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计虽然有些疑惑,却还是忙跑过去喊了店掌柜。
掌柜是这边铺子里里外外的管事人,叫胡奎。
这个人曾经入府来答过话,华晟印象很深刻,是个不善言辞,但是严厉严谨的人。
那边胡奎听说有人喊掌柜,他正忙着点茶,本想着让管事去应付一下,可听说是穿着新铃卫衣裳的大人。
想到新铃卫在京城的势力,他放下手里正点着的茶,朝着门口走去。
胡奎朝着华晟看了一眼,先是一怔,随即有些疑惑的打量起来。
华晟朝着胡奎点了点头,道:“胡掌柜。”
“您是?”胡奎张了张口,终于还是稳妥询问道。
华晟微微一笑,“在下姓秦,秦华晟,秦府远房侄辈。”
胡奎瞠目的瞪着秦华晟,口中品味着‘秦府远房侄辈’这几个字,“秦……秦大人可有什么事吗?”他看着华晟这一身着装,谨慎的恭敬询问。
“胡掌柜,你看这茶。”华晟将手伸向胡奎,使其可以看清她手心中的一小捧茶叶。
胡奎疑惑的看了看华晟,这才又看向茶叶。
只见这茶叶根根分明,每一片叶尖都小巧可爱,闻之清香,一切都很好。
不明所以的胡奎又抬起头看向华晟,满眼询问。
华晟叹口气,“并没有看出哪里不对劲吗?”
胡奎摇了摇头。
这事三位管事的看见掌柜在这里认真招待一位客人,正巧屋子里刚才的客人都买了茶离开,只剩个陈淮亭背着手,却不是在看茶,而是皱着眉头看着华晟胡奎二人。
三位管事无人敢往陈淮亭身边凑,便都到了华晟和胡奎掌柜边上,朝着华晟手心里的茶叶探看,怎么瞧着都很好,同样是不知所以。
华晟看着众人的反应,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叶片有一些发红,你可看的出?”华晟在掌心茶叶上拨弄了下,挑出两根比较明显的,指给胡奎看。
胡奎皱了皱眉,低头仔细打量华晟捏着的茶叶,又在华晟手心里捏出一根叶片来,果然在暗绿色中隐约有些暗红色,本不明显,可这样仔细捏出来打量,的确看的出来。
边上的小伙计和管事也纷纷朝着胡奎捏起的叶片看去,又瞧瞧华晟手里的茶叶芽,皱着眉头深思起来。
发红?难道这部是罗汉沉香,摆茶的时候摆错了?
今日当值的管事忙又去看看边上的茶格,抓起一小把来审视闻看,没有错啊。
“这位大人,罗汉沉香本就很容易有些红变,这是正常现象,并不影响茶的成色口感,这可是——”当值的管事见华晟似是要惹事说茶不好,忙开口解释道。
乌龙茶偶有红变并不少见,一般客人是看不出喝不出的,只要茶本身是好茶,质量优等,一点点红变,并不会怎样。
华晟听了那管事的话,却皱起秀眉,有些怒意的瞪向那管事。
“这是什么地方?”她有些严厉的问。
“晟远茶行啊……”管事搞不清楚华晟所问为何,又追加一句:“六元南一巷……”
“这附近住的都是什么人?”华晟立即追问,表情冷冷的,一张娇稚略显英气的笑脸,哪怕眉毛立起来,也没几分威严,倒显得有些娇嗔可爱。
陈淮亭看着华晟的样子,抿着嘴唇有些疑惑:秦家把这样一个孩子送到国子监,将来是想让他出仕吗?恐怕他只有留一脸大胡子,才能有点官儿样吧。
不知道华晟这小少年留胡须是什么模样,不过现在看着他这张脸,一点胡须的影子也没有。他估摸着,将来最多也就能留留山羊胡吧,瞧着可不像能留出络腮胡的样子啊这张脸……
想着华晟留胡子,陈淮亭莫名觉得别扭又违和。
“这附近……这附近多是达官贵人宅邸,和各种铺子店面……”管事应答道。
胡奎脸色已经开始有些难看,只是沉思着并没有接话。
“既然这附近住的都是达官贵人,他们平时所用必然也是最顶级的好东西了?”华晟将手里的一小把茶洒回茶格内,不高兴的继续问道。
管事有些茫然的看向胡奎,心想这位新铃卫的年轻大人这是在干什么?怎么有点儿像训教自家奴才呢……
“如果惯用顶级好茶的贵人们,突然发现从晟远茶行买的乌龙茶居然有红变现象,带着股地瓜叶的味儿,以后还会再来晟远茶行买茶吗?口碑没了,你还在六元南一巷开什么茶行,去西城区随便找个小巷子卖茶吧……”
西城区多住着一些手工匠人,也买的起些茶,却绝喝不起顶级茶。
管事被训的一愣,嗫喏着想开口,却觉得胡掌柜的模样有些怪,犹豫了下,终于没有说什么,只看着胡掌柜的脸,半晌不言。
站在一边的小伙计眼睛都直了,听着华晟的话里带着玄机,只觉得崇拜的不行。他悄悄走到那茶格边儿,抓了一小把茶叶,仔仔细细的闻了闻,好似还真有一点点的地瓜叶味儿。地瓜叶他可熟悉了,小时候吃不上米面,这野菜他可是没少吃。
