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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民情初识(2)

“拜账”伊始,众人令新郎、新娘比肩而立,第一个出场的是大家推荐的,平常最会戏弄人的男主持人。男主持站在高处摇头晃脑,煞有介事地说:“拜账仪式现在开始,首先由本主持人向新郎、新娘传授唱词。请新郎、新娘照本宣科地跟我学。”接着,便煞有介事地传援道:

夫妻二人一枕眠,

郎心姐心甜对甜,

郎耕田来姐织布,

生个儿子采塘莲。

男主持人传授完毕,便以命令的口吻要求新郎、新娘轮流背诵,一对一句像说对口词似的。其中少不了会因新娘子不愿背诵“一头眠”之类的唱词,或者因为新郎、新娘念错了,而闹出一些笑话。如此这般,反复多次,直至新郎、新娘一字不差地,照本宣科地念对了全部唱词。,男主持人才算是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

这也是“拜帐”的第一道程序。“拜帐”的第二道程序是由女主持人来完成的。

在第一道程序结束之际,女主持人便适时地挤到新娘子身边,神态夸张地摸一摸新娘子的腹部,意味深长地一笑,道:“现在是‘拜账’仪式的第二道程序,由我胖二嫂来向新郎、新娘传授唱词。请新郎、新娘照本宣科地跟我学。”说完,便一本正经地唱道:

门帘挂到大树梢,

(女主持人,说这句唱词的同时,以手指树梢上的门帘)

新娘回门扭了腰,

扭了腰身郎来抱,

哎呀!

肚里有个胖毛毛!

……

由于胖二嫂的“唱词”比男主持传授的内容更有戏剧性,因此,她那里话音未落,人们立即报以热烈的叫好声。也因为相同的原因,复述起来的心理难度也比刚才更大,笑的次数也更多。

如果新郎官想尽快收场,便得给新娘子“做工作”,如果工作做不通,那就只好无限期地“拖”下去。大家也乐此不疲地嬉笑下去。 笑够了,逗乐够了,也笑累乏了。便会有人主动站出来说:“算啦算啦,让他们进洞房吧!”

如果没有反对意见,新郎便可以在新娘的协助下手脚并用地爬到树上去取“帐”,也就是门帘。 如果有人提出反对意见,新郎、新娘就还得陪大伙儿继续“玩”下去,直到大家点头认可后,才能取下门帘,回到洞房去重新挂起来,与此同时,随着一挂喜庆的鞭炮的炸响,算是宣告“拜账”仪式的正式结束。

麻姑对这一切都非常感兴趣,并准备回县城后好好地向妈妈说道说道。半个多月后,当麻姑再次回来阎家河,饶有兴致地将自己独自到月形塘村来所遇到的奇事、巧事、趣事,向父母、哥哥说起时,本以为最能引起共鸣的是母亲熊碧霞,出乎意外的是,首先对她的谈话产生浓厚兴趣的竟然是父亲和哥哥,更让麻姑感到意外的是,让父亲和哥哥对自己的谈话产生兴趣的,并不是自己津津乐道的那些东西,而是临行前舅让她带回来让父母“尝新”的,西阳传统小吃“火烧粑”。

麻姑从乡下回到阎家河时,已经入冬了,他们也按照西阳人的习惯架起了火塘,烧起了“蔸子火”。所谓“蔸子火”就是用山里的树根(西阳俗称蔸子)放在火塘里燃烧,用以取暖。民间往往在蔸子火上吊一个“吊锅”儿,那是老百姓在“蔸子火”上炒菜做饭的一种特制的工具。

隆冬时节,在火塘边烤着山里人才有的蔸子火,喝着山里人自制的老米酒,吃着“吊锅”内沸腾滚烫的肉糕、豆腐、白菜、罗卜,还有本地特产、腊肉啊、皮子啊、野猪肉啊,丰富得很。那种难以言状的美好滋味,足以让深浸其中的人们陶醉。因此,当地有一首让所有听众都能过耳不忘的民谣:“老米酒,蔸子火,过了皇帝就数我”。短短十三个字,入木三分地刻画出了普通百姓那种知足常乐的平和心态,还有求得温饱后,那种自我陶醉的境界。

从乡间回到郡府后的第二天上午,麻姑整理完自己从乡下带回来的物品,从自己的房里一出来,坐在蔸子火塘前的母亲,把她拉到自己的身边坐下,并把她搂在怀里,有节奏地拍着她的肩膀,轻轻哼唱着远离故土的熊氏家族,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一首名为《妈妈》的歌谣:

