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接通,快点接通。她不相信于畅远不接她的电话,无论什么时候,于畅远都会第一时间回复自己。
苏也听着盲音,握着手机的指尖逐渐冰凉。她感觉自己的心底就像一座制冷机一样,不停地释放着冷气。没有冻伤他人,寒冷的只是自己。
她厌恶这种感觉,这种无力掌控自己所熟知的世界。
七八个电话无效后,苏也放弃地将手机垂下,盯着周瑞扬出神。
周瑞扬脸上的担忧之色溢于言表,他想要说些安慰的话,但那些字眼就是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间,不肯冒出来。他试图扯出笑容来宽慰苏也,他喜欢的苏也脸上虽然没有多少笑容,但是那种恬静的模样总给自己心安的感觉。可眼前的苏也,面容处在僵化的状态,眼神里的愕然越来越多,越来越浓。
他并无其他意思,伸手想要安慰苏也。
哪知她蓦地站了起来,双臂撑桌,身体前倾,对周瑞扬命令道:“把号码给我。”
“什么号码?”周瑞扬有些迷惑。
“贺小姐她朋友的号码。”苏也的面部有些狰狞,声音生涩,像是很久没有润滑过的齿轮,猛地工作,发出不堪入耳的声音。
周瑞扬迟疑了一会儿,掏出手机让苏也等会。他大概是打给贺萱然要号码,说了很久才挂断电话。
“等一下,萱然发短信过来。”周瑞扬把手机递给苏也,说自己去一下洗手间。
只有心中才明白,是害怕看见苏也的反应。这个于畅远好像要比司年在苏也的心中的地位更高更重要。若是这件事是真的,那么苏也会如何,周瑞扬竟有些后怕。
这个女孩子看上去洒脱,对许多事情都采取漫不经心地态度。但是,越是这样的性格,也就越说明她是个对感情极其看重的人。一旦纳入她的心中,一旦走入她的世界,成为她所重视的人,她就会付出自己珍贵的感情,毫不吝啬地给予。
这样的感情付出,也就意味苏也在处理分别离开的时候,伤心的程度也会远远大于其他人。
等周瑞扬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苏也还在通话之中。脸上尽是平静安详之色,出乎意料地心平气和的与电话那端的人交流。
周瑞扬更加忧虑,难道是自己对情况不了解,还是高估了于畅远在苏也心中的地位。听着她轻言细语地安抚电话的人,周瑞扬觉得她是在说服自己,说服自己要勇敢地面对如此残酷的事实。
“Seven要好好照顾自己,阿畅若是知道了一定也会难过的,虽然他一直冷着脸,实际上是个很体贴的人。”苏也说。
“Seven会找到很好的人,我也很希望你能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人,从而获得快乐,不再那么辛苦。”苏也说。
“Seven我很感谢阿畅让我们相遇,我们都有对一个人共同的回忆,以后想起他的时候还能找一个人分担倾诉。”苏也说。
这样地话语不知持续了多久,周瑞扬也就安静地坐在苏也的身边陪了多久。
时间分分秒秒的划过再也不来,周瑞扬却希望这一刻能够静止,让自己能够独享苏也,陪伴在她的身边,哪怕什么话都不要说。
捏着手机的手因为持续一个动作而有些僵硬,苏也终于挂断电话,甩甩手腕和冰冷的手指。
“苏也,你还好吗?”周瑞扬忽然认为这句话说的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她缓缓地漾出一抹笑容,“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情,虽然它真的是我这些年来听过最糟糕的事情。”
“苏也……”周瑞扬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
“渐渐的我们有了细纹
而你变成了最好的那个人
我交出最淡然安稳
相伴熬成平凡的真
渐渐的我们有了黄昏
不再执着追问她是你什么人
终于你变成了最好的那个人
一起走完这幸福的一生
这是最后的我们。”
手机铃声响了很久,苏也仿佛没有听到。周瑞扬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司年。屏下心神,莫不在乎地说道,“苏也,是司年的电话。”
她没有反应,还是微笑着坐在他的对面,似乎坐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一动不动。
周瑞扬又一次喊了一声苏也,提醒她有电话。
终于有了反应,苏也的目光看看周瑞扬,又看看在桌上一直叫嚣的手机。
下一秒。
“啪”——
手机被毫不留情地甩了出去,应声而裂的手机,铃声也戛然而止,空气里还残留着隐隐的歌声,像是一场幻听。
周围的顾客顺声而望,猜测着各种故事版本在脑海里浮现。
苏也起身,身体站得很直,像一棵秀丽而挺拔树。继而直径向店外走去。
