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的地上摆满了烧好的瓷器,靠墙的四周是垒摞的码放整齐的青瓷,屋子中间留有下脚的过道。心音站在过道上,仔细察看着,发觉满屋子的瓷器都是青瓷,没有自己想要的白瓷,而且每件器物都很粗大厚重。
在王府就没有发现白瓷器物,本想着来民间瓷窑淘淘宝,撞见了就像拣个漏似的令人兴奋一下,也可顺藤摸瓜地找到烧瓷的匠人,那样就可以实现自己的白瓷梦了,没承想连个白瓷的影子也未见着。
心音在对公输不小心说出“功夫茶”三个字后,很是后悔,原因是此时的南朝还未有紫砂壶,更别说是宜兴的紫砂壶了。如果能找到别的薄削细腻瓷器,也可当作替代品蒙混一下。
后世里,心音品过“功夫茶”,尽管不很正宗,却也略知一二。也晓得宋朝时的点茶、煎茶用具主要是以瓷器为主,斗茶时的茶具以黑釉茶盏为上品,而黑盏早在唐代时就已风靡一时。所以,一想到宋代的茶艺,心音又充满了希望……如果没有紫砂壶,那就仿照宋时的茶具,全程用瓷器泡饮功夫茶,这样也好对公输有个交待。她可不想让公输以为自己是个言而无信的小女子。
在仔细地浏览了一遍后,心音对南墙边的一堆形状似老虎的青釉器物产生了疑问:“大哥,你看那是做什么用的?”
“哪个?”
“就是那些,口部像张口的虎头,背部有提梁,圆圆的鼓腹,下面有四足,形状似一头猛虎的那些。”
静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流风回答。心音扭头,就见流风与许匠人二人,面色尴尬,眼神闪烁,似有什么不便之言说出口。
那是什么神色?疏狂的流风也有面赧尴尬之色,这个情形还是不多见的。
“大哥,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那些东西不能问吗?”
心音一连串的发问下,许匠人脸色略呈难为情,低声道:“姑娘,那是虎子,是一种盛器。”
“哦,大哥,只是一种盛器嘛,有什么,瞧你那样子!我说怎么像个老虎似的,原来就叫虎子啊!”心音不在意地扭过头去,继续搜寻着可有稀奇古怪的漏网之鱼,嘴里还不停地叨咕着“虎子、虎子”。
正念叨着,门外有人答应着:“哎——是谁在叫虎子?大叔,有客人来吗?门外拴着一匹白马,太神气了!”
一串爽脆的话语连珠似的道出,话音一落,走进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后面跟着一位年龄相仿佛的女孩。心音一瞅衣着面相,正是路上遇到的一对小情人。
流风亦认了出来,迟疑着问:“许匠人,这位小兄弟是……”
“公子,这是孙匠人的犬子,亦是小人的儿女亲家,这位是小女,都是村人,让公子见笑了。”说着冲着二人大声道:“还不给公子、姑娘见礼?直眉楞眼的,没有个眼力!”
二人慌忙行礼寒暄,流风与心音客气地一一回礼。
小伙子见礼过后,抬眼注视了一会儿心音,在确认方才喊“虎子、虎子”是一女声后,大方说道:“姑娘,方才是你在叫我么?我们可是头回见面,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哦,一定是大叔告诉你的了。你有什么事儿,尽管跟虎子我说就是了。”说完,还挽了挽袖子,一副准备要干活的架势。
许匠人眉色不自然地道:“唉!虎子,瞎起什么哄,姑娘是在问那一堆青瓷呢。”边说边拿眼溜了下南墙方向。
虎子顺势看了一眼,笑着说道:“是这么回事啊,我还当是叫我呢!姑娘是问那一堆虎子吗?姑娘可别会错了意,那虎子可不是我这个虎子,那些是溺器,夜间用来起夜使的,方便。姑娘难道不知吗?”虎子丝毫不停顿地说着,一点羞愧之色也无。
心音狠狠地剜了一眼流风:只是个溺器,就不好意思起来,也不说一声,让自己出了这么个糗,太没面子了!
流风星眸闪烁着,毫无悔过之意,还冲心音扬了扬剑眉。
这时倒放得开了,刚才干什么去了?
心音朝流风又横了一眼,转头对虎子说道:“虎子,哦,我叫你虎子,你不介意吧?我叫梅心音,你直接叫我心音就行了,不必‘姑娘、姑娘’的叫,不爽利。”
“诺,姑……心音,那我们算认识了!日后有什么事儿,尽管跟虎子我说,但凡能办到的,虎子绝无二话!”
“好!虎子,那心音先谢谢你了,日后有事一定少不了要麻烦你。”
心音与虎子二人对答如流,旁人只是瞧着话语投机的二人微笑地一边站立着。
孙匠人此时早已进了屋子,讷讷地站在门边,满眼骄傲地望着自己的儿子。
如此木讷的孙匠人跟个锯嘴葫芦似的,却生了个如此爽快利落的儿子!老天真是公平!
心音暗想着,瞄了眼许家女儿。
许家女儿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高高的鼻梁,红红的脸庞,一副纯朴天真的模样,正直直地盯着气宇轩昂的流风。流风一派洒然地挺立着,任凭花痴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嘴角还残留着心音熟悉的疏狂之揶揄笑意。
切!拽得那模样!
心音无视流风有些幸灾乐祸的神情,转头对虎子道:“虎子,你家瓷窑里有没有白色的瓷器?哦,就是白色的茶盏,有么?”
虎子与他爹对望一眼,目露惊喜:“白色的茶盏?没有,不过,我家瓷窑有白色的盘口壶,是前不久才烧得的,心音想要瞧瞧么?”
“真的?白色的盘口壶?太好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虎子,你家瓷窑距此远吗?心音现在可否一观?”心音眼放邪光,一脸兴奋。
“当然可以,我家瓷窑距此也不远,骑马很快就到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心音,你说话真是好听,不过,铁鞋是什么物件?”
心音一挥手:“不是什么物件,就是用铁做的鞋子,哦,就是鞋履,反正就是形容词,表示轻松得到。虎子,那我们现在就去?”一通胡乱解释,心音急切问道。
在征得虎子的同意后,心音又与许匠人订下了一些粗瓷长管,急吼吼地拉着流风就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