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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命有贵人

在登州商界,贵人花生油有限公司的董事长于秀娟是一个传奇人物。她白手起家,今年不过三十多岁,就已身价过亿。关于她的发家史,有许多不同版本在社会上流传。

都说每一个成功女人的背后都有一个甚至几个成功的男人,于秀娟也不例外,她本人也从不讳言,说自己的背后就有一个成功的男人,他和他的家人都是自己生命中的贵人。正是为了感谢他们,她才把自己的公司命名为“贵人”。

初遇贵人

十四年前,于秀娟遭受了生命中最惨重的一次打击。十年寒窗,平素学习成绩优秀的她却在高考中失利,最终没有收到任何大学的录取通知。由于家境贫寒,家里已无能力供她复读,于秀娟只能黯然回乡务农。

她的家乡是位于胶东半岛的一个叫做黄埠寨的小山村,最主要的经济作物就是花生。于秀娟回乡后,发现了商机,她算了一笔账,当时花生收购价是每斤一块二,而城里商场卖的花生油每斤五块钱,三斤花生就能榨一斤油,这里面的利润就是一块多钱,而且出完油后的花生渣饼是很好的饲料,卖掉又是一份收入。她想,如果开一个榨油的油坊,肯定赚钱。当然,她只是空想,开油坊需要上万的资金,对她家来说,一万元无疑是个天文数字。

这一年,于秀娟没有把自家的花生米卖给贩子,而是全部送到镇上油坊榨成油。每隔几天,她就骑自行车驮着油桶到城里沿街叫卖一趟。由于她的花生油味道纯正、价格合理,渐渐的,就有了口碑,销路不错。等自家的花生油卖完,于秀娟又收购了左邻右舍的花生,加工成油继续去城里卖。

这年腊月的一天,于秀娟遇到了她生命中的贵人。

那天,于秀娟去城里卖油,经过城郊大桥时,忽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扭头去看,就看到了立在桥头上的高中同学刘婷婷。于秀娟心里又是高兴又是不好意思,高兴的是见到了老同学,不好意思的是人家现在是大学生,而自己却成了走街串巷的卖油小贩。刘婷婷兴奋地跑到于秀?晟肀撸担骸靶憔辏揖驮谡饫锏攘四愫眉柑炝耍裉熘沼诘鹊侥懔恕!?

于秀娟奇怪地问:“你找有事吗?”

在学校的时候,于秀娟跟刘婷婷接触并不是很多,因为两人就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刘婷婷是城里人,长得漂亮不说,人也聪明,平常也不见得多么用功,可高考时轻松地考取了南方一所重点大学。而且她的家庭条件也特好,她爸爸是政府一个重要部门的领导。刘婷婷一贯骄傲得像个公主,根本瞧不起于秀娟这样土里土气的乡下同学,今天她突然这么热情,颇令于秀娟有些不太适应。

刘婷婷亲热地搂着于秀娟,说:“这次放寒假回来,我一直想办一个同学会。听说你经常来城里卖油,就特意守在这里等你。走,到我家去,我再召集几个同学,大家痛痛快快玩一玩。”

于秀娟为难地指指后座上的油桶,说:“可我今天还要卖油。”其实,她从心里不想参加什么同学会,人家都是大学生,天之骄子,前程似锦,自己去凑什么热闹啊?

刘婷婷说:“不就是卖油吗?包在我身上了,保证帮你卖掉。”说着,她不由分说抢过自行车,推着就走。于秀娟不好再拒绝,就跟着刘婷婷,去了她家。

义结金兰

一进门,刘婷婷冲屋里喊道:“妈妈,于秀娟来了。”话音未落,一个中年妇女就迎了出来,将于秀娟上下打量了几眼,眼里竟有了泪花,“好孩子,阿姨终于见到你了。”说着,激动地张臂紧紧拥住了于秀娟。

