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着活着就成了圣贤。
三川半的方言，圣贤就是剩闲。三川半能够算得上剩闲的只有三个人，陈次包加上两个二饼。牛司令放牛，不算剩闲。憨佬画画不算剩闲。胡八字卖药，算命还要摆龙门阵也不算剩闲。
这三个剩闲是陈次包封的，拿两位二饼归于同类，也是陈次包的主张，与干部们无关，三川半绝无此类红头文件。
当圣贤要读圣贤文章。两个二饼是发狠读书的人，两个人考进京城读书，三川半人说出了两位圣贤。这两位在京城读着读着就被大学堂逐出来，圣贤回三川半就做了剩闲。读书读成了，衣锦还乡是圣贤。没读成，糟踏了爹娘的钱财就成剩闲。爹娘不怪，只怪命不好，十几年辛苦养的牛羊视如被虎狼吃了。回爹娘身边过一辈子也是亲儿。两个二饼被大学堂逐出来，可能是犯了什么大规矩，乡下的学堂规矩小，大学堂的规矩大。大学堂出来是要做国家栋梁的，谁愿意把好好的栋梁坏子给毁了？
两位二饼通天大路走了一半又折回来，看过锦绣前程又回来看满目疮疱，尽是疮疱尽是痛，一回回梦京城，也心惊肉跳，也叹息不已。
三川半人等他们开口摆龙门阵，他们一汗口只打打哈欠。关于两个二饼在京城的故事，有人只听得两句。王二饼卖完了肉，同李二饼说话。王：饼说，好像没事了？李二饼说，没事了吧？这么久没人来找。好像两个逃亡的钦犯。两个人又说，真是不该跟着闹那么一场！三川半人听了也就听了，没人告发这两个逃逸者，只要他们不在三川半犯事就行。一个卖肉。一个下下棋。没什么利害。陈次包卖了粪，去看棋，去买猪下水。王二饼卖给陈次包猪下水，又把案头上一些零碎绐他。陈次包掂了掂那些零碎，再补上一些钱给王二饼。这叫亏众不亏一，买肉的是众，卖肉的是一。买肉的一个亏上几钱，不算数，卖肉的要给一人多上那么几钱，可就亏大了。何况是那么一大把零碎？所以陈次包还是要补钱给卖肉的王二饼。
王二饼当这捡粪的是个君子。拿圣贤的秤量这个人。陈次包看棋，只看不作声，而且只站在别的看棋的人后边看，不影响别人看棋。别人只当他不懂棋来凑凑热闹。李二饼把他当位高人。也拿了圣贤的秤来量他。
下棋和看棋的人散了，李二饼要同陈次包下棋。陈次包说，我只下得蛮棋。李二饼说，什么叫蛮棋？棋谱上没有叫蛮棋的。陈次包说，就是不按车走直路马走斜，象飞田字炮打隔，卒子过河乱走这套下法，一律直走横走，老王可以过河，卒予也当车用。两人就下这象棋，各人都有输蠃。李二饼觉得下蛮棋不好玩，何陈次包这个人好玩，就玩蛮棋，玩了些时候，就记不得以前的那些棋谱。后来有人找他下棋，他就说，下蛮棋？别人以为他轻视，不同他下棋，陈次包就成了李二饼惟一的棋友。下棋本来是好玩，横下竖下一样。把棋盘当经天纬地就不好玩了。
下雪了。三川半长了一尺多厚的肥缥。不能捡粪，坐在家里看翠花纳鞋底，翠花给陈次包做过义的棉鞋，她不让陈次包在有冰有霜的早晨冻着脚捡粪。见岛己的夂人给自己做过冬的棉鞋，心就先暖和起来。心坚一暧和訧去抱发花上床。一天抱上三四回，翠花耽误了纳鞋底，弑对男人说，你这袢让我不能给你做鞋，你出去玩玩。
陈次包就踩着雪出去玩，碰上两个二饼玩雪。三个人一道玩了一阵，踩着雪往远处走，走了半天，在路上看见一堆黑乎乎的东西，走近？看是一头猪，那猪见有人来，一下窜出去在雪地上乱跑，三个人就在雪地上乱追。王二饼是屠夫，抓猪是一把好手，三下两下就摁住了那头猪，李二饼和陈次包过去帮忙，各人解下裤腰带，把猪绑了。这是牲口贩子运猪车上掉下来的，谁家的猪下雪天也不会跑出来，在栏里关着呢！
三个人把猪拖到路边店，叫老板娘烧了一大锅开水，王二饼一刀把猪杀了，几个人很快把猪变成了肉。王二饼对老板娘说，快把这些猪肚杂做好给我们下酒，这猪肉全归你，老板娘当这三个人是黑道上的朋友，忙着给他们三个做下酒菜，猪肝猪肚猪肠腰子舌头一样样上来，三个人说不用不用，拿火锅来！各样猪杂一并倒进火锅。老板娘又弄来一桶谷酒，三个人一碗一碗地喝起来。喝到十二分醉，王二饼和李二饼拿海碗一碰，喊着刘四呀我日你娘！刘四呀我日你娘。陈次包听他俩个喊刘四呀我日你娘，以为他俩跟那个叫刘四的有深仇大恨，就跟着乱骂，刘四老爷刘四少爷刘四哥我日你娘呀！李二饼听了就说，你你你捡粪的晓得个卵！刘四又不是个人！陈次包问，刘四不是人是个鬼啊？那我日鬼的娘呀！王二饼说，刘四都不知道？刘四是个日子。陈次包说，那我日日日日日子的娘啊！李二饼说刘四运动！哈卵！陈次包说，运运运动呀！七土土改呀反右呀文革呀--日娘呀--
三个人喝光了一桶酒，睡了。直到第二天过午时分，三个人才醒过来，出了路边店，用雪搓了一把脸往回走。老板娘在门口喊，肉呢肉呢！下回来吃呵！陈次包进门，翠花问，一宿哪里去了？陈次包说，路边店。翠花说，路边店快活？陈次包说，好快活好快活。翠花说，快活你个头呵！来，试一试新棉鞋！陈次包只穿了一只鞋，就说合适得很，抱着翠花往床上一滚，弄完了，翠花说，没路边店快活？陈次包说，那不一样。翠花拿针扎了他一下。陈次包哎哟了一声，说我们三个剩闲喝酒呢！你以为花钱买春啊！家里有肉我不吃要吃外边的萝卜菜啊！
翠花就用力掐他，你的肉你的肉你的肉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