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晴天霹雳,辉煌即成昨日
已近深秋了,宽敞的小院更显得荒芜。她一边将压好的鞋样拿出来,一边抬起头来望望窗外,女儿小惠和弟弟玩儿得正欢。她感到一些欣慰,想想前几年跟着那不省心的男人东奔西跑,生活虽好,心里却总不踏实。她走到柜子前,又拿出一团白线。一个人闲着就是喜欢瞎想,一边拿起剪刀,剪了一截线,一边又忍不住望了望院子里的孩子。
午后的阳光遮掉了一些深秋的凉意,墙角那一畦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菜秧东倒西歪的,时不时沙沙作响。她拢了拢耳边的卷发,继续纳鞋底,这一头时髦的卷发还是去年丈夫给了她鼓励,硬要她去弄的,果然给她增添了不少风采。突然,她觉得自己想他了,转而又嗔怪自己,不就是一中午没回来吃饭吗!想想可笑。
家里静悄悄地,墙上的镜框被她擦得锃亮,上面的大红喜字还依稀可见。她突然感觉到一些凉意,心里想,再过几天,让爱民把炉子架起来,孩子们可不能冻着。
“刘姐,刘姐——”突然,大门口传来王妹子的声音,她一边喊一边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刘桂芝赶紧放下手中的针线,走出家门。
“小惠,你妈呢?”
“在……家里”小惠拍拍手上的土,不明白王姨今天怎么这样惊慌。弟弟小江正跑过来给她看自己找到的一小片瓦,里面新鲜的细土已经快被洒光了。
“刘姐——你快去看看吧,姐夫好像出事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去拿件衣服——”
“还拿什么衣服呀,快!快!”王妹子一把拽住刘桂芝的手,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外跑去。
刘桂芝心里忐忑不安,她不知道丈夫出了什么事,但一定不是好事,摔着了?和人打架了?这一天天地不省心……她心里好不责怪丈夫。小院里的路突然变得长了起来,王妹子死死地拉着她,快步向前走,恨不得让她飞起来,却又一句话不肯说。
这是一个地处大山之后,比较荒凉的小镇,小镇向左走到头就是一条省道,路边乌泱泱的人们遮住了的土墙上写着的“只生一个好”,刘桂芝远远望见了这一幕,她心头一紧,脑子里想遍了各种情况的可能性。起风了,地上枯黄的落叶被卷了起来,在空中打了个旋儿,远远地去了。刘桂芝完全没有在意这些,她裹了裹身上的薄褂子,大步向前迈去。
拨开人群,刘桂芝立刻愣住了,眼前的景象让她所有的脑细胞立刻全部关闭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是谁扶了扶她,她就发疯一般向前跑去,耳边全是哭泣声。大颗大颗的眼泪堵得她心里难受,丈夫就在眼前,却不是昨天的光景了。
她似乎是嚎叫了一番,向发疯那样地嚎叫,要不然怎么有这么多人过来拉住她,她已经记不清了。天塌了!他就是她的一片天,所有的重力一并向她压来,压得她喘不过来气。
醒来的时候,她正瘫在别人怀里,不知道是哪一位好心地邻居紧紧抱住她的头,几个大个子男人正在不远处搭建灵堂。她多么希望这是梦,只是一个梦,丈夫正要叫醒她,让她从这一场噩梦中醒过来。然而,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清晰,婆婆不知道哭晕了多少次。刘桂芝心里难受,这样的难受是没有几个人能体会得到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别这样了……你自己要多保重呀……还有两个孩子呢!”
“是呀是呀,你这样,身体垮了,孩子怎么办!”
对对对,我还有孩子……,我的孩子,刘桂芝听到有人这么说,脑子渐渐清醒了一些,捶打胸脯的手也渐渐放了下来。可是孩子们的爸爸呢?他们没有爸爸了……又一阵难受涌上心头。苍天啊,你为何这样对我,你让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呢!刘桂芝踉踉跄跄地想起来……不知道是谁给她披了一件外衣,是黑蓝色的,正好遮住了她那件淡粉色的小薄褂子,同时遮掉的还有昔日不愁吃喝的粉红色的心情。
脸上的泪痕被风干了,又添了一层,嘴角有咸咸的味道,还夹杂着一些脂粉的味儿。刘桂芝没走几步,双腿一软,再次昏了过去。深秋的夕阳说落便沉沉地落下去了,天边已经没有一丝光了,仿佛永远都不会再有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