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政局有十一个科室，二百六十多人，大多数都是市委市政府领导的七姑八姨和有靠山有背景的，由于人满为患，他们闲的无聊，经常关着门打牌跳舞搓麻将，这已是秦都市上层公开的秘密。王民那一声大喊，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朱光祖一把拉开王民说，我进去看看，仝财神是开旋风会还是长城会，缺不缺人手帮忙？”
屋里有十个人，三对儿跳舞，三男一女做观众。仝小骥搂着会计科一个漂亮的小出纳摇着扭着，非常地专注投入。朱光祖轻咳一声，仝小骥没有听见，小会计扭过头见是生人，连忙松开仝小骥。仝小骥一怔，他一扭头，见是朱光祖，立即一脸灿烂地迎上来叫道，吆，朱老板，恭喜荣升，恭喜发财！
朱光祖是机械方面的权威，因为帮助高强小舅子的红利机械厂进行进口设备的谈判，和仝小骥混得很熟，不等他让，他就坐在沙发上说，发个吊毛锤子蛋，那个兔子跑过都不拉屎的地方有球可发的？那些人知趣地退出里屋后。仝小骥说，凤凰不落无宝之地，你小子尖得猴儿似的，不是成竹在胸，会下那么大的本钱？老兄说得不错，秦机看起来是个不毛之地，实际上却是遍地黄金，只可惜我是穷光蛋，连买镢头的钱都没有哇。没钱买镢头，我就成了难为无米之炊的巧媳妇了！所以，我只好来求神拜菩萨。仝小骥斜眼一笑说，秦都市的菩萨姓高不姓仝，你跑错庙门了。没错没错，我是得到点化才来的。我找高老爷子，要我那二十万两银子逃跑，老爷子不但不给，还把我臭骂一顿。他说朱光祖，你别想给我玩儿花的，你胆敢给我撂挑子，我不但要把你屁股打得稀巴烂，叫你上不了床，你那二十万银子一个子也别想拿走！我是欠你三千五百万两银子，可你得找我的管家仝小骥呀，你在我跟前撒泼耍赖、吹胡子瞪眼有什么用？你就是扒光我的衣服，把我剁成八大块，我也值不了几个子儿呀？仝小骥虽然顽固倔强，却非常地心慈面软，你脸皮要放厚一点，多吐吐你的难场苦水，仝财神一定会体恤你们的！所以，兄弟到你的庙里，是来拜佛求菩萨的！
仝小骥一听，知道他与高强的关系非同一般，同时也知道他是披着虎皮来要钱的，心中暗骂，他妈的，你这号角色老子见得多了，哪儿有两手空空，大明大放来办公室拜佛求菩萨的？他“嘿嘿”了两声，很无奈的样子笑着说，小朱哇，咱们市是肉少狼多，财政局只是个空架子，有一点儿钱，各路饿鬼各显其能，都来找我讨要，资金实在有限得很哪，我实在没法子叫每一个人都满意呀！他掏出一盒“大猫”，朝朱光祖跟前一递，朱光祖抬手拒绝，他弹出一根叼上，点着火，美美吸了一口，吐了几串烟圈儿，头枕着沙发靠背继续说，银行虽然归财政局领导，可它走的是两条线，上面有财政厅、人行两个婆婆管着，业务上的一切，听从他们的差遣，咱们市里做不了那么大的主哇。再一个，咱们市的企业很多，没钱的喊叫，有钱的哭穷，都想在财政局身上剐，我这个当家婆难呀。还有，你的秦机厂欠银行一亿六千六百多万，加上利息，早就超过两亿大关了，可是一个子儿也没有还哪？为了秦机厂那些资金，哪次开会我没挨高老爷子的板子？你现在又来要，别说我没有，就是有，为了不让高太守摘了我的乌纱帽，我也不敢再给你呀！
朱光祖是秦机厂最有前途的处级干部，符合知识化年轻化专业化的用人标准，人们都认为他是朝阳的接班人，赵大庆在扬广潮的帮助下，用手段当上厂长，把秦机搞垮了，仝小骥作为他的铁哥们儿，他绝不会给朱光祖提供一个大展才能的机会，而显出赵大庆的无能。他的一番话不仅告诉朱光祖，高强的话对他起不了多大作用，又把责任推给了秦机厂。过去，朱光祖把这个老狐狸还不怎么放在眼里，他这一番话，使他不得不刮目相看了。朱光祖虽然知道仝小骥的目的和用意，却不能揭穿，但也不能让他把自己当成傻瓜，忙打着哈哈笑道，财神老兄，你把话可说明白，我坐上秦机厂这把破交椅，可是通过民选，又花了二十万两银子考试才换来的，可以说是历尽了磨难，过去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烂账，和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再说，太守老爷让你把那笔钱先挂起来，你旧帐重提，诚心要把秦机人朝死里饿呀？仝小骥暗哼一声，一脸认真地反击说，朱老弟这个帽子我可是戴不起呀，你是秦机厂的法人，我不管你与那些旧账有没有关系，只要上边没有免掉那些账，我就得找秦机厂讨要！
“这么说，秦机厂就被判了死刑了？”
看朱光祖一脸的绝望和无奈，仝小骥心说小子，别死撑了，趁早滚出秦机厂，去找个挣大钱的地方吧，可他脸上却是百分之百的热情和关心，说：“老弟也不要太悲观了，你还有两个办法可以拿到钱的。”
朱光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给仝小骥深深地做了一揖，欣喜地说：“请老兄指点迷津，有朝一日兄弟发达了，不忘你老兄的大恩大德！”
“第一，太守老爷亲自给我写条子下命令。”