妈妈呀我的好妈妈

养育之恩我难报答

女儿是妈的小绵袄

妈妈穿上它女儿乐

能听到妈的唠叨话

妈妈呀我的好妈妈

养育之恩我难报答

儿子是妈的老米酒

请妈妈喝下微微醉

替妈分忧为妈解乏

妈妈呀我的好妈妈

养育之恩我难报答

儿女是妈的柴和炭

为妈燃烧最大的火

替妈煮饭为妈烧茶

妈妈呀我的好妈妈

养育之恩我难报答

儿女是妈的心头肉

小也牵挂大也牵挂

……

尽管麻姑从记事开始到现在,已经无数次听母亲哼唱过这首《妈妈》,但不知为什么,今天在烧着“蔸子火”的火塘旁边,被母亲搂在怀里时,听起来却格外动情……。确切地说,麻姑是流着眼泪听完这首歌的。

“妈妈,等一下,女儿从堂舅家里带回了一样非常新奇的好东西,我这就去拿来烧给你品尝品尝。”麻姑听完《妈妈》后,突然想起了临行前,舅妈特意为她做的几十个“火烧粑”,便连忙从自己房里拿了几个出来,放在火塘里烤给妈妈吃。

麻姑之所以对火烧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主要是因为半个多月的乡间生活,使她了解到,西阳县的传统小吃——火烧粑,既是当地乡间仅次于大米饭的当家饭之一,又是当地人出远门时必备的“干粮”也是穷人之间相互馈赠的礼品。

夏日的正午或傍晚,弄堂里,树荫下,都有三五成群的大人、小孩散坐着或闲站着,左手拿一块火烧粑,右手拿一把大蒲扇,边吃边聊天。有过路人客气地问品尝者:“吃火烧粑呀?”品尝者回答道:“嗯呐。有偏,有偏!”

麻姑一边烤,一边对妈妈说:“火烧粑是每个家庭主妇是否心灵手巧的见证物。”

麻姑说,火烧粑的工艺虽然不复杂,作起来却不太容易,要作好则更难。火烧粑是用发酵后的小麦面粉做成的,粑坯子做得好不好,关键在于和面。在陶钵中和面,讲究的是“三光”,即:钵沿光、手光、面团光。也就是说,火烧粑的面要比一般的发面馍馍的面和得“硬”,其检验标准是,面团和好起钵后,钵内、手上都不能沾面粉,面团表面也是光溜溜的。据说挑剔人家在择媳时,就要看“准媳妇”做火烧粑时和面的技能。能够在和面时达到“三光”境界的女人,将来一定是当家理厨的好媳妇、好妈妈。

火烧粑和面难,?包馅儿也不容易。凡是火烧粑都要包馅。馅儿是先备好的,其内容是随着农村四季菜蔬的变化而变化。好的有韭菜炒鸡蛋、荠菜拌腊肉,常见的有缸豆、南瓜、难得一见的则是香椿苗和甜豆泥。

熊碧霞接过话头道:“火?烧粑,既可以在火塘里煨,也可以在灶膛里埋。但火灰一定要厚,炭头儿一定要多。灰不厚容易烧糊,炭头儿少了则烧不熟。对吧?”“对。女人先用火钳把火扒开,用热火灰垫了底,再把糨了壳的粑放进去,上面用热灰、炭火儿盖严,捂着烧。如果发现烧粑的地方明显有些鼓了,又把火扒开,把粑翻个面,盖严。再烧鼓了,粑就熟了。”

麻姑说完后突然似有所悟地反问道:“妈妈也懂么?”

“妈妈不懂,只是小时候听说过。”熊碧霞说:“你继续说吧,妈妈听着呢。”

麻姑接着说:“将粑从火里灰里掏出来之后,放在灶台上,灰头灰面的。女主人随手拉下架上的洗脸手巾,两面一弹,两面鼓壮壮的粑,就变得干干净净了。再用大拇指在粑中间飞快地戮一溜儿,两边一掰,粑开了,香气扑鼻而来。闻得你垂涎欲滴。”

尽管麻姑从堂舅家带回的火烧粑是头一天烧好的,但好在天气比较冷,烧好的火烧粑,不仅三五天之内都可以吃,而且在三天之内食用,根本不会改变味道。再加上麻姑又用火钳夹着,一个个地在蔸子火上重新烤了一次,其味道更为香美。母女二人觉得越吃越有味。

熊碧霞吃着,吃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麻姑道:“琼儿,这种火烧粑你那里还有么?”

“有哇!”麻姑点了点头说:“不过。舅妈一口气烧了30几个给我,女儿只带了十八个回来。”

熊碧霞说:“你去把火烧粑全部拿来,我们同时动手再烤一遍。”

“妈妈的意思是,中午请父亲和哥哥一起吃火烧粑?”麻姑反问道:“妈妈估计父亲和哥哥喜欢吃火烧粑么?”

