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和公孙简走的并不远。实际上绮罗一出现,公孙卓在她身边安排着的护卫便主动清了场面,只余下她一人与公孙雅赏灯罢了。若是是公孙简强硬这要过来,侍卫们也不敢拦,他们是绝对撞不上的。
两人走在一边灯台底下最亮的地方。
走在前门的公孙简停住了步子,转过身么,眉眼之间虽不见笑语,但还剩余着如水温柔。他看了绮罗一眼,低声道:“你最近可好?我听说你病了。”
绮罗微笑道:“我很好,多谢王爷记挂。我身有旧疾,便是病也是常事,如今也已经大好了,并不碍事。”
“哦。”公孙简淡淡应了声,又道:“我方才去看了三皇子,那孩子体弱,到多亏你的照顾,只是他与皇上长得并不是很像,倒是极像杨妃。”
绮罗心中冷了一下,却还是轻笑道:“医者便该如此,三皇子长得像杨贵妃也不是什么坏事,像母亲的孩子,总是有福气的。”
“是么?”公孙简浅笑一声,眸子里却泛出点点黯然。
绮罗看着他眸子中的黑影,猛然想到公孙雅往日所说的。公孙