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0月22日——二十八天前。
马濯缨比平时早了许多来到学校。
以前她的迟到早退都被萧主任宽容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现在半路出家做了班主任,至少不能太懒散落人口实,又要被萧主任唠叨。
十几年没有这种“上进心”了。
她从小就很优秀,学习考第一,画画、弹琴、跳舞……多才多艺,拿过很多奖,又一直是班干部,在同学中很受欢迎。在事故之后她放下了画画之外的所有爱好,画画也只是为了谋生而已。她现在的处事原则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但求平平安安应付这几个月。
尽管她对如何做班主任一点概念都没有。
快打响早读的铃了,校园里脚步匆匆,唯有她格格不入地低着头、小碎步地走去5班课室。她刚来到课室后门,铃就打响了。
平时在她的美术课上,只要保持安静,是睡觉还是玩手机什么的,她一概不管,但班主任应该怎么做呢?总不能和之前一样不管吧?她还没想好对策。
她静静地站着,缩在一角偷看教室里的情况,心想说只要学生们乖乖的话,她就安心回办公室,可是,里面却是“热火朝天”:有人还在埋头抄作业,有人依然在追逐打闹,有人还在玩手机,除了读书,干什么的都有。她皱了皱眉头,双脚却还停在原地,犹豫着。
小美——司徒美板着脸走到讲坛,“啪”一声——她用力拍了一下讲坛,马濯缨感到自己的手都隐隐作痛了。
“安静!”小美大吼一声,继续严厉地说道:“现在开始早读,请大家放下手上的与学习无关的东西!”
所有人安静下来了。
此时马濯缨真想冲上去好好地亲她一口。
谁知没几秒钟,课室里再次炸开了锅。
几乎每个人都在嚷嚷、大叫。
其中一个小平头还起哄道:“拿着鸡毛当令箭!你凭什么在上面指手画脚的?”
小美毫不示弱说:“就凭我是班长!张建民!回到你的座位上!”
“哈哈,司徒美,不就是个芝麻绿豆官吗?摆什么官威啊!我告诉你,教育局局长看到我爸也是点头哈腰的,你这个丫头算什么?在我面前吼什么吼?”他一边说一边得意洋洋地走上讲坛,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用力地拍在黑板上,响亮的“啪”的一声。
下面的同学纷纷跟着起哄,一片混乱。
小美也不是省油的灯,她迈进一步,挺直胸膛,严厉地说:“张建民!请你马上回你的座位!不然我会记下你的名字,告诉老师!”
马濯缨嘴角微微上扬,觉得看到了十几年前的自己,感觉是多么幼稚可笑,但又是单纯可爱。
笑归笑,她感到太阳穴隐隐作痛,最不想出现的状况偏偏就在眼前,教室里越来越吵,惊动到隔壁教室的陈老师走出来查看,她只好马上站出来,示意她会处理,然后快步走进教室前门。
就在踏进课室门口前的最后一步,马濯缨像变脸一样,一副《女王的教室》里的魔鬼老师的气势,扫视了一周,最后眼神停在张建民身上。
这小子全校闻名的捣蛋鬼,但因为马濯缨平时行事低调,他还不清楚老师的底细,不敢太放肆,嘟囔着什么,回到座位上坐下了。
马濯缨对小美点点头,叫她继续带领大家读书。马濯缨就保持着这个状态,慢慢在课室里巡视。
好不容易才完成早读,马濯缨等到第一节任课老师来到就立马溜走了。
校道上很清幽安静,只有远处教学楼偶尔传出了的阵阵读书声。
马濯缨在路边的花坛边上坐下,她用手按摩了一下脸部僵硬的肌肉,长长呼了一口气。
看来就这样保持着做《女王的教室》就可以了。
做一个恶人也不容易啊!还要这样凶几个月,真累!
她左左右右、上上下下转动脖子,向上抬头看见了天空——清澈的蓝色,白云片片……
她伸出手,感觉白云就在手边,化身成一只可爱的小狗,雪白雪白的,是一只贵宾犬,她用食指和拇指将小狗轻轻握住,嘴角浅浅地笑了。
“嗨,马小姐!”
