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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狭路相逢(1)

吃过午饭,队员们开始清洗自己换下来的衣服,顺便修整了疯长的胡须和头发。安南禾修整完了,便坐在木椅上继续翻阅从石屋里带来的资料。在那份资料上,褐腹巨怪的名字变成了“菲尼克斯的怪兽”,看来是某个思乡的人起的诨名,居然堂而皇之地写进了档案。不过,那十几头褐腹巨怪,并不是偶然间到浅水区去的,而是上一批在此工作的人员,特意驯化了安放在那里的。安南禾想不通上一批工作人员哪里来的神通,竟能驯服如此狂野的动物,但既然他们能够造出这么一片恢弘的建筑,还有什么事能够难住他们?

在那份资料中,所有的动物都有一个千奇百怪的名字。譬如布雷德先生命名的石斑蛛,被他们记录成了“小石城的陌生来客”;至于那种憨厚淳朴的骷髅石怪,则成了“费城的钢铁工”。安南禾边看边笑,直到翻阅到列巴肯亚山那一页,才收敛了笑容,变得严肃起来。

根据那份资料中的信息,这里位于贾森诺维克山的山底只有1000多米。从石屋旁被炸开豁口出去,顺着相反的方向,沿着一条碎石铺成的道路一直下行,不到半个小时,就能下到山底。在山底的灌木丛中,另有一条开辟出来的道路,直直的通往列巴肯亚山。这是一个极为利好的消息,可安南禾的心里依然惴惴不安。路途的顺利与否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所担心的是列巴肯亚山上的危险动物。

根据记载,从贾森诺维克山到列巴肯亚山的灌木丛中,存活着几十种危险的有毒生物。有一种常年盛开的紫罗兰,倒披针形的叶子边缘,长有密密麻麻的细刺。一旦被那种细刺刺中,整个人就通体麻痹,直到几天后才能恢复过来。他们给这种紫罗兰起名字叫作“梦露的诱惑”,听起来颇有些浪漫的味道。紫罗兰丛中还生活着一种短须蚊,携带剧烈的血循毒素,能在短短的10分钟内取走被害者的性命。至于列巴肯亚山上,各种奇形怪状的毒物,更是密密麻麻,数不胜数。甚至给这支队伍造成过极大困扰的剑齿兽和扁齿兽,在列巴肯亚山上也有大范围的分布。

安南禾吁了口气,想到队伍只剩下了三名士兵,突然有了一种前途堪忧的感觉。他只希望史莱特医生不要死在荒野之中,否则就注定无法找回芯片了。

那位受了轻伤的士兵慢慢地走了过来,左脚跛了一些,不过已经能够脱离拐杖。哈肖贝恩一把抱住了他,嘿嘿地笑个不停。那位士兵微微笑着,跟大家打了招呼,坐在哈肖贝恩的身旁。安南禾昨天就知道了他的名字,叫作阿唐,来自新墨西哥。他的面色切近于诺万特的古铜色,但又略微的浅了一些,看上去像熟透了的猕猴桃。

“感觉如何?”哈肖贝恩拍着他的肩膀,问道。

“还不错。”阿唐笑了笑,“明天可以出发了。”他转过眼睛,看着特尼道尔,说道:“你那把枪,是我的吧?”

特尼道尔“哦”了一声,点了点头,笑着递给了他。

安南禾没有说话,尽管他有心要阿唐继续休息,把枪交给特尼道尔。不过,阿唐的性格和他相似,话语不多,但通常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决定。所以,他张了张嘴,到最后还是没有出言相劝。

阿唐坐了一会儿,拄着枪慢慢地走出去了。哈肖贝恩看着他走回房间,才叹了口气,说:“我带来12个兄弟,现在就剩下五个了。”

安南禾走过去,握了握哈肖贝恩的手,微笑道:“我们都是你的兄弟。”

哈肖贝恩低着头,沉默了半天,才赧然一笑,说:“对不起,昨天我不该冲你发火。我打了你一巴掌,对吧,你可以还我……”他把脸凑到安南禾面前,像迫不及待挨上一巴掌似的。

安南禾坐了回去,笑道:“我可不愿意这么轻松地放过了你。”

