枉自己。
几经思考过后,玉清蹙起的眉头稍稍舒展,再次露出的是一如既往的甜美的微笑。纤细的手指掀开了马车的车帘,映入眼的是满山的青翠欲滴。马车已经驶到了山脚下,零零星星的小野花在雨水的滋润下更显顽强生命力,雨后的花花草草别有一番生机。
天空湛蓝,美得令人陶醉,阳光灿烂但并不灼人,春末夏初的天气,正是游玩的好时机。若是可以泛舟湖上,看看湖中的荷叶,如若幸运,或许偶见一两朵早开的粉嫩荷花……
玉清不禁回想起了慕容世澜。那时候,她还是南朝的公主,天气好的时候,会和雪儿偷偷溜出宫去,在月湖——那个布满了荷叶的碧湖之上泛舟,慕容世澜总会打点好一切。
下午的时光,或而坐下来与慕容世澜品茶论棋,或而倚在船头欣赏落霞映红整片月湖,或而与雪儿嬉戏,捧一捧湖水洒向对方。傍晚时分,走上湖中心的月心亭,俯瞰朦胧的湖面,无论是落日余晖还是清冽月光,都别有一番趣味。
雪儿有些茫然,看着身旁的女子一言不发,不知是怎的,用手在玉清面前轻晃,竟得不到一丁点反应。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
不知是雪儿的轻唤还是马车的颠簸,玉清总算回到了现实之中。
玉清看向雪儿,那张纯真的面颊依旧质朴无邪,与雪儿的姐妹之情还在,可与世澜的惺惺相惜已然不复存焉。当初那个无忧无虑的贪玩少女,如今却步步谨慎地生活于北朝的宫廷之中。
世事变迁,徒增万般感慨与惆怅。望一眼车外的风景,脑中想着的却是日后未知的危机在等待自己,总是风景如何秀丽如画,也再难激起玉清的好兴致。
终于,玉清开口说话了,“雪儿,你刚才叫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公主,已经快到皇城了,我们还去锦龙庄吗?”
“吩咐车夫,直接去轩王府。”
一句话如同命令,让人不容置疑。
玉清自有自己的打算。虽然与冷沛轩前前后后只见过三次,但交情着实不浅。去轩王府,一是拜访朋友,二则是有冷沛轩相陪,皇帝也不好说什么,并且玉清相信冷沛轩会帮自己这个忙。
对于玉清而言,自己与冷沛轩一见如故,甚至在他的身上找到了慕容世澜的影子。同样是一席白衣飘飘,同样的温柔,那种感觉是说不出的舒适自然,仿佛相遇是理所当然,是上辈子就已注定的命运。
玉清打发了随行的人马,让一个护卫快马加鞭去轩王府通报,只留下几个人守着巫神山带回来的特产,随后直奔王府。冷沛轩是个喜静之人,他的王府自然也地处偏静,马车穿梭过最为繁华的皇城大街,驶到一条僻静的路上,随后速度明显减缓直至车停下来。
雪儿先跳下了马车,为玉清摆好了下马凳,玉清这才不疾不徐地走下车来。
轩王爷带着胡管家亲自相迎,着实是给足了玉清面子,或许也只有她沈玉清才有如此殊荣。
谁不知道冷沛轩是个清冷王爷,对凡事都是一副随意、不上心之态,一身白衣,两袖清风,不仅仅指官场上,生活中也是十分冰冷。
或许是早年丧母的缘故,生活在宫廷之中,从小就得学会保护自己,这才练就了一副冰冷态度。对于事物的情绪,只能将这些个心思寄托于音乐旋律之中,而他的韵章,无论是喜怒愁哀,竟无人能听懂,更是造就了如今的冰冷性格。
知音难寻难觅,直到玉清的出现,那日御花园偶然相遇,玉清听出了曲中的淡淡哀伤,让冷沛轩不得不刮目相待,对于玉清,便有了一份不同的情感。
冷沛轩自己也说不出那是什么样的感觉,或许是对这个灵巧女子的联系之意,或许是知己间的惺惺相惜,也或许是淡淡的喜爱之情。尽管从未有过非分之想,但得知她是自己四嫂,自己最敬重的四哥的妻子之时,竟有一种莫名的哀伤。
面前这个女子,美丽到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柔弱到想用尽全力保护她的冲动。
冷沛轩没有说话,依旧是随和的笑容,目不转睛地看着玉清的每一个动作,最后换得两人的相视一笑。
【17】
胡管家是冷沛轩母妃的贴身侍卫,从贤妃逝后,就一直跟在冷沛轩身边照顾,如今皇帝赐了轩王府,也就跟着当了管家。
胡万年见玉清下了马车,立刻赶上前来,道:“太子妃,这边请。”说着还微微弯腰,摆出一个“请”的手势。玉清颔首,示意雪儿跟在自己身后。
冷沛轩走在前方,玉清和雪儿在胡管家的带领下走在后方,穿过一个长廊,直面着厅堂。一路上,处处都可以看见冷沛轩这个雅致王爷的风雅痕迹,就连那墙面,也是精雕细琢,让人看了就顿觉舒适,甚至还有园林气息,正在玉清感慨之时,冷沛轩开口说话了。
“四嫂,怎么刚从巫神山回来就到我轩王府了?四哥呢,怎么没和四嫂你在一起?”