冯从令那张帅气的脸突然出现在马濯缨的上方。
马濯缨吓了一大跳,失去平衡往后倒。
啊——
就当她以为自己要仰天摔倒在地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揽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托住了她的头。
她条件反射,双手紧紧搂住对方的脖子。
他们的距离就只有一个拳头左右。
他的鼻子很高,长长的睫毛下是黑曜石一样乌黑的眼珠子,正脉脉地盯着她不动。
她避开那视线,但却无法躲开他身上淡淡的香气,和他的呼吸。
扑通,扑通,扑通……
无法躲开的还有心中的小鹿。
她有点喘不过气来,缺氧的的感觉令她清醒过来,她马上松开手,还试图推开他。
冯从令笑了,很温柔,轻声问:“你真的那么想睡在这里吗?”
北方有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这首诗浮现在马濯缨的脑海里。
她没回答,定了定神,放弃了推开他,尝试用手往后摸索,企图支撑地面坐起来,手却怎么也触不到地面。
她想象自己现在的动作一定是蠢极了,她双颊发热,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可以钻进去。
冯从令温柔一笑,没有丝毫嘲笑的意思,柔声说:“抱着我,我扶你起来。”
她尴尬地将手从后收回,再次搂住他的脖子,慢慢的,小心翼翼的。
他们的距离更靠近了,皮肤似乎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温度。
马濯缨不好意思地将脸扭过一边去。
冯从令将她抱紧,稍微一用力,她的双脚终于站在地上了。
由于惯性,她扑倒在他的怀里。
两个人在校道紧紧抱着,冯从令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嘀嗒,嘀嗒,嘀嗒……
几秒钟的时间,马濯缨却觉得好像过了几刻钟。
她站直了身体,用力将他推开。
“过河拆桥得很快嘛!”他拍拍手,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样子很迷人。
双颊发热,一定是刚刚血液倒流的原因。
马濯缨如此说服自己。
她故意不看冯从令,并且做出厌恶的表情:“要不是你突然出现,我又怎么会摔倒?”她挪了挪脚步,侧着身,“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谈点事情,远远就见到你望着天空发呆,担心你扭脖子了,就过来打声招呼。原来你就是这里的美术老师啊!我们真有缘分!对了,校长室在哪里?”他的声音清脆悦耳,像夜莺鸟儿一样。
马濯缨冷冰冰地说:“校长室在主教学楼的一楼右侧办公室。”说完便扭头打算走。
他拉住马濯缨的手:“马小姐,你是主我是客,你就尽一下地主之谊,带我过去吧?”
马濯缨再一次用力甩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
他的眼神很真诚率直。
“好……好吧……跟我来……”
马濯缨不明白自己的嘴巴怎么不受控制地答应了,她一脸懊悔的表情,大步走在前面。
身后“咯噔——咯噔”有节奏的步伐在跟着,她的脑海里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他双手插袋、气定神闲的样子。
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他们第一次见面他能背诵出“濯缨”这个名字的来由,《沧浪之水歌》也不算是一首耳熟能详的诗词啊!
还有他身上散发着一种贵族气质,举手投足既彬彬有礼,也潇洒倜傥,像这样优质的男人竟然去相亲?
看来是去玩玩而已吧!
也不知道来学校干什么?
“马小姐,这幅画好像是你的大作吧?”
马濯缨回头一看,冯从令在布告栏的橱窗前停下来脚步,全神贯注看着里面的画作。
她走过去一看,那是一幅荷塘写生,下款是她马濯缨的名字。她凝视着画面,那是十几年前的作品了,拿了个奖之后她将画送给了学校,近期搞什么活动摆出来展览了。
“很宁静的感觉,没有大气的美景,却有清雅脱俗的画面,这是哪儿啊?”
这是,那儿——
马濯缨心头一颤,鼻子酸酸的。她立刻扭头走开,说:“不记得了!我还有课要上,校长室就在前面,我先走了!”说完她就不管冯从令,一个劲儿向前走,任由他在身后叫她。
冯从令注视着她走远的背影,笑着,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