于秀娟见她真情流露,有些受宠若惊,心中纳闷:头一次见面,这人怎么这么热情呢?刘婷婷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解释说:“秀娟,其实我妈早就想见你了。她听说你这么小就撑起一个家,还经常骑六十多里路的自行车到城里来卖油,很受感动,说你这孩子真是难得,要我向你学习呢。”刘妈妈松开于秀娟,白了女儿一眼,接过话来,感叹道:“孩子,你比我家婷婷还小一岁,可你看婷婷,到现在还时不时地跟我撒娇耍泼,一点事都不懂。唉——有你这么个女儿,你父母真有福气啊。”

于秀娟难为情地笑笑:“阿姨,我这是没办法,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呗。我爸妈哪里跟上您有福气?我连个大学都考不上,您看婷婷多有出息啊,重点大学都考上了。”

刘妈妈闻听,不知为什么,脸色突然有些不自然,但随即展颜笑道:“读大学也不一定有出息啊,你看现在,那么多没读过大学的人照样能闯出大名堂来。”

两人聊了一会儿,越聊越是投机,刘婷婷突然说:“妈,你先别聊了,先帮秀娟把那桶花生油卖了再说。”

刘妈妈笑道:“卖什么卖?咱家刚好花生油快吃完了,咱们全买下了,先搬到储藏室吧。”

于秀娟大喜,忙跑出去将油桶拎到了储藏室,进了储藏室一看,里面满满当当的,盛满了是烟、酒、水果。于秀娟正要问把油倒到哪里,一转眼,看到了墙角垛在一起的三个花生油包装箱,都还没开封,她不由一怔,疑惑地问:“阿姨,您家里还有的是油啊,怎么还要?”

刘妈妈微一愣怔,解释说:“是这样的,那些油都是单位分的外地油,味道不纯,我们吃不惯,还是咱们本地的油好吃。”

原来如此,于秀娟释然,自豪地说:“不是我吹牛,我们黄埠寨的花生油就是地道、香!”

刘妈妈说:“那当然了,我的同事们也都这么说,她们也想买呢。对了,以后你家的油有多少我要多少,省得你一趟一趟的跑来卖。”

于秀娟喜出望外,由衷地连声道谢。刘妈妈怜惜地看着她,“别客气,孩子,说心里话,我和你真是投缘,真想有你这么个懂事的女儿呢。”

于秀娟心里热呼呼的,真心实意地说:“阿姨,您对我真是太好了,我也……也想有你这么一个妈妈。”

刘妈妈眼睛一亮,忽然喜容满面,一拍大腿:“既然咱娘俩这么投缘,干脆,你和婷婷认做干姊妹,来当我的干女儿吧。你愿不愿意?”

于秀娟一怔,能够跟这样的人家结上亲,她可是做梦都想不到,哪有不愿意之理?可是自己跟对方以往并不熟悉,对方突然这么做,不会是别有目的吧?

刘妈妈满怀期盼地看着她,问:“孩子,你是嫌弃我们家?”

于秀娟心中一热,“我当然愿意,不过,我怕……怕高攀不起。”

刘妈妈嗔怪道:“孩子,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又不是贪图你什么才跟你认亲,我就是觉得你这孩子难得,打心里喜欢你。”

于秀娟一冲动,不再犹豫,张口叫道:“妈。”

刘妈妈大喜,连声迎着,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贵人相助

中午,得到消息的刘爸爸于百忙之中抽空赶回家。跟刘妈妈一样,他也非常平易近人,根本没有大干部的架子,一家人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认亲饭。饭间,刘爸爸和蔼可亲地了解了于秀娟家里的情况后,关心地问:“秀娟,你总是这样卖油也不是长远之计,你对将来有没有什么打算?”

