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燕母女回S乡之前,章家送来了礼品,两小捆白纸包裹着的细面,一包白糖,另外还有一条桃红色的纱巾。
这可把海青乐坏了,当然别人的乐是揣在心里的,海青的乐是表现在脸上,口上的。
“哎呀这纱巾,多洋气,这颜色,多喜气啊。”等章家人一走,海青就忍不住夸起来,一边夸一边爱不释手地抚弄着。那纱巾的丝极细,经海青那糙手一撩,立马勾起一根丝来挂在手指上。海燕慌忙抢了过去,左右上下小心翼翼地拉扯平整。
“哎呀,看你那样,害怕给你整坏了。”
海燕白了大姐一眼:“难得听你说。”
在一边旁观的周玉兰向海青妈道贺:“嬢嬢,这下又解决了一桩心头事。”
海青妈谦虚地说:“哪里,八字还没一撇的事。”
周玉兰说:“东西都送了,就表示满意,走到一起啊早晚的事。”
海青扯过妹妹来:“我给你说的,记到没得。嘿,要不要我去打听一下人家穿多大码的。”
海燕又微微一红脸:“用不着,我一看就知道大小。”
“唉,还是你能耐。我就收不到人家的东西。”说完这话海青故意拿眼盯着林子云。
“你这人……”林子云吐出半句话,剩下的不说,逗自己女儿了。
海燕母女俩回到自家,老头子便拿出异样警惕的眼神瞅着她们。两人都不就相亲的事先吐半个字。
“相亲去啦?”老头子终于发问了。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
“做都做了,还有啥不敢承认的。你当我瓜啊,会相信这些东西是海青的。”
两人还是不出声。
“Z乡的?”
“嗯。”
“大林湾的?”
“是。”
“哦哟,有伴了。”
…
“是个啥样人?”
“姓章。”
“闯你妈鬼了,天下这么多姓不好找,找个姓张的,那自家人能结婚吗?”
海燕低着头:“人家是文章的章,不是我们姓的张。”
“管他文章不文章,反正都是张。”
“你这人咋又横起不讲理了喃?”老太婆刚一开口,便让老头子一顿好训:“我就不讲理咋了,你们一个个阴谋诡计的,全背着我干好事。就怕我晓得了是吧,有本事继续瞒啊,瞒到结婚当天才说嘛。”
老头子抓起桌子上的烟杆踏出了门,大黄也夹着尾巴跟了出去。母女俩相互看一眼,各自去忙活自己的事了。
扯布,做鞋样,打布壳,纳鞋底,几天的时间海燕便把一双精致男鞋赶了出来。那鞋在她手上针针线线绕的时候,老头子便不时来一句:“唉,为自己爹妈做鞋也没有这样上心过。”或者是“女大不中留啊,赶紧的,赶紧的。”
海燕并不理会他,说得多了,反倒是三妹海鸥不耐烦起来,偷着空便躲了出去。
做好了鞋子,一双男鞋一双女鞋,海燕又到街上买了些便宜的布头,回来按着花色拼凑出一条罩衣来,还特意在罩衣的中间缝了一个口袋,将家里以前剩下的毛线打了一顶老年人的帽子。
这些赶出来,也差不多快到母亲的生日。
“妈,这顶帽子你试试,早就说给你打顶新的了。”海燕往母亲的头上一套,正合适。
“哎呀我有帽子,再说了一年也带不了几天。这样吧,这个生我就不过了。我想再去一趟你姐家,这帽子就送给林家妈。”
“我给你的,你想给哪个就给吧。”
“你也是晓得的,现在那个妈对你姐不怎样喜欢。我们再不走动一下,你姐在那个家只怕更难过。”
“那好,这两双鞋子还有这个罩衣,你交给章家,我就不去了。”
“也好。章家还没上门,你去是不方便。我顺道送了就是。”
冬月初一这天一大家人又聚在了一起。一大早林子聪便吩咐周玉兰上街买菜买肉,海青见大嫂一个人在厨房忙碌,也跟着去帮忙。