哈肖贝恩涨红了脸,立即说道:“我可是认真的。”

安南禾摆了摆手,说:“一个巴掌,算得了什么,忘了吧。”

哈肖贝恩“哼”了一声,扬手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脸上,白白的面皮上立时出现了五个红红的手指印。他嘿嘿一笑,说道:“我已经还给你了,以后可不欠你的账了。”

安南禾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苦笑着望着多里安。多里安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资料,但神情尴尬,不时地瞟向安南禾。安南禾生怕他再仿效哈肖贝恩,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出去了。

巴可勒医生坐在花圃外围的石墩上,皱着眉头凝思着。看见安南禾走过来,霍然站起身来,建议队伍在此继续休整几天。安南禾诧异地看着他,他搓了搓手,手掌上带着暗红色的血迹,说道:“雷夫的截肢部位总是向外渗血,我想尽了办法,也不能彻底止住。如果明天出发,万一遇到什么紧急事件,碰破了他的伤口,到时候引发大出血,他就没救了。”他的表情有些忐忑不安,似乎觉得由自己提出队伍的去留决策很是不妥,又补充道,“当然,这是我的个人观点,我……我尊重多数人的意见。”

安南禾点了点头,握了握巴可勒先生的手,微笑道:“医生,我站在你这边。”他转过身,再去找哈肖贝恩,告诉他巴可勒医生的看法。哈肖贝恩想都没想,直接表示赞同。唐克斯和坎宁虽然很不满意,但多里安和诺万特据理力争,加上几位士兵的大力支持,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至于三位女孩子,听到可以在这里继续逗留三至五天,更是喜出望外。

安南禾询问了众人之后,才转身告诉巴可勒医生。巴可勒医生欣喜难当,不停地笑着道谢。安南禾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们应该感谢你才是,一路上多亏了你的照顾。”

巴可勒医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到雷夫的房间去了。安南禾微微一笑,继续走向长廊。他要再去观察一遍动物的骸骨,这是布雷德先生费尽毕生精力想要发现的东西,他决不能坐视这些宝贵的财富被忽略。

铁笼子的铁丝大多已经锈迹斑斑,安南禾轻轻地摸了摸铁笼子,想到这些牢笼里曾经鲜活的生命,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带着一小块与巴可勒医生握手时沾上的暗红血迹,就像雷夫的心脏正跳动在自己的手掌心上。

安南禾花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简单的记录了这些骨骼的特点。整个下午,队员们都窝在小楼里翻阅“代号1944”的相关资料。他们知道了“代号1944”的真实信息,怒火万丈,恨不得把戴恩斯和凯文生吞活剥。安南禾坐在石墩上休息时,听着唐克斯和诺万特出类拔萃的咒骂语句,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一个人偷偷笑什么呢?”多里安牵着加丽的手走了出来,坐在安南禾的对面。

安南禾没有回答,努了努嘴。

多里安哈哈大笑,说:“诺万特只是嘴馋了。”

安南禾点了点头,他已经听哈肖贝恩说过了。队员们再也没有余粮,士兵在大楼的地下一层找到了一个硕大的冰室,但那里储存的粮食,早就完全毁坏了。安南禾坐在这里,便在思考这个问题。不过,话说回来,这个问题并非那么难解,只要遇上类似野牛的动物,随便猎杀一头,就能维持两三天。列巴肯亚山山体巨大,相信这种动物一定为数不少。真正让他愁眉不展的是史莱特医生,那个家伙直到现在都没有踪迹,不知道是死是活,也不知道芯片被他藏到了什么地方。

多里安看穿了安南禾的心事,问道:“你是不是认为,没有芯片,我们就不可能走出骷髅岛?”

安南禾微微一笑,反问道:“你说呢?”

