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两天，大林湾便召开了一次社员大会，三声锣响后，人们陆陆续续地集结在村里的晒坝。
林非正站在人群的正前面，他真的老了，白发已爬上了头顶，背也些微驼了。如果不是这种目光齐聚之下，人们还真没感觉出来，仿佛他还是带着大家伙出工的那个保长。
“大家安静下，不要闹了。”林非正拍了拍手掌，“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是有个重要的事要和大家宣布，也不是宣布，是商量，商量。”林非正伸长了脑袋，冲后面的女人堆吼道：“大妈大娘大嫂些，不要说话要不要得，我在上面说，你们在下面说，到底听哪个的？要说就站到上面来我等你说，要不就拉你的线绣你的花，不要腾到闹。”前面的男人纷纷扭过头来，好像要从女人们的脸上揪出哪些是破坏安静的分子，“好了好了，我年纪也大了，精神有限，精力更有限。所以这次开会的目的是，重新选队长。”
人们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然后叽叽啾啾地闹了起来。
“哎呀，又说又说，一开会就说，我看哪个在下面最能说的，就让他到上面来说个够。”人群安静下来，林非正又接着说：“这件事啊，我思考了很久了，也给上一层反映了，现在，我把我的意见给你们说一下，也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社会在进步，改革开放都这么些年了，现在我们的队长啊，不单单是带领大家出工干活了，还得有远见，有眼光，带领大家过上好日子，这才是一个好带头人。我是老了，无论哪一样都不行了。所以我想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看大家推选一下，咱大林湾哪个适合当这个带头人。来嘛，开始说得挺有劲的，现在有话的就放开了说。”
“让你儿来嘛。”
“这个不是世袭哈，不是古时候了，我儿没那个能耐。”林非正说。
“林子燚和林子方两兄弟嘛。”
“不得行，当不了，当不了。”两兄弟都连连摆手。
“林子华嘛，他跳得起，合适。”
“不合适！”方红梅替自家男人拒绝了，向挨着身边的方小琼轻言道：“这个得罪人不讨好的村官，当个啥，一年到头的工资够他两包烟，何必了。”方小琼也赞同道：“就是，懒得操心，好坏都有人说。”
“林子云，老二来当。”一个响亮的声音吼道。众人都哗然了，因为喊出这话的，正是张海青。人群又叽叽啾啾起来，随带着几丝笑声。
“勇气可佳啊，毛遂自荐，自己选自己是完全可以的。”林非正表扬起来。
“啥自荐，她明明说的是自家男人。队长的意思是，海青，喊你自己推自己，你来当队长。”孔大妈高声地说出来，才坐下就让张海青在他手臂上轻轻拍了一下。
“女人当官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林非正始终没把只是的内容说出来，“还有没有了？”
张海青又推了推妹妹，海燕假装没看见，扭过头去。
众人又推举了几个人出来，林非正道：“你们就没有想过林子聪么，说实话，我最先想到的人是他，为啥喃，因为他之前在生产队上就干过，有经验，这些年又在企业里上班，经历的事比我们多，有见识。”
“是，你说的都对，但是老队长，人家现在拿着工资，愿意当你这个队长？”
“我只是这样说说嘛，你们有你们的想法，我也有我的对不对。”
“我看玄，谁会放着高工资不要，当个队长。”人群里一片就是声。
这天晚上，张海青瞧见林非正在人们看电视散去后进了他们院子，随后走进隔壁大哥的房子。肯定是因为队长一事来问林子聪意见的，看来老队长是很想把他提为自己的接班人。张海青走进最里面的一间房子，这间房与林子聪的堂屋只有一墙之隔，但由于屋里还放着电视，听那谈话倒并不真切。
张海青在墙上趴了一会，模模糊糊没听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于是走开了。过了约一个多小时后正当张海青要出门去倒水，才把门拉开一条缝便听见林子聪送林非正出门的声音：“老辈子，慢点走哈。”
“要得要得，就这样说定了哈，你转去，我有电筒看得见。”
回到屋内，张海青爬上床，用手捅了一下林子云，林子云翻过身道：“又咋子？”
“老队长走了。”
“走了就走了嘛，不走难道在大哥家睡，你这人……”
“人家专门来大哥家，明显是冲着让你大哥当队长来的。”
“当就当了，大哥当队长哪里不好？”
“好。但是你当不是更好？”
林子云背过身去。
张海青又用手捅了一下他：“我说你是瓜的啊，你三兄弟，一大一小都有事干，有工资拿，你要是当个队长，好歹也算有份事业有份工资。”
“队长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能有好复杂？下有村民可商量，上有公社领导，队长在中间，只不过起个承头的作用。又不是让你当省长，当主席，你就那么恼火。”
“唉，事情真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就好了，你只看到表面。大林湾这么多人，为啥老队长就看中了大哥，那必然有他的道理。”
“意思你就不中用，你就不行，你他妈说的话像不像一个男人该有的话啊，遇事就梭边边，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咚的一声，林子云翻身起来把灯绳扯了：“是不是男人你不晓得？！”
“狗子的，哎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