“火烧粑尽管不能算是很名贵的点心,却肯定是一种人人都喜欢吃的好食品。”熊碧霞回答说:“妈妈将你带回的火烧粑都烤上,如其说是为了让你父亲、哥哥认真品尝,不如说是想帮他们解决一个多少年来,行军打仗中一直没有解决好的难题。”

“行军打仗中没有解决好的难题?”麻姑饶有兴致地猜测道:“妈妈说的莫不是行军打仗的干粮吧?”

“你是怎么猜到的,这是妈妈在重新烤火烧粑时突然想到的,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你是怎么猜到的呢?”熊碧霞大惑不解地问:“莫非你这个‘天仙妹妹’真的可以通神不成?”

麻姑说:“是堂舅告诉我的。”

“是堂舅告诉你的?”熊碧霞自言自语道:“堂舅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麻姑神秘地一笑道;“我不告诉你!”

原来,火烧粑的制作工艺虽然不算复杂,它的历史比产生于西汉时期的西阳比“肉糕”更悠久。截至东晋为止,也远远超出了2000年以上。甚至连中国最古老的《尚书》里也可以找到火烧粑的的踪迹。火烧粑又名“糗(qiu)肉粑”。《尚书·费誓》中说:“峙乃糗粮。”意思是,两军对峙,必须准备干粮。郑玄注在这句话下面加注道:“糗,祷熬谷也,谓熬米麦使熟,又祷之以为粉也。”

说得通俗一点,就是将稻米麦子等食品,生的弄熟,熟了又弄成粉,然后做成干粮。这种糗肉粑也就是火烧粑的前身,那么到了什么时候才在干粮里夹肉呢?大约出自孔夫子学生之手的《礼记·内则》上说:“糁……稻米二,肉一,合以饵煎之。”由此可见,最迟到春秋时期。糗肉粑也就是现在的“火烧粑”已经象模象样地出现了。

堂舅当时给女儿讲“火烧粑”的历史时,尽管没有炫耀的成分,却分明是对“火烧粑”这一古老民族传统食品,能够独独在西阳县遗留下来,这一奇特的现象很感兴趣的缘故。他认为决不仅仅是战乱期间,“火烧粑”每每以军粮的形势出现的缘故。这至少说明,西阳这个地方,自古至今,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你父亲和你哥哥到西阳来已经两年多了,他们应该吃过火烧粑的。”熊碧霞说:“刚才我仅仅是觉得如果用火烧粑作为行军打仗时的干粮,应该是理想的食品。因为它不仅和北方的馒头一样,可以保管好多天不变质,却比馒头更好吃,更有营养,因此,将会更受将士们的亲睐。”

“听妈妈这话的意思,你在听完女儿关于火烧粑的介绍后,又产生了新想法?”麻姑调皮地一笑道。

“妈妈突然发现。火烧粑作为最古老的军需物资,能够在这个偏远的山区保留下来的原因也许很多,但其中最少有两条原因是必不可少的。一是这里具备适合火烧粑存在的自然条件,二是这里有一批喜爱火烧粑的人群。”熊碧霞说:“不过,等一会儿你父亲和哥哥来了之后,你最好是多吃饭,少说话,一切看妈妈的眼色行事。”

麻姑听妈妈说话时的口气估计妈妈也许想利用这个机会,再提一提关于对待盗贼的策略问题。便回答说:“女儿明白了。”

让麻姑没有想到的是,午餐期间,妈妈除了向父亲和哥哥介绍了火烧粑的来历,品尝火烧粑的味道,并建议他们考虑以火烧粑为军用干粮等内容外,其余并没有再说什么。当时麻姑觉得母亲的举动令人费解,没想到接下来,让她更费解的事情发生了。

下午母亲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问麻姑:“琼儿,舅舅的家就在龟峰山脚下,而龟峰山上有一座非常有名的寺庙,名叫能仁寺,你在月形塘村呆了半个多月,去没去过能仁寺呀?”

麻姑说:“去过,还是舅舅的外甥,继文哥哥带我去的呢。”

“继文哥哥?”熊碧霞问,是不是姓梅,叫梅继文?”

“是他,就是他。妈妈,那个继文哥哥可是个大能人呢。”麻姑饶有兴致地介绍道:“继文哥哥是西阳县孝感乡府里村人。表面上他拜堂舅为师学习《麻衣相法》,是堂舅的学生。实际上他是个医生,是当世名医人称‘药王’的王叔和的关门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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