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疲累至极,想以天为被,以地为庐,就这么睡上一觉的时候,先于肢体苏醒的嗅觉捕捉到了一丝异味,一丝并不令人十分舒服,却又无法忽略的气味。
扑面而来的风,更使得这股味道越发浓郁,严重刺激着我的鼻腔,甚至唤醒了其他的器官,一齐来抗议。迫不得已之下,循着这股味道,我缓缓地将头转向了左侧。
啊!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声,身体猝然而起的本能反应快于大脑的指令,使我连滚带爬地向后退了数米,才捂住嘴巴惊恐地瞪着一截血肉模糊的断肢,淌出的鲜血已然发黑凝固,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我的老天爷,我怎么忘了前不久这里才发生过一场激战,在我的眼前,正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具尸体,全都死状凄惨,面目狰狞。
烈日当头,但心底窜起的寒意却还是让我忍不住抱紧双臂,又向后缩了缩。纵然是大白天,但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满地的碎尸,那种恐怖的感觉仍比跳崖更让人胆丧魂惊。
无助地看了看周围,除了呼呼的风声,一切都安静极了。因为这些人穷凶极恶的追赶,我乘坐的马车慌不择路地偏离了官道,被迫来到了悬崖边上,而那些救我的人也已不知去向。
此地不宜久留,面对这些叫人心惊肉跳的画面,实在不敢再多看一眼。手脚并用,摇摇晃晃地挣扎着站起来,绕开这些尸体后,才撒开两腿,发足狂奔了起来。
咬紧牙关,一直跑到官道上,才扶着一棵树呼哧呼哧地大喘气,极力逼迫自己的头脑强力运转来覆盖那些可怕的记忆。
按照原计划,今晚是要进入怀盛城过夜的,这个时候差不多该到东柳镇换车了。可惜被半道上杀出来的温大妈一搅和,计划完全打乱。一想起这个疯女人,就气得牙痒痒的,成天作怨妇状不算,还专找我麻烦,决定了,以后她的代号就是大妈,以泄心头之怒。
在路边蹲了一会儿,刚开始还有几辆马车,但无论怎么叫唤,都不加理睬地从我身边飞驰而过。偶尔碰上几个骑马的,见到我的动作无一例外都是夹紧马身,挥鞭赶路。再过了一会儿,更是连个鬼影子都见不着了。
我也明白,就我现在这副灰头土脸的模样,简直与衣衫褴褛的乞丐无异。手上腿上都被尖利的石块蹭破了皮,浑身脏兮兮的,会有人停下来让我搭顺风车才怪呢。
得,求人不如求己,再耽搁下去,等天一黑,连哭都来不及,倒不如当作军训拉练,来次远足。打定主意后,辨明了方向,振奋起十二分精神,向着东柳镇的方向跑了起来。
死里逃生后的欣慰让我疲惫不堪的身心又注入了活力,而晴朗的天色和宽阔的官道更鼓舞了我,暂时忘却了害怕,甩开了犹疑,拿出马拉松的精神,一鼓作气,不知不觉间竟已跑出了老远。
但是,持续的奔跑让我渐渐体力不支,真的好累啊。想我这种八百米考试总在及格边缘徘徊的人,做梦都没想过有那么一天,会为了逃命而不得不跑那么远。
曾经多次一个人旅行过,却从未试过眼下的状况,没有路灯,没有手机,甚至没有交通工具,完全置身于人烟稀少的荒山野岭,孤独地行走着。因此,随着天色日渐暗沉,我的心情也从最初边跑边欣赏美丽风景的兴奋,到如今的惴惴不安。
这个东柳镇到底还要跑几个小时啊,对马车每小时的行进速度完全没有概念,早知道就该做个测验,好歹能换算成公里数,让我有点盼头。
毒辣的太阳几乎榨干了我所有的水分,奔腾的河流就在山脚下,可惜看得见却喝不着。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越发沉重无力,勉强拖着虚脱的身体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着。
脱水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了,眼前的景象逐渐交替重叠,模糊不清,这是身体在发送警告信号啊,可我却无能为力,只能任由意识不断消失,直至完全陷入了昏迷。。。。。。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当天边的彩霞隐入云层时,劳碌了一天的人们开始放松心情,准备迎接夜晚的到来。而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好似不和谐的音符,打破了一方宁静。
抬眼望去,只见数名劲装男子骑着彪悍无比的骏马,穿过大道,如同旋风一般冲出了城门,为首的男子身姿健美,俊逸无双,赫然正是夏月朝当今圣上紫御风。
带着焦灼的心情,这队人马心无旁骛,一路飞驰,很快,六道弯便近在眼前了。
“主上,前面便是。”楚迎风指着前方大喊道。
“快!”紫御风看了一眼正在变糟的天气,又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寂静的夜空仿佛被一块黑布所遮盖,看不到一点星光,突然,一道闪电撕裂了黑夜,破空而出。轰隆隆,轰隆隆,紧随其后的是数声闷雷,催得人心更加急切难当。
待一行人奔到悬崖边上时,豆大的雨点便无情地砸了下来,顷刻间,一场暴雨直泻而下。满地的污血立时汇成了血水,不消片刻就被冲刷地一干二净。
紫御风伫立在瓢泼大雨中,丝毫不为所动,只是紧抿嘴唇,望着悬崖下方出神。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只有在闪电划过的间隙才能一窥其貌。
“这该死的雨来得真不是时候!”刚刚与他们会合的凌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暴雨一下,什么痕迹都没有了,要寻找贵妃娘娘的希望更加渺茫。
“点火,下山。”紫御风沉声道。
他一声令下后,立即便有数个火把被点燃,照亮了周遭的景物。暗卫们使用的火把均由特殊材料制成,具备一定的防水作用,在暴雨中亦能坚持一段时间。
“启禀主上,属下已探明一条捷径,可至崖底。”凌深知主子的脾性,适时说道。
“很好,带路。”紫御风赞赏地点了点头。
天雨路滑,又是在晚上,饶是众人身手高强,走完这条植被茂盛的泥泞小路也费了不少周折。
其实事情发生后,凌已经仔仔细细搜索过一遍,甚至还下水潜了一段,理论上来说再勘察现场是没有必要的。但他没想到主上会亲自前来,出于谨慎,便将自己所了解的情况又事无巨细的禀报了一次。
紫御风贴着岩壁,静静地没有说话。这里的大部分岩石泡在水中,连站立都很勉强,因此坠崖后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落入河中。但这该死的天气把一切蛛丝马迹都破坏了,他感觉不到她的气息。
“传令下去,封锁沿河各处,任何落水之人都不准放过。”纵然心知她生还的希望微乎其微,他依然抱着一丝侥幸,毕竟还没有发现她本人不是吗?
好似浑不在意已经完全湿透的身体,紫御风又如雕像般站立了许久,才在众人的劝谏下踏上了返程之路,在他的心头正压着一种无可名状的情感,痛苦无比,却又无从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