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怡拉上窗帘,将浓浓的夜色与自己隔绝开来。窗帘随着微风轻轻地浮动,像一朵摇曳在夜色里的水莲花,神秘极了。现在已经很晚了,乐康没有上线。可欣也没有等到短信,两个人都沉默着。这气氛有点压抑,不是每一次的等待都会有结果的,可是很多人,还是愿意无止境地等下去。因为,等待就会有希望。
穆怡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她睁着双眼,清晰地看见四周是漫无边际的黑。只有床头闹钟的滴答声和心脏寂寞的跳动声,让她觉得自己还有呼吸。不知道可欣睡着了没有,她现在安静得像个洋娃娃。可欣其实更像一个陶瓷娃娃,表面看着坚硬无比,但是内心却脆弱到一碰就碎。这更让人心疼。不知道明天她想去哪逛,对了,穆怡想起一件事,揭然平不是说要一起武汉大学的吗?可欣怎么会心心恋恋地要来北京呢?
一大早上,可欣就嚷着要去逛胡同,听她说话那么有活力,穆怡猜测她的心情应该还不错,所以就满口答应了。出发前,穆怡很淑女地撑了一把伞。但是,在可欣无限的鄙视加厌恶的眼神下,穆怡默默地将伞换成了一顶粉色的棒球帽,并且淡定地在可欣无声的杀人目光中,又往脸上、手上、胳膊和腿,以及每个脚趾丫子上涂了一层防晒霜,最后将一瓶防晒霜轻巧地放进了背包里。用可欣后来的话说就是:穆小怡,你的这一系列动作,让我觉得你挺适合去演蜘蛛精的,到时候,奥斯卡组委会一定亲自把奖杯送到你家,然后握着你的双手,求你不要再出现在屏幕上了,因为你好歹也要给其他三线明星留条活路。
穆怡听完这翻精彩的评论,沉默了良久,擦了下自己的脸,无限忧伤地说道:“我就说出门应该带伞的,你看,现在下这么大的雨了吧!”
可欣抬头看了看天,火辣辣的阳光刺痛了她的眼睛,突然她明白过来了穆怡的意思,捶了穆怡一拳,说:“老娘就是一喷壶,怎么,你有意见是吧?过来,让曹爷喷你满脸……”可欣还想继续给穆怡一拳,穆怡却跑远了,边跑边不忘回头刺激可欣:“我说你的性别是随机抽取的吗?一会‘老娘’一会‘爷’的,真够丰富多彩的!”
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样的好心情了,所以穆怡和可欣的口才都“嗖”地一声往上蹿了一大步。
逛了一下午,穆怡和可欣终于觉得累了。
可欣拽着穆怡,拖着懒散的步子,她恨不得把整个人的重量全都附在穆怡身上。穆怡对她的这种不要脸行为简直是恨得咬牙切齿,真想把她一脚踢进路边的垃圾桶。
“曹可欣,你现在如果是一张废纸的话,我绝对会毫不手软地把你揉成一团,然后潇洒地扔进垃圾箱。”穆怡咬着牙齿,终于说完了这句话。
“是吗?姐姐我求之不得,如果我的体重真的能下降到一张纸的重量的话,你就是说把我扔进碎纸机,我都会欢呼的。还有,请你不要说我是废纸。说话太残忍的人,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我发现,你真是把自己的不要脸行径已经发挥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不对,请你说我已经把自己的不要脸行为发挥到了玄幻的地步。这样,我会觉得自己是一位盖世大侠。”说完这句话,可欣又往穆怡的身上增加了一倍的重量。
“靠,我看你是‘盖屎大虾’还差不多。”穆怡真的是对面前的这个女人无可奈何了。
“天呐,我没听错吧,一向淑女的穆小怡同学竟然爆粗口了,为了纪念着历史性的一刻,我决定请你喝杯东西。对了,那个子还有个名字叫‘shit’,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以后用英文代替它。”
穆怡一不做二不休,又将“盖屎大虾”很大声地重复了一遍,为了一杯冷饮,她彻底地将自己的节操出卖了。不过,出卖节操这事根本就不能打动可欣,她压根不知道那玩意儿是什么东西,可欣语录是这样解释的:这二十多年,没那玩意儿,我照样活下来了;如果,每天担心节操这种不能用来刷卡的东西的话,我能体重还能是三位数吗?
