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总轻轻地在桌底下拍了拍身旁的王燕，不想让这个不太熟悉的老乡尴尬。他脸上微笑起来，看了看时间，说：“老钟啊，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先看看样板吧。”
钟经理着急了，刚坐下来还没盏茶的时间呢！他的瞳孔快速地收张着，脑儿如急转的漩涡般。他先是提起茶壶给王总只抿了一小口的茶杯上象征地添了几滴，轻快地说：“还早着呐，王总，我们可是多久没见了啊，再喝多几杯茶吧，今日若是没能看上，明天我把新的款都给您寄过去。”他嘶哑的声音里难得地响出了几分豪爽。
王燕看了看钟经理，说：“爸，让我来看吧，你们接着聊。”
王总迟疑了下便爽快地说：“也好，你去看吧。”
钟经理一听却又急了，办公大厅外的几个不成器的家伙，他是不放心的。他再一次意识到了老婆的重要性，要是她也再那该多好，男的陪男的，女的陪女的，分工合作，双管齐下，但是现在，他犹豫着，担心着。
他的左手在桌底下如羊癫疯般抖动，这是他的大脑在飞快运行的象征，五秒钟后，他得出了王总才是关键的结论，并作出决定，他自己留在这里和王总喝茶，让小吴，小李陪王燕看样板，小春，小赵配合。有个陌生的女人在让他感到不自在，许多早早酝酿准备的荤话酒话爽快话套近乎话私密话都说不出口。
他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拉开门，冲大厅喊了一句：“小吴，小李陪王小姐到展厅看样板。”
王燕站了起来，带着淡淡香味的黑色雪纺裙飘过钟经理身旁，飘出充斥了浓郁茶香的会议室。小吴，小李早已经第一时间恭候在会议室门外。
没有了王小姐的会议室让钟经理轻松了许多，这个看起来比他老婆更漂亮更厉害的女人，让他感到压抑。但他自己是不屑与她相比的，在他看来女人到底是要嫁给别人做老婆的，就像他和他老婆一样，开始他是孙子，恋爱后他变成了儿子，结婚后他升级成了爷。在男人与女人之间，男人就像是沙漏中缓缓落下的沙子，会随着时间而慢慢变多，而女人就像刚修好的漂亮楼房，刚买的衣服，会随着时间慢慢变旧变老，慢慢被男人占据主控位置，变得逆来顺受。
王小姐看了看如门神般站在门口的小吴，小李疑惑地说：“你们这是？”
“王小姐是贵客，礼当如此。”
小吴牵强地点点头，算是勉为其难地认同了小李的话，心里想着还有两个星期就能再发一次工资。
“你们好，我叫王燕。”她大方地向两人伸出手。
“您好，我叫吴新。”小吴握住了她的手，光滑白皙的手，柔软多肉的手。接着小李，小春，小赵也握上了那只白玉般的手。
小赵在心里哎哟了一声，低声自语：“原来不是干女儿。”小春灿烂地笑着，一边像星级酒店里引路的侍者般将王小姐顺带小吴小李引到样板展厅门前，展厅里早早地开了空调，喷洒了清香的空气清洗剂，让那平日里如烤炉般让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展厅变成了令人惬意的地方。
小吴，小李，小春不约而同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对到访的王总充满了感激，小李推来了一个装着轮子的铁架子，说：“王小姐看好的款式可先挂在这里。”
“好的，谢谢。”
小赵给王小姐倒了一杯凉水，小春如随时待招的侍者般站在门口，小李推着铁架子跟着。小吴麻利地介绍着，“这是我们明年春夏的商务系列款，面料主要以意大利进口面料为主，在款式上延续了商务男装传统的简洁大方。这是我们都市休闲系列，这是我们的牛仔休闲系列。”他是手一下左一下右一下前，每指向一处都会配上一句介绍的话，这些样板中有一部分出自他手，一部分出自别人的手，王小姐频频地点着头，不时地从铁架子上取下一件样衣仔细查看。
小李推着的架子上开始挂上了衣服，一件又一件地增多，就像是挂满累累硕果的果树，小李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意，像是位大丰收的农民，小春时不时地向展厅里面瞄一眼，看到架子上挂满了样衣，心里开始踏实了，他冲小赵做了个ok的姿势，让小赵咧嘴笑了。唯有身处最前线的小吴是不安的，由于钟经理要节约开发成本，新的样衣已是不多，而且在工艺与用料比起以往已有很大的不同。
王小姐脸上表情淡淡的，没有多余的情绪，没有恨铁不成钢的失望，也没有看到美好事物的惊喜。她的眼流连在四周铁架子的样衣上，那双白皙的手如翻书一般一件又一件地翻看着。偶尔提起一件样衣挂在小李的架子上，她每取出一件小吴便会随着再仔细看一遍，他的心也随着沉重起来了，因为她选的都是旧版，他想起钟经理如猿猴般暴跳的姿势，想起钟经理把廉价的打火机摔了地上如鞭炮般的响声。
会议室里，王总终于不小心引爆了钟经理熟悉的领域，他变得滔滔不绝，当然是他熟悉并花了大时间研究的军事领域，他滚瓜烂熟现阶段世界各国出现过的各种武器，大到航空母舰，小到军刀手枪无所不知，他像一位指点沙场的老将，各种个人见解，各种策略，攻守方案，随由茶水化成的飞沫满天飞舞，他声情并茂，激情澎湃。他甚至用手指在茶几上画出了美国F-22猛禽战斗机与中国J-20对抗，如电脑般演算中日两军在钓鱼岛的对抗，当然不管如何演练，敌人如何强大，最后胜利的必然是中国。
他时而如一位侃侃而谈的学者，时而如一位狡猾老到的军事家，时而激昂如拍案而起的愤靑，他的见解独特，独树一帜。他如渊博的心理学者般替美国总统奥巴马做心理分析，给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做人生规划。
最重要的是王总听得津津有味，爱国热情被钟经理彻底点燃，忘乎所以。他拍着桌子，拍着沙发，大口地喝着茶，呼应着钟经理的精彩演讲。茶壶里的茶叶被换了一次又一次，终于在会议室门口处传来的一句话而停止了。
“爸，样板我挑好了。”会议室门口传来王小姐的话。
钟经理挥舞的手停了下来，激动的表情如被定格的电影画面，激昂的声音像是被断了电的广播，戛然而止。他如一位刚刚授完课的大学教授般悠然地喝茶。
王总面露可惜神色，不舍地站了起来，与钟经理亲切地告别握手，像是刚刚在战场上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
送完王总回来的钟经理看到满满一架子的样衣，信心终于再一次回来了，他大力地挥手：“走！隆江猪手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