仝小骥同赵大庆一样，都有一根线牵到上头，高强想在岗位上退休，最好弄一个省级的职位退休，秦都市像秦机厂那样困难的单位有十好几个，他就是想给朱光祖写条子，考虑到市里的全面和自己万一搞不好秦机，使老头子在功德圆满之际而功亏一篑，这关系到个人的得失和晚节的事情，朱光祖不想求他，就问：“第二呢？”
“你拿出像样的东西。也就是说，你把拌和机、震动压路机这两样的样机拿出来，我就给你放银子。”
“我说仝财神，刚刚出世的婴儿，还没有吃上一口奶，你就让他跑，这符合生理规律吗，你这样弄，真是要把秦机饿死吗？”朱光祖连连给仝小骥作揖，“我这就给你叩头，你就给我吃一口奶，救救我秦机厂的命吧？”
“你说的很好，任何事情都有它的规律，财经周转更不例外。秦机的情况我很清楚，我这么光放不收，就是金山银山也会被掏空的。老弟莫怪，我是爱莫能助哇！”
朱光祖笑道：“高太守的金口玉言，你老兄就这么给否死了？”
“不见兔子不撒鹰，这是老太守的一贯主张，仝某人这也是遵循老人家的教导呀，他要我给你钱，为什么不给我下命令呢？”仝小骥正色道，“银行只看富人，你要钱，我有的是，可是，你凭什么资本来要那三千五百万呢？”
“我的两种机子今年就能试制成功！”
“兄弟，这是大老爷给你定的时间，据我所知，你要一年造出样机都算快的，半年，确切地说，剩下三个月，你要把样机造出来，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财神老兄，你这话好像是赵大庆的调调？”
“不错，正是赵厅长说的。”
“有句话叫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还有一句话叫人定胜天，如今秦机的老板叫朱光祖，不叫赵大庆！”朱光祖一脸的豪壮和鄙夷。
“你的意思是，你能在三个月之内把样品搞出来？”
“不错！”
“兄弟，论知识，你比赵厅长或许强一点儿，可要论生产的组织和调度能力，他好赖在一线呆过十年，他说要一年，是把各种因素都考虑在内的，谁当秦机的老板也难出其右。你老弟想要银子，还是等一年以后，把样机造出来再说吧！”仝小骥站起来，摆出送客的架式。
“赵大庆说得不错，可他指的是白手起家，正常上班，究其原因，这是他知识老化，没有灵活的头脑才得出那样的结论。秦机厂已经干了多年的筑路机械，干270拌和机也有八九年了，虽然没有成功，却加工购买了好多零部件，做了不少工艺工装，那些东西绝不会是一堆废铁，一堆废纸。我是设计者，对各种零部件可以说是了若指掌，只要稍作改动，就是好东西，只把少量不能用的零部件重新加工或者购买就可以了。还有，搞试制最多需要二十几个人，我接秦机厂是以270为主的，拖拉式震动压路机为辅，因而这几个月，我组织工人技术人员，让行家讲课，进行严格的培训，也就是说，现在的秦机厂有好多人是干筑路机械的行家里手，我每种机器用一百五十个人，六班倒，每班交接用两小时，每天一分钟也不休息，这三个月就是一年半，不说是每样出一台，就是三台、五台也绰绰有余！到时候，我请老兄去参观指导如何？”朱光祖也站了起来。
“这么说，你真有日天的本事了？”仝小骥不屑地一笑，说，“要不要我叫赵厅长来戳破你的牛皮呀？”
朱光祖先是一怔，心想坏了，接着他就想到上周日报上登的，赵大庆到日本要呆八个月的消息，笑道：“那太好了，你打电话叫他，小弟在此恭候。”
“赵厅长出国考察学习，七八个月以后才能回来，秦都的晚报日报都登了，谁不知道，你装什么蒜？”
“我忙的焦头烂额，哪有功夫看报，确实不知道，我真想和他辩论一番，错过这个好机会，太可惜了，看来老兄想戳牛皮是不成了，就等赵大庆回来再说吧。”朱光祖一脸严肃，说，“我说的句句实话，财神爷如果不信，到时候请到我们厂参观指导？”
“我闻见机油及头晕，不想沾亲洋光。”
“既然这样，到时候请老兄到西康公路的工地上，查看我的新嫁娘如何？”
朱光祖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推辞，就是赤裸裸的刁难了。仝小骥虽然不怕高强，可那高强毕竟是秦都市的党政一把手，他想再上一台，把高强得罪的太狠了没有好处。于是，就笑道：“朱老板既然如此有把握，我的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朱光祖抓住仝小骥的手：“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好，我绝不让你失望！空口无凭，立字为据。小关，把贷款协议书拿出来，让咱们财神老爷签字用玺！”
关高立即拉开皮夹，取出几张纸，递到仝小骥手里。仝小骥仔细地看了两遍，签了名，又让资金调配科长盖上公章，他留一份，把另一份交给朱光祖说：“公文我签了，玉玺我盖了，可这并不等于万事大吉，到了十二月三十一号，你的花姑娘如果不能通过检测出门干活，我的彩礼一分没有！”
“姓朱的如果放了哑屁，还有脸要你的彩礼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