街道的拐角处有一家叫“彼岸花”的奶茶店,这家店设计的很特别。首先地点就很特别,缩在一个小角落里,别的店都是担心自己不够显眼,布置得五彩缤纷,就差插满彩旗迎风飘扬了。而它,却是一切从简,低调到像是怕被人找到。
“真是个奇葩的店啊,走,就是它了。”可欣感叹了一声,就要拉着穆怡进去。
穆怡听到“奇葩”一词,顿时就无语凝噎了,曹可欣的用语还真的是很奇葩。
门比较普通,是一扇横着拉开的褐色玻璃门。从外向里看的时候,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见褐色的玻璃门上映着可欣和穆怡的光辉形象:累到死去活来却依旧充满好奇心要往里冲的……女大学生。
由于店里开着充足的冷气,所以门只能紧闭着。
店里面的布置更特别,怎么说呢,穆怡形容不出来,只好套用可欣的话:……布置得很……原始……吧
穆怡和可欣进来后,同时回头看了看那扇玻璃门。果然,从室内向外看的时候,什么景色都是一清二楚的,只是镀上了一层让人觉得忧伤的颜色,有点LOMO相机的味道。地面是用颜色各异的鹅卵石铺成的,放桌子和凳子的四个角的地方却是彩色的陶瓷片。墙壁更奇特,穆怡怀疑老板是不是把地毯错铺到墙上了。墙壁是有点偏鹅黄色的绿色地毯,上面长满了大朵大朵的花,还有几朵是枯萎的,穆怡以为是真花,舍不得用手碰,正打算低头去闻的时候,可欣不客气地用手拍了一下花朵,惊讶地说到:“原来是假花,老板,你这障眼法太吸引人了。”
“也不完全是,那几朵枯萎的花里面,有几片花瓣确实是真的,不仔细看的话,还真看不出来。”老板微笑着递给她们一朵向日葵,“看看吧,想喝点什么?或者,先挑挑,你们想坐在哪张桌子上?”原来这朵向日葵,是菜单。
“桌子也有特别的地方吗?”穆怡满脸的好奇。
“是的,每一张桌子都代表一种不同的花。这里的桌子没有号码牌,全部都是用花的名字代替。你们右后方的桌子是风信子,花语是‘永远的怀念’;左手边上的是三色堇,代表想念;角落里那张不起眼的是蝴蝶兰,它的意思是……”
“它的意思是‘初恋’!”可欣忍不住说了出口。
“嗯,看来小姑娘应该对花语也颇有研究吧?”老板的微笑一直挂在嘴角,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温暖得像是冬日里的阳光。
“小怡,我们选风信子吧,永远的怀念。”可欣的声音里充满了淡淡的哀伤。
穆怡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老板很快接过话:“小姨?不会是小姨妈吧?”
可欣一愣,然后大笑着说:“小姨妈,快过来风信子这。”
穆怡点了一杯抹茶沙冰,可欣要了一杯柠檬水。这个时候,店里只有她们和老板三个人。饮料端上来后,老板和他们聊起了天。
“老板,单看你这店的名字,我还以为是花店呢,结果,牌子下面却有一杯奶茶。”可欣猛吸了一口柠檬汁,终于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而且,店里的布置都和花有关,不知情的人还会以为是花店的。”
“嗯。我本来是网络工程师,在南方的一座城市上班。后来为了追求一个女孩,我来到了这里。”
“那后来呢?你们在一起了没有?”还是可欣心直口快快,问出了穆怡心里的疑问。穆怡也愿意一边吃着沙冰一边听故事,更舒服的是,还有足够凉爽的冷气。所以她打算在接下来的聊天中保持沉默,因为穆怡明白,她所有的疑问,可欣都会替她问出口,甚至还有可能挖出更大的内幕。
“在一起了。不过她的父母不同意我们交往,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没有北京户口。她是独生女,而我也是家里的独生子。我的爸爸妈妈也不太同意我们来往,但是没有她父母反对得那样强烈。其实,我父母特别喜欢她,主要是担心她不能在农村吃苦,怕最后留不住她。”
老板起身端出来了一小碟饼,说:“柠檬水含碱比较多,吃点这个饼吧,我们家乡的特产,刚好酸碱中和,对身体的伤害就不会太大。尤其是像你这样喝柠檬水喝得太猛的女生。”
可欣往嘴里塞了一口饼,像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因为她实在是不敢开口讲话,如果开口说话,那这次喷出来的何止是口水,简直就是满嘴的面粉团。这次她很明智地选择了闭嘴,这让穆怡感到非常欣慰……
“她是个很乖的女孩,并不会因为父母不同意就和家人大吵大闹,她选择了‘以柔克刚’的方式。经常带我去她家吃饭,告诉我他父母的爱好,我也能领会其中的意思,常常投其父母所好,陪她爸爸下围棋,帮她妈妈买菜做饭,包括她家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被我哄得开开心心的。那个时候我刚工作,手上的钱不多,我每次去她家带的礼物,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她自己花钱买好的。这样的女孩子,让我爱得无怨无悔。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还要遇见她。今生的情,其实都是前世未了的缘。说一句很文艺的话吧,遇见她‘情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这辈子谁也不能替代她。”
“那就不要说什么来世今生下辈子,好好珍惜眼下的感情才是你最应该做的。”
“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实在是有着太多的事与愿违。好了,两位小妹妹,我今天有点私事,现在必须得打烊了,如果你们想听故事的话,明天下午再过来吧,我很少主动和别人讲起关于她的事。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看见你们,就觉得有一种奇妙的缘分。”
穆怡觉得自己太过感性了,因为她总觉得这个故事是个悲剧,老板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里,她都能感受到一种无可覆加的绝望,尽管她掩饰得很好。但是,很多时候的情绪和用词都会将这种绝望的心情出卖。尤其是“事与愿违”四个字。一束阳光从公交车的窗外斜射进来,掺杂着空气中的些许尘埃,轻柔得像是花粉一样,仿佛一吹就散。穆怡听见了时间流逝的声音,她一瞬间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助感。身旁的可欣靠在她的肩上安静地睡着了,看着可欣此时无忧无虑的表情,她一下子平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