多里安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笑道:“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这里也挺好的。与世无争,远离人间,如果真的走不出去,我情愿在这里安家。”

安南禾知道这不是多里安的心里话,他这么说,可能只是在宽慰加丽。然而,加丽满脸堆欢,笑着说:“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多里安连忙点头,说:“当然,当然。”

加丽凝视着多里安的眼睛,过了半晌,才摇着头说:“我可不情愿,这不是我们的世界。”

多里安勉强笑了笑,拍了拍加丽的脑袋。

“我们一定会走出去的。”安南禾说。他说得很慢,但很坚决。加丽说得对,这的确不是他们的世界,甚至,不应该成为人类的世界。

“我也觉得我们一定会走出去的。”加丽叹了口气,“都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老天不会让我们全部……”

她没有说完这句话,就被一声巨响打断了。多里安和安南禾霍然站了起来,辨明巨响来自石屋附近。

哈肖贝恩带着士兵冲了出来,大喜过望地叫道:“是史莱特那个混蛋自投罗网来了。”不等安南禾说话,便率先抢在前头,直往石屋跑去。

安南禾跟在哈肖贝恩后面,多里安劝退了加丽,跑在唐克斯的身后。那个被哈肖贝恩用石头填充的豁口处被炸出一长串缺口,像一张天然形成的大嘴,将下方的河流吞了进去。十多具残缺不全的野人尸体乱七八糟地躺在周围,鲜血流了一地,但没有史莱特医生的影子。

“是这些畜生。”哈肖贝恩失望地叫道。

“小心。”多里安眼疾手快,把哈肖贝恩拉到了一边。

“砰”的一声,一块石头擦着哈肖贝恩的头皮飞过,落到唐克斯的身边。

“外面都是野人。”哈肖贝恩叫道。

三个士兵立即冲着豁口外围开了数枪,几个野人倒在河流里,慢慢地被河水冲了下去。安南禾只听得外头的“嗬嗬”之声连绵不绝,不知野人到底有多少。鉴于士兵们没有携带背囊,弹药有限,他只得安排哈肖贝恩在豁口处布置炸药,所有人员撤退到三层小楼去。哈肖贝恩点头答应了,布置好了炸药,又问要不要在通道上布置炸药。安南禾哭笑不得,说:“炸了通道,我们怎么出去?”

“还有升降梯呢。”哈肖贝恩不解地说道。

“你想念褐腹巨怪了吗?”唐克斯冷冷地说。

哈肖贝恩一声不吭,扭头就走。刚刚撤回到三层小楼的长廊,石屋位置又是一声巨响,野人已经从那个缺口冲了进来。士兵们取来了弹药背囊,在长廊的拐角处建立了第一道防线。诺万特带着伤兵和女孩子率先撤往五层大楼的楼顶,以免第一道防线失守,来不及撤离。

士兵们在长廊打退了野人的五次攻击,可野人仍然疯狂的向前涌来。多里安愤愤的咬着牙骂道:“真该把它们全部送进地狱里去。”

安南禾的心里实在讨厌透了这些为数众多的野人,尽管他心里并不认为野人天性凶残。哈肖贝恩弹无虚发,边打边笑,对他来说野人不过是小菜一碟。也许只有褐腹巨怪,才会让他心生恐惧。在长廊边坚守了不到半个小时,诺万特连蹦带跳地奔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大叫道:“前面……前面也有野人。”

安南禾大惊失色,立即想到了史莱特医生。这一定是他搞的鬼。境况紧急,不待思考,安南禾急忙安排哈肖贝恩在长廊中的多个位置埋下小剂量炸药,所有人全部撤往五层大楼。他生怕哈肖贝恩炸坏了长廊,阻断了退路,再三叮嘱哈肖贝恩使用小剂量炸药,只为阻吓野人,争取一点时间。哈肖贝恩这才明白安南禾的意思,点头答应了。

诺万特的惊慌失措有着充足的理由。安南禾刚刚带队跑到五层大楼的大厅,就看见成群结队的野人围在建筑的外围,不停地发出奇怪的声音。“是刺激药剂,”多里安叫道,“哈肖贝恩昨天撒下的。”