虽说是在询问,却没有一点询问的样子,仿佛所有答案早就知道了,冷沛轩依旧随和。
“你四哥临时有事,刚从巫神山回来,想拜托你陪我一起面圣,将这些物品交给皇上。”
“不急,四嫂来得匆忙,不如先喝杯茶,我这就命人处理这些琐事。”
刚说完这些话,胡管家就悄身退去。
“也好,一路风尘仆仆,歇歇脚,一会儿再去面圣。”
“四嫂,此次祭神大典,一切可好?”
“是有些劳心劳力,但总体还算顺利。”
“那就好。前段时间沛轩有事在身,失了约定,若是可以,不如和四哥一起来我府中小畅,一起谈诗论乐,岂不妙哉?”
“六弟的好意改日会与你四哥说的。”
说话间,只见一名女子端着茶盘走来,粉色的衣裙与府中下人着装不同,但若说其他,谁不知道轩王爷至今未娶。玉清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只觉出落得水灵,虽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容颜,但让人看着就觉得舒适。
女子似乎并未因太子妃的名分吓到,而是微微请安,冲着玉清浅浅一笑,俯身摆好了茶杯与点心,又微微道福,转身离去。
玉清觉得疑惑,望向冷沛轩。
或许是一份与生俱来的默契,正当玉清的目光看向冷沛轩之时,他就说道:“这是妙语,我府中的一等丫鬟,装扮自与其他丫鬟不同。我平时总是带着她出去,见的世面多了,自然就显得落落大方。说起来,妙语也是跟你我同岁。”
随着一番轻描淡写,玉清的疑问总算是褪去了,道:“之前听你四哥说,你已年满十八却仍未婚娶,不知如今看中了哪家的姑娘?”
“四嫂说笑了,沛轩现在还不想过问儿女私事。”
“身边有人照顾总归是件好事,前几****四哥还与我说起此事呢,我看着妙语就不错,你大可以考虑收她入房。”
“四嫂,沛轩目前真的无心儿女私事。”
“也罢,你的事情还是自己做决定吧。”
玉清端起桌上的茶杯,打开杯盖在鼻前轻晃,茶香四溢,再轻抿一口茶水,一连贯的动作极为优雅,让一旁的冷沛轩不觉看呆了。
胡管家快步走来,先是向王爷和太子妃请安。
“王爷,一切准备妥当,可以进宫面圣了。”
“嗯”冷沛轩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应道,转而看向玉清。
“那我们走吧。”
玉清示意身后的雪儿跟在自己身后,毕竟那些特产都是御用的,若是出了一点差错都有可能留下话柄,多呆一刻就多一分可能,玉清对于进宫面圣自然是乐见其成,夸张些说,她甚至想立刻奔向皇宫,早些结束了这些个烦人的琐事。
玉清与雪儿上了马车,冷沛轩则骑上高头大马直奔向皇宫,宫门口,冷沛轩下来马,将马交给了守门的侍卫,至于玉清,本就是宫中之人坐马车进入皇宫也是正常,可为了和冷沛轩同步,则将马车交代给了雪儿,自己和冷沛轩步行进宫。
——乾坤殿外,玉清和冷沛轩静待宗公公通传。
门被推开了,宗公公道:“轩王爷,太子妃,请跟奴才来。”
玉清和冷沛轩紧随其后,此时的皇帝正在练字,看到两人进来,放下手中的笔,正坐在龙椅之上。
皇帝面前,即使受宠爱如冷沛轩也得规矩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玉清也道:“臣妾参见父皇。”
皇帝摆手道:“不必多礼,太子妃此次祭神大典可还顺利?”