海青妈到大林湾的时候已是日上三杆,林母抱着孙子在院子里晃悠着,方红梅与林子玉坐在屋檐下叽叽喳喳地咬耳朵,不时还推送着肩膀掩着嘴挤眼笑开了。
海青妈笑着走进院子:“幺娘。”
林母转过身来,也回之以笑:“海青妈,早啊。”
海青妈将那两捆面与糖递给林母:“今天你过生,也没得啥像样的东西送。”
“海青妈,你来就来了,还客气。我这平常生,也没得啥过头,只是老大买了东西正好把几个猴儿凑到一起吃个饭。”说完将手一伸,林子玉瞧见了连忙起身将东西接了过去。
海青妈伸过脖子望了一眼林母怀中的林勇:“这孩子长结实了。”
林母拍了拍:“还是瘦,爱吵。再不像凤丫头,能吃能睡,一个人也不闹。这不,一个人躺在背兜里也不哭。”
海青妈顺着林母眼神的方向,瞧见了屋檐下窝在背兜里的外孙女,走过去扯过里面的一块棉垫裹住金凤抱在怀里。
吃过饭等女儿收拾完毕,海青妈便叫上女儿一齐到章家店面上来。
章母一抬头便望见了街对面的母女俩,笑着走出店来迎接:“张家妈,稀客。”
“哪里哪里,我来给子云幺娘过生。下午特意来看一下你。”
章母将两人让进店里面,倒了两杯水递到两人手上。禁不住拿眼打量起海青来,自从这姑娘嫁到大林湾直到现在生了女儿,自己在这几平方大小的店里日复一日的守着,竟连这些新添的媳妇也没有仔细地观察过。高个,结实,短辫子,五官倒是端正,只是皮肤黑了点。章母想起介绍给儿子的海燕,再一对比眼前的海青,立马便觉出妹妹的优点来。
海青妈盯着女儿手里的布袋子,冲章母笑道:“这是我家海燕……”
不等母亲说完海青便将话接了过来:“上次NIANG给我们送了东西,我妈觉得过意不去,家里又实在没啥拿得出手的,就让海燕做了两双鞋子一件罩衣,也不晓得合适不合适?”
章母将东西接了过来,上下翻看着鞋子:“好,海燕这女子的手艺,不是随便哪个能赶得上的。看看这针脚,埋得多好,这鞋底,打得真整齐。”
“将就过得去。”海青妈谦虚道。
“都是你当妈的教得好。我在这方面就不如你,我女儿也是笨手笨脚的,好在人家不嫌弃。”
海青又抖开罩衣来,章母伸出手去试起来,海青帮着系起身后的带子,大小正合适:“这罩衣啊,海燕专门买的深色布,虽说是拼接的,但经脏啊,你平常在店里穿穿袖子也盖住了,衣襟也挡了,再不怕灰尘啊酱油醋啊啥的弄脏里面的衣服。这儿,还缝了一个口袋,放个零钱啥的,好方便。”
“就是就是,海燕这女子想得太周到。”
两位母亲又寒暄了好一阵,临离开,章母扯过海青手上的布袋子,往里面塞了两瓶酒和两瓶罐头。海青妈推让了一番,章母道:“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家家强了。你回家,我也没有时间送,你也不要推抢了,本来不是啥值钱的东西,只能算是我对大哥的一点心意。过了年我让家强去给你们拜年。”
“要得,要得。我就不推让了,道谢了。”
“回去替我们向海燕道谢。”
“哪里话,不值得。”
你一来我一往的,客气罢了。走出店子不远,张海青便拉着母亲道:“咋样,按我说的没错吧,这事多半就成了。”
“唉,成了就好,我又了一桩事。”
“这是好事,叹啥子气。”
“我是担心你老头子。”
张海青白了一眼母亲:“有啥可担心的,你一天就是,不操心这样就担心那样。”
“是啊,我看你那个幺娘对小的一家的态度,你还是得生个儿啊。”
张海青不耐烦了:“行行行,生个儿,生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