还未等周瑞扬反应过来,就听到店里有人叫道:“快来帮一把,有人晕倒了。”
他才迟钝地离开座位,手忙脚乱地撞进围成一圈的事故中心,抱起晕死过去的苏也,冲出店门。
“滴”
“滴答——”
坐在病床边的周瑞扬盯着吊瓶里的营养液,无休止地重复相同的动作。他的眼睛看的有些疲倦,仰起来的脖颈也有了酸痛的感觉。
慢慢地低头,将视线落在苏也的身上。
她正无知无觉的睡觉,这种不受外界干扰的状态使得她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极有安全感地在母亲子宫中安眠入睡。
第一眼看到苏也,就知道她今天特意画了妆,自己和她相处大半年的时间都没有见过苏也上过妆,最多是抹一点防晒霜。她的脸现在不用抹任何东西就已经很白了,像一张纸。
紧紧抿着地双唇还是悄悄透露着她的痛苦。周瑞扬眯起黑眸,目光闪烁。
他大概没有任何机会在获得苏也的心了吧,周瑞扬的视线慢慢移到她的腹部。
“怀孕了也不知道好好照顾你的妻子,怎么当丈夫的。”医生从急诊室走出来对周瑞扬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消息。
这个对他来说一点也不能成为好的消息,医生的指责对周瑞扬的打击是无关痛痒的,然而苏也怀孕的事实已经把自己的心打击的支离破碎。
苏也的腹中有了司年的孩子。
难怪自己见到苏也时,觉得她胖了一些,因为不是很明显,他也就没有多想。那时的想法最多的是苏也在司年的身边过得很好很幸福。他哪里会想到这一方面。
看苏也的反应,大概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吧。
周瑞扬难受的揉了揉眉心,嗤笑自己的愚蠢。
“阿畅……”
因为离得很近,所以周瑞扬听到苏也低低的声音,颤抖而痛苦。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战战兢兢地抚上苏也的嘴唇。
她的唇很凉,正好消退自己手心的炙热。
一个念头忽闪而过,他撇过头压下这种念头。而苏也却在无意识之中咬住了他的指尖。
那口腔的温热一下子就如电流般传遍自己的身体里的所有血管与神经。
他转头再一次望向苏也。
苏也什么也不知情,仍旧咬着周瑞扬的指尖,只是这时有了眼泪,有了啜泣声和哽咽声。
“阿畅……”苏也模糊地喊着。
周瑞扬将手指抽离,不愿再这样继续下去。为了分心,帮着苏也掖好被单,俯视的优势让周瑞扬把苏也的模样看得更加清楚。
凌乱的头发贴着皮肤,额上有湿湿地汗迹,脸颊上是刚刚哭过的泪水,还未干去,周瑞扬也来不及拭去。病态的红晕在惨白的脸上分外鲜红,周瑞扬抚摸着苏也的脸颊,心绪早就乱成一团。
他颤抖的吻最终还是覆上苏也冰冷的唇,痛苦而绝望地吻着苏也,谨慎入微地一下又一下。只要吻一下就好,这样就算是道别,作为他离开的礼物,哪怕这礼物是自己窃取得来的。
隔着被单,周瑞扬的双臂有力地揽住苏也的腰,一想到这里有了司年的孩子,他心中的嫉妒更是油然而生,重重地吻住苏也,这个吻被加深,不断加深。
苏也的唇很凉,能够压制周瑞扬的莫名的怒火,暖流在四肢百骸间穿行,让周瑞扬想要大吼,声嘶力竭的吼叫。
求而不得。
柔和的光线穿过玻璃落在病房,映在苏也的脸上,形成为如水的光晕。
若我们不能相爱相守,上天为何让我们相遇。周瑞扬了解自己的心意后,便一直在询问自己这个问题。难道是想要告诉自己所有的事情不是努力就可以获得成功的,尤其是难以分析把握的感情。
吻情不自禁地沿着苏也的脖颈向她的胸口。苏也有低低的呻吟声从口中传出,“司……年……”
“是我,是周瑞扬,苏也你看清楚我好不好。”周瑞扬苦楚的低声喊道,抓住苏也的肩的手稍稍用力的摇着她。
苏也被摇醒了,意识还是不甚清晰地睁着眼睛,水汽迷蒙的望着吻着自己的人,愣愣的没有反应。
在两人对视的时候,周瑞扬被人猛地拉开,一记实打实的拳头落在了他的嘴角,血立即从嘴角渗出。
“周瑞扬你是不是太过分了!”司年站在周瑞扬与苏也的中间,怒不可遏地大声吼道。
他踉跄地站起来,拭去嘴角的血迹,牵动的嘴角有些疼痛传递到大脑。周瑞扬仰起头颅,星眸直视司年,“我过分,我要是过分就不会给你打电话,我要是过分早就把你的公司吞并,把苏也抢到自己的身边。”
“我感谢你送苏也到医院,也感谢你给我打电话,但是这些感谢不意味着你可以吻苏也。”司年相当的恼火,尤其是推门看到周瑞扬在吻苏也的时候。加上等苏也不来,打她的电话不接的怒火统统发泄在这个人身上。
“你们还没有结婚,我有权利追求苏也,这和你没有关系。”
“原来堂堂的柯维的副总喜欢当第三者插入他人的私生活。”司年怒极反笑,脸色铁青。
“你不觉得自己才是第三者吗,是苏也和于畅远之间的第三者。”周瑞扬站着,以往爽朗的笑容如今被乌云遮蔽,而那乌云似乎又被冻结,灰色的僵立在哪里。