“回父皇,一切顺利。”
“太子妃一路上舟车劳顿,怎么不先歇息一番再来拜见。”
“回父皇,臣妾此次前来还带了巫神山的特产,对于父皇的东西不敢有丝毫怠慢,这才荒唐前来。”
“无妨。”
“父皇,臣妾此次带来的特产都在乾坤殿外,父皇可派人查收。”
“你是朕的儿媳,与朕是一家人,朕自然是相信你的,但出于规矩,就派宗公公查一下也罢。”
这个皇帝,表面上说的真是好听,什么一家人,皇室之中怎么可能有这种亲情呢?且不说玉清来自南朝,也不说这个皇帝对于自己的皇位有多么看中,单就皇室之中亲兄弟都有可能为了皇位大开杀戒,又何来一家人之说?
这位皇帝真是高明,表面上让太子与太子妃去参加祭神大典,这给足了玉清和南朝的面子,若是玉清出了差错就给世人留下了话柄,大可以说是玉清有负皇恩,背地里再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更是处心积虑。
这当人面一套背着人又是一套,真是奸诈,居然还有脸将话说得那么好听,玉清不忍内心腹诽,但脸上始终挂着和皇帝一样的满盈笑意。
皇帝的笑意更加明显,让玉清不觉有些阴森,“太子妃啊,今日收到杨爱卿的奏报,说是今年巫神山的产量比以往都高,就多带了些特产,这都是托了你的福,等会儿宗公公把物件清点好后,就赐你一些,可好?”
“臣妾多谢父皇厚爱。”
玉清微微挪动身子,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本以为皇帝有什么高明的伎俩,没想到仅仅如此,玉清不是贪心之人自然没有收下那些特产,不然真不好说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冷辰风见场面如此,为缓和一下静谧气氛,也道:“父皇的巫神茶向来宝贝,今年产量多,不知可否赐给儿臣一盒?”
“你这小子,就知道你来没有好事。”皇帝说这句话的语气和对玉清的语气完全不同,没有了算计,竟只剩下宠溺,他可是自己与贤妃的儿子,这个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之一的唯一的儿子。对他的态度,是少有的亲和,自然,冷沛轩也一改清冷之态,成了长不大的孩子。
宗公公的办事效率也算是快,没等多久,宗公公就疾步走进来,道:“回万岁爷,所有物品的数量都是对的。”
“你可查清楚了?都是对的?”
皇帝的神情明显有些惊讶,早上明明收到密信,说是太子妃收了贿赂,还赐了几锭金子,这数量怎么就都对上了?即使惊讶,皇帝还是把表面功夫做足了,或许是意识到沈玉清还在场,惊讶的神情迅速褪下,依旧是平淡镇静,微微带有笑意。
其内心或许早已翻江倒海,为什么,怎么会这个样子,内心一连串疑问涌上心头。陷害玉清不成,倒让她抓住了祭神大典的好时机,日后若是再想攻打南朝,不仅没有把柄,甚至是多了些阻碍。老百姓哪管那些琐事,他们只知道今年的风调雨顺全得仰仗这位太子妃。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之后的交谈中,皇帝总是心神不宁,阵阵咳嗽,本来身体就有些差,如今又添了些堵,更是不太舒服。
“朕身体有些不适,太子妃和老六先回去吧,至于那些特产,答应你们的,一会儿就派宗公公送过去。”
“是,臣妾告退。”
“儿臣告退。”
冷沛轩聪慧机警,自然看出了其中端倪,更是佩服玉清的睿智,玉清将其送去了宫门口便也回了东宫之中。
出去这几日,身心疲敝,回到寝宫之内雪儿与秀香早已静候在旁。
几日不见秀香,这些天秀香一直在学做玉清教她的桂花糕,今日玉清回来,桌上早已摆好了清茶和糕点。确实是有些饿,玉清拿起了一个糕点,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喝上一口温热的清茶,味道刚刚好。
秀香也是个伶俐女子,不出几日功夫,桂花糕的味道已和自己做得毫无差别。若不是冷辰风派她来监视自己,倒真想纳为己用,说不定可以和她成为像雪儿那样的好姐妹。
可惜,她从第一天接近自己就目的不纯,这样的人,玉清不敢冒险对她付出真心。
“秀香,几日不在东宫,一切可还安好?”
“太子妃放心,一切都好,只盼着太子和太子妃太子妃回来呢。怎么不见太子殿下?”
“太子有事,可能晚些回来,你吩咐厨房备好晚膳,无论太子回来与否,都向我知会一声。”
“是,奴婢遵命。”说着退身下去。
“雪儿,我想休息一下,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雪儿多谢公主体谅,若公主有什么事情,就派人通知雪儿过来。”
“好”
待雪儿离开,寝宫之内只剩下了玉清一人。玉清躺在床上,回想祭神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