于秀娟说:“我反复想过了,觉着将来开一个油坊前景应该不错。”

“黄埠寨的花生油可以做成一个品牌。”刘爸爸点头赞同,“你为什么现在不开呢?做生意就要先下手为强,否则机会就会让别人抢去。”

于秀娟为难地说:“我现在没有资金,另外,听说还要办各种手续,我又不认识人……”

刘爸爸打断她,说:“这都不是问题,钱不够的话可以先贷款,我可以给你介绍银行的人。”说到这里,他干脆大包大揽,“这样吧,你如果真想开的话,我安排人给你办好了,回头你把身份证和照片交给我,贷款、办执照之类的事情你都不用管了,回去准备开业就行。”

于秀娟喜出望外,连声道谢。刘妈妈责怪说:“我们都一家人了,你跟你爸还客气啥?女儿要干大事,当爸的能不支持?何况你这点事,对他这个大局长来说,小菜一碟啦。”

大家都笑了。

就这样,做梦一样,于秀娟稀里糊涂地有了一家有权有势的亲戚。当天晚上,回到家的于秀娟兴奋难眠,等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后,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刘婷婷不是说今天同学聚会吗,怎么一个别的同学没见着?

过了两个月,刘爸爸亲自来到黄埠寨,将贷款、营业执照等证件交给于秀娟,他有些抱歉,“应该早办好的,但我把你的身份证弄丢了,只好另给你补办了一个,这才耽误了。”果然,刘爸爸还给于秀娟的身份证是一个全新的,因为疏忽,不但名字搞错了一个字,于秀娟的“娟”字变成了“绢”,生日还搞错了一个数字,身份证号码就跟以前的略有差别。不过,无所谓,能用就行。

不久后,于秀娟的油坊就开业了。她用心经营,再加上刘爸爸这个贵人相助,她的事业一帆风顺,发展迅速。到了刘婷婷大学毕业那一年,于秀娟建在市经济开发区的花生油厂挂牌投产,为了感谢干爸干妈这一家贵人,她将厂子命名为贵人。

刘婷婷师大?弦岛竺挥谢乩矗侨チ斯阒荩隽艘幻裨薄?

又经过五年的发展,贵人花生油有限公司成立,产品畅销全国,并远销国外,成为本市的龙头企业。

去年秋天,于秀娟应同学之邀,出资举办了一次高中同学聚会,刘婷婷特意从广州赶了回来。同学们经过这十几年的发展,不少人取得了不错的成就。不过,事业最成功的还属于秀娟,当年那些金榜题名的同学都很羡慕她,开玩笑说幸亏你当年没考取大学,否则的话,现在极有可能就是一个普通教师。连刘婷婷也是羡慕不已,说当初我也不上大学就好了,说不定我也成了大老板。

于秀娟揽着刘婷婷,说:“姐,咱俩还分什么我、你?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没有你,也就没有现在的我。”接下来,她满怀感激地向同学们说起了婷婷的父母对自己的深情厚谊。说到当年自己做梦一样被干爸干妈收为女儿的那一幕时,她眼含热泪,不能自已,哽咽着说:“我感谢上天的眷顾,让我有幸遇到了生命中的贵人。这种福分,这种缘分,也不知几世才能修来!感谢上天!”

查无此人

2009年春天的一天,于秀娟前往香港参加一个商品博览会,途径广州时,她临时决定去看望刘婷婷。她想给对方一个惊喜,所以没有提前通知她,直接去了她的单位。不料,却扑了个空,门卫告诉她,单位里没有刘婷婷这个人。于秀娟大感奇怪,“不可能,我姐老家是山东胶东的,在这里工作了十多年了呀。”

门卫想了想,“山东胶东?我们单位倒是有一个,不过她不叫刘婷婷,叫于秀娟,你找她吗?”

于秀娟愣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来,于秀娟?怎么会跟自己一样的名字?她懵懂地点点头,“那就找她吧。”门卫便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于科长,门口有人找你,是谁?好,我问问。”他转头问于秀娟,“你叫什么名字?”

“于秀娟。”

门卫冲着电话嚷:“她说她叫于秀娟……啊,你也叫于秀娟?”他诧异地张大嘴巴。

片刻后,刘婷婷急匆匆地跑到了传达室。于秀娟皱着眉问她:“婷婷,不对,于秀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刘婷婷紧张地看了旁边的门卫一眼,似乎是怕别人知道。随后,她拉着于秀娟来到一家茶楼,坐下后,刘婷婷第一句话就是:“秀娟,我对不起你。”

于秀娟一头雾水:“婷婷,你到底玩的是什么把戏?”