司年大步流星地往周瑞扬所站的位置。
这是他的逆鳞。
他是苏也所选择的人,他曾经亲耳听见苏也说想要嫁给自己,他满满的占据着苏也的身心。
当于畅远告诉自己那段尘封地秘密之后,司年更加坚定地相信苏也是爱他的,深深地爱恋,无论是一种精神的依赖还是一种美好的希望。
可是,即便于畅远将苏也的一切告知自己,和自己达成约定,形成联盟。但是他的潜意识一直在告诫着自己,于畅远才是最可怕的敌人,哪怕是最具攻击性的周瑞扬也是无法比上于畅远的。
于畅远曾经明确地告诉自己,他是多么的反对他和苏也在一起的,他虽然有反对苏也的想法,但是没有彻底反对。
司年在和于畅远多次交谈中,能够揣测到他的深意。于畅远似乎能够把握分寸的和苏也交往,维持着自己和苏也的关系。
你永远无法了解于畅远的心思,深不可测地像是深沉的大海,表面上的波澜不惊给人安全的感觉,然而这仅仅是错觉,他给所有人的错觉。
苏也非常依赖于畅远,她虽然没有听从于畅远的意见,但是从心底是必须得到于畅远的认同,就像古代必须得到父母的认可一样。所以苏也才会和于畅远定下约定,一定要在于畅远结婚后自己才会和他结婚。
当于畅远告诉自己他生病的事情,他有人类共通的感情,即对弱者的同情心。但若是坦然而言,司年内心深处有一丝淡淡的窃喜,不要说他有一颗邪恶而自私的心,是因为苏也的心真得难以捕捉,而面对于畅远的阻碍,自己是极其艰难的。
大多数人都以为自己爱地轻松,苏也这样的人是一定会死心塌地的跟随着自己的,但实际上他和苏也相处之中,自己貌似是更辛苦的那一方,他要顾忌的东西太多,简直算是前怕狼后怕虎。
“都给我出去。”苏也的声音极大,像要贯穿整栋住院部大楼。
司年和周瑞扬的视线不约而同的望向苏也。
她半坐起身子,低垂着脸,微卷的长发在她的脸上投下阴影,看不清她的神情,只是说话的声音很大,也很不耐烦。
“你们都出去。”苏也再次重复道,这次的音量有降低不少,不耐烦也减少了许多,生硬和不近人情却悄然助长了不少。
苏也仰起半张苍白的脸,见他们没有动静,把手搭在针管处微带强硬地说道:“不走的话,我就拔了。”
目光灼灼,简直难以预想苏也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不可预测的行为。
因此,苏也赢了,用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地位逼走了他们。
他们像斗败的公鸡,从苏也的病房里走了出来。
“司年,其实我们都很可怜。”周瑞扬自怨自艾道,“或者,你也就比我幸运一点而已。”
“柯维的业务一定非常繁忙,周总如果没其他需要指教的话,就请回吧。这里我会处理好,苏也也不必您牵挂。”司年的眼镜面上反射着冷冷的光,松了松扎得有些紧的领带。
“我赢不了你,而你也赢不了于畅远。”周瑞扬忽而大笑起来,边笑着边扬长而去。
司年紧紧攥成拳的手狠狠地砸在墙壁上。
“砰——”
屋内传来重重地摔倒声。
司年赶忙推门走进屋内,只见苏也半跪在地上。手背上的针已经脱离的吊瓶,那根透明的输液线在半空晃晃悠悠的摇摆着。
他急忙上前想要扶起苏也,却发现苏也早已泪流满面。
心顿时被狠狠地扎了一下。
司年将苏也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到病床之上,按下呼叫的按钮,对苏也说,“想哭就哭出来,不要憋着,伤身体。”
苏也呆呆的看着自己,双眼无神,像座雕像。
“乖,哭出来。”司年心疼地抚摸着苏也的秀发,柔声说。他真怕苏也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肯哭出声来,否则那对身体的伤害太大了。
他的父亲就是这样。他不知道私下父亲有没有流过泪,至少自己亲眼所看到父亲流泪,是在他母亲去世的一个星期后的晚上。
司年永远清晰的记得那天的场景。他和父亲在外吃饭,本是一顿平淡无奇而又压抑的饭。餐厅里放着悠扬的歌曲,一直在放,直到用餐快要结束时,父亲忽然就嚎啕大哭起来。那时的他不知所措地坐在父亲的对面,看着一向严慈并存的父亲,生生地落下泪。那一次他才发现一个人,一个男人,他的泪原来是如此之多。
回到家中,司年才想起父亲为什么无法抑制情绪的哭泣。
原因很简单,餐厅所播放的音乐是母亲曾经极其喜欢的一首歌,她甚至还为这首歌编舞。父亲也常常会观看母亲这支舞,自己更是在母亲的教育下,学会了这首歌。
只是那时的自己,完完全全被父亲的眼泪所震惊到,脑袋里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父亲为何而哭,和那首母亲极其喜爱的歌曲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