“真是神机妙算。”安南禾笑着说。

哈肖贝恩和士兵们在长廊里装好了炸药,看到大厅外围的刺激药剂起了作用,忍不住哈哈大笑。但笑声未落,长廊那边就响起了接二连三的爆炸声。

“关好所有的铁门。”安南禾叫道。

士兵们跑过去关上了铁门,并用石块堵上了被哈肖贝恩炸坏的石门,跟着哈肖贝恩爬上二楼。安南禾带着没有武装的队员们爬上五楼,与伤兵和女孩子们会合。

“这里应该有武器库,找找在哪里。”多里安说道。

“找过了,枪支都被人破坏了。”唐克斯冷冷地说。

安南禾握紧了拳头,对史莱特医生恨到了极点。不过,他也不得不佩服这个家伙,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一次比一次阴险高明,实在厉害之极。

“巴可勒医生呢?”安南禾看了一圈,没有找到巴可勒的身影,“是不是还在长廊那边的小楼里?”想到那边已经被野人占领,他的心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撤出来了,他到三楼的医药室搜寻药品去了。”诺万特说。

安南禾舒了口气,透过窗口看向大楼外面的野人。大厅外面的暗门高悬在石面上,一个个野人正在经由这道路径钻进来。安南禾已经可以肯定这是史莱特的杰作了。他跑到二楼,向哈肖贝恩问明了弹药库的所在。哈肖贝恩警告说:“只用炸药,不要动用那些老式手雷,年久失修,会直接爆炸的。”

安南禾应了一声,带着诺万特取来了两包炸药。他拆开箱子,取出了几小包,看准大厅外面的隔板,丢了下去。“轰”的一声,一股火苗和浓烟从隔板下的通道里冲了出来,直窜出两层楼高。

“哈哈。”诺万特大笑着跟多里安击了个掌,但安南禾发现通道并没有损毁,只过了两三分钟,野人照旧从通道里钻出来。

“给它多加点调料。”多里安说。

安南禾摇了摇头,没有说话。隔板下的通道离大厅很近,一旦剂量过大,炸坏了这栋大楼,可就弄巧成拙了。野人越来越多,渐渐把围在刺激药剂旁边的野人挤到了里层。那些野人一边“嗬嗬”低叫,一边寻找可以攻击的武器。不过,大厅外围是一片光洁的水泥地面,没有任何散碎的石块。野人的拿手好戏苦于无米之炊,只得以血肉之躯,扑到大厅外面的铁门前拼命撞击。

这样一来,炸药就失去了近战的作用。安南禾和诺万特不停地将小包的炸药扔向远处的野人群里。野人被炸得人仰马翻,血肉纷飞,却毫不畏惧,依然勇往直前。按常理说,每一种动物见到同类的大量死亡时,都会心生恐惧,可算起来,与野人已经数次交锋,这些难缠的家伙屡败屡战,从不畏惧生死。安南禾想到了长廊上的野人骨架和浅水区的褐腹巨怪,心里猛然一跳,顿时明白了野人受过同样的刺激和训练。

但史莱特医生是如何得知这些,并加以利用的呢?安南禾百思不得其解,况且境况危急,也不容他再凝神思考。一些野人攀爬到了长廊的顶端,试图从那边钻进大楼里。安南禾无计可施,只得使用炸药炸断长廊。幸而长廊坍塌后没有堵住通往石屋的通道,让安南禾放心不少。

哈肖贝恩和士兵们已经打到手软,野人没有山石的掩护,脑袋就成了活生生的靶子。一枪下去,血花飞溅,一个野人就命归黄泉。安南禾同样心生不忍,但不是它死,就是己亡,没有任何退路。哈肖贝恩眼见野人的尸体已经堆满了大楼外面的水泥路面,隔板处的通道也不再钻出野人的影踪,才长长地吁了口气,跑上五楼观察四周的情况。

安南禾把野人受过专业训练的事告诉了哈肖贝恩,哈肖贝恩目瞪口呆,联想到成排的铁笼子和骨架,不由得坐到了地上。安南禾此时才感受到每一次布雷德先生下令士兵们开枪时的痛心和无助,可命运把他们摆在了这个位子,谁又有其他的选择?他环顾了一圈,巴可勒医生还没有回来,心里猛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带着哈肖贝恩和诺瓦特急忙跑向三楼的医药室。

巴可勒医生头冒鲜血地躺在地上,怀里的药物散落一地,正呼呼的喘着粗气。看见安南禾带人跑了过来,勉强笑了笑,说道:“史莱特……刚才藏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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