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次包做良民做出了名,干部和小百姓都认得陈次包。一顶旧草帽,一只粪扒子。不认得陈次包只要认那顶草帽和那只粪扒子。那粪扒子是一条竹片子弯成的,像一条鱼。尾部是柄,头部吃粪。把个扁担一字造型成鱼状,这是陈次包的艺术。陈次包从不用手直接拿粪,他爱干净。一个人又要捡粪又要讲干净,这个人就真有干干净净的能力和水平。陈次包每天捡完了粪要洗澡,把异扒子也洗干净。陈次包决心不让一个捡粪的人有臭味。一个道地的捡粪人不该有臭味。人臭了讨人嫌。干部不怕臭,女人怕你臭。女人在男人背后骂一些男人是臭男人。女人看男人是用鼻子看的。美妇嫁丑男人,看起来丑,闻起来不丑。女人很在意自己的鼻子,鼻子出了点小毛病就急得不得了。
男人经过女人的鼻子总是格外小心、陈次包十分小心地提防着女人的鼻子。他怕女人的鼻子搞错,把捡粪的人当成粪。管粮库的不是米,守银行的不是钱,卖肉的不是猪,看书的不是文章,做媒人的不是岳母娘。
女人的鼻子是一个好机会。陈次包离女人的鼻子太远,他捡粪难免有不开心的时候。不开心就要自己快乐。想着要快乐一下就用粪扒子敲着粪筐子唱一段快板。
三川半的岳母烺,一女要嫁七个郎。嫁个大郎是乡长,嫁个二郎是警长。嫁三郎是医生,嫁个四郎开药房。嫁个五郎是遒士,嫁个六郎看阴阳,嫁个七郎是木匠。要判官司找乡长。伤风感冒有医生,要吃补药找药房。阴阳先生看坟地,木匠来做棺材板,遒士快来做道场。陈次包唱三川半的岳母娘不会得罪岳母娘。陈次包有女人没有岳母娘。
陈次包的女人不是媒人送来的,是他捡粪捡来的。一个人捡粪捡得久了,总会捡得件把好东西。陈次包从牛粪里捡到那个女人,那时候,陈次包看见一块破布摊在一堆牛粪上,他用粪扒子扒开那块破布想去捡牛粪,才发现了那女人,她半个身子陷在牛粪里,他用手试了试,那女人还有一丝鼻息。那女人饿昏了。那是亩产万斤粮人人都挨饿的时代,那女人的胃像当时的粮库一样没一粒粮食。粮库空了不会倒,人肚子空广就倒下了。陈次包把那女人弄到家里,给她喝一些稀饭,她渐渐就变成一个女人了。那女人跟陈次包在一张床上睡了好些日子,陈次包没动过她。那女人早上起来管陈次包叫我的叔叔。有一个晚上打雷,那女人吓得要死,就抱紧了陈次包。抱着抱着那女人就说,你要了我吧。陈次包就要了她。她就真正地成了陈次包的女人。陈次包摸遍了女人光光的身子,她光滑得像一条龟。陈次包不停地叹气,觉得这么一件好东西给自己弄坏了很可惜。那女人说,你叹什么气?陈次包说,我要能娶你就好了。那女人说,我睡在你床上,你还要娶我才算数?陈次包说,我要是天天捡的金子银子就好了,我要盖金银房子娶你。女人就往他怀里钻,你不娶我也没人要我了。你是我的男人了,你会疼我,金子银子又不会痛人。
有了女人的陈次包,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先前的陈次包,一顶草帽遮着,从不与世界面对面的样子。陈次包把一顶草帽挂在背上,伸出头脸来。他找了只破袜子,让女人给他编了双手套。扶犁的不戴手套,拿笔的不戴手套,打铁的也不戴手套,捡粪的戴手套,这就稀奇。干部不戴手套,那手要工作,戴了手套就不方便翻文件读报纸,劳动人民手上有茧,茧上加手套就像给盐罐里加酱油。陈次包戴手套,一是爱他的捡粪事业,二是爱他的女人,他不是图手舒服。手舒服了女人才舒服。
陈次包的女人叫翠花,从四川逃荒过来的。那地方比三川半多了半点,女人自然漂亮。又白又嫩又饱满,太阳晒不黑,风吹雨淋也不见粗糙,年年十八岁的样子,看了眼馋的男人多,欺他是捡粪的女人,就想勾引他,想同她发生男女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