刘婷婷故作轻松地说:“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也不再瞒你,其实很简单,我上大学是冒用了你的名字。”

于秀娟一时间还没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不解地问:“为什么呀?”

“因为我的高考成绩很差,我爸爸活动了一下,让我冒用你的名字代替你上大学。” 她说的轻描淡写,于秀娟脑子里却“嗡”的一声,如同遭受雷击。紧接着,一股寒意自脚底而起,迅速传遍全身,她的心一点一点凉下去,“这么说,当年被录取的应该是我?”

刘婷婷点点头,“是这么回事。不过,今天看来,这点事也不算什么了,你也是因祸得福,我们俩的人生都很精彩,是双赢。”

于秀娟看着得意洋洋的刘婷婷,不寒而栗,一切她都明白了:当年,自己是被刘婷婷一家给算计了,他们使了卑鄙的手段截留了自己的录取通知书,然后大变活人,让刘婷婷变成了自己。不难想到,这其中他们必定要串通许多人、打通许多关节,制造各种证件(她忽然想到当年刘爸爸为了自己补办的身份证名字写错的事情,恍然明白,他那是刻意而为,因为自己的身份证信息已经被她女儿占用去了)……就这样,因为他们的手眼通天,因为他们的无法无天,一个人的命运就这样被他们为所欲为地彻底改变了,这简直无异于谋杀!

可笑,自己还一直把他们当作是自己的贵人!

于秀娟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屈辱,她盯着刘婷婷:“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你们偏偏选中了我?是因为我是一个毫无背景的农村孩子,容易欺辱吗?你们太卑鄙了!”

刘婷婷不快地道:“秀娟,你也别这么说,我们家后来不是补偿你了吗?那年寒假我把你叫到我家,就是为了帮你,想让我爸给你介绍个好工作。你自己想想,没有我爸的帮助,你能有今天吗?”她越说越觉着有理,简直是理直气壮了,“你如果念大学,现在了不起也就是一个乡下的穷教师,所以你现在应该感谢我们才是。”

于秀娟气极:“刘婷婷,我一直不明白当初你们一家为什么对我那么好,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刘婷婷说:“我们是过意不去,想补偿你。”

于秀娟摇摇头,“不是,你们只不过是担心我将来发现身份证被冒用,所以才故意接近我,骗去我的身份证,又借口丢了为我重新办了一个新身份证,这样我就永远发现不了真相了。”

刘婷婷强笑道:“那后来我爸妈待你也不错啊,一直在帮你。”

“这也不难猜,他们不过是为了笼络我,将来一旦事情败露,让我不忍心你们为难。”

于秀娟心里其实不想把干爸干妈想得那么坏,但现在却不得不想。细想起来,这一对夫妻简直是老奸巨猾,每一步都计划周密,严丝合缝,他们一定是高考前就早有预谋,并做好了各方面的工作,提早就把自己选定为冒名顶替的目标,可怜自己这些年一直蒙在鼓里,如果这次不来广州,也许永远也发现不了这个秘密。

刘婷婷默然,显然,一切都被于秀娟说中了。过了一会儿,她忐忑不安地问:“秀娟,你想怎样?”

于秀娟说:“我要揭穿这一切,要让参与此事的人都付出代价。”

刘婷婷可怜巴巴地央求道:“你就忍心这么做吗?这事捅出去对你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你还是当你的大老板,可对我呢,我会身败名裂,现在的一切可能都会失去,还有我爸、我妈,他们也会受到牵连……秀娟,看在我们一家往日对你的恩情上,不要跟我们为难好不好?”

于秀娟摇摇头,脸上泪珠滚落,“你们是对我有恩,我也很感激你们,可我不能容忍你们对我的欺骗,对别人权力的蔑视和践踏。为了一己私利,一个人就这样无辜地被你们剥夺了读大学的权力,命运就此改变,想一想都会令人不寒而栗。”

刘婷婷说:“你现在的命运不是挺好吗?你到底想要什么?”

于秀娟一字一字地说:“我只是要一个公平。”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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