陈淮亭这会儿也走到跟前来,朝着茶叶看了看,瞅着都一样,捏起来闻了闻,都是一股茶叶味儿。
完全不知道华晟在说什么,他又看了看其他茶叶,都长的跟枯树叶子似的。
瞧着这帮人一本正经的聊,小华晟居然还认真摆出发火的样子,他将抓起来的茶叶又洒回去,问道:
“你怎么突然跑到这茶行里砸场子来了?”一向看起来淡淡然然的小男孩儿,这会儿一本正经的跟人对峙,还是在一个莫名其妙的茶行里。
……
“这是我的茶行!”华晟哼了一声,瞪着胡奎和一众管事,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她这个宅在深闺里的人,因为开了这个茶行,都要刻苦的研究茶道,怎么在这茶行里的人,竟这样粗心大意,不注重品质细节。
她做所有事可都不是闹着玩的,当初学知识,虽然爹爹说女孩子不需要多认真,但她既然学了,就要学出些样子来,是以进入国子监,她能考到修道堂进学。
而当初开茶行,虽然最初也不过是想拿着自己的零花钱做点事情,将来嫁了人也是用的上的技能。
虽然亏本了也没什么,可华晟还是认真学习了与茶相关的每个环节,搜罗了各种书籍来看,还拜托爸爸的谋士李伯伯帮忙弄了很多茶样来比对研究,下了很多功夫去学习。
“啊!”几个管事和小伙计吃惊的都瞪圆了眼睛,朝着华晟望去。
什么?眼前这个看起来十几岁的小少爷?
是……是东家?
不是说,东家是秦家的人吗?
要知道,他们东家可是很厉害的人,这铺子和边上的茶馆儿并排开,这样的点子就是东家想的。
边上茶馆儿里喝茶的客人,一般离开的时候,都会直接转到茶行来买茶。在整个这条街上,他们茶行是生意最好的,也得益于这样的安排。
这样茶行茶馆儿并排开的店铺,在京城里,东家就开了不止眼前六元南一巷这两家而已。
竟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毛都没长全的小子?
陈淮亭眉毛一挑,朝着这铺子再次打量了起来,整个布局大气,看的出来是个很不错的铺子,生意也不错,这一会儿的功夫又进来几波客人。
竟是华晟开的,瞧着这小子满脸的懵懂,会念书不说,竟还懂得生意经?
之前瞧着她贪吃的模样,他几乎把华晟归类为年幼吃货傻愣呆的行列。
“少爷,之前的炒青师傅病重回乡,我们新聘的大师傅刚上工,有些不适用咱们这边的工具和环境,火候把握略有差池……”胡奎看了一眼刚进门的客人,便朝着柜台边上的一个小门道:“我们到后面说,可好?”
胡奎曾多次到秦府上门答话,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去给秦少爷看一次账本,上表一下近期茶行的情况。
那时候多是秦府里姓李的谋士大人出面,偶尔会有人在隔间儿听着,他少能见到这位少爷的。
李谋士对这位秦少爷的介绍也很少,可是他去答话时,每有小书童从隔间儿里出来,请李谋士传达问话,总能问出一些很核心专业的问题,那时候他就知道,这位躲在后面的小少爷很懂。
虽然偶有几次照面,那位小少爷都是穿着华丽的常服,也不过是一走一过,他也不怎么敢直盯着秦府的贵人看,所以并不如今次直面华晟这般,将眼前的少爷看的仔细。
他一直印象里,这位少爷年幼清秀,此刻却爷觉得他实在长的太过好看。
之前他一直没搞清楚这位秦小少爷到底跟秦府是什么关系,虽然李谋士在这位小少爷面前很是客气,但因为没听说秦府有这样的亲戚,如今总算知道,原来是远房侄辈。
只是,听闻这位初入国子监的秦相的远房侄子,是最近才到京城的。可他在很早之前,就见过啊……
胡奎一边引着华晟和陈淮亭往茶行的后间走,一边心里泛嘀咕,可有些事知道不说破,他也并不敢深究。
主人家的事儿本就复杂,他还是少问少猜的好。
眼下他办事不利被主家抓住,还是想着如何弥补才是。
华晟被胡奎引着进入后间儿,心想:幸亏早在开店的时候,她偶在胡奎面前露脸,也都是乔装成男孩儿,也托了李伯伯对各个店面的掌柜说是秦家亲戚里的少爷开的店。
华晟和胡奎心里各揣着念头,而跟在华晟身后走进来的陈淮亭,突然伸出大手,按在华晟头顶,轻轻一揉道:“小子,以后每个月给我抓点上好的茶喝,我这辈子要喝的茶,就都着落在你这里了。”
华晟听了一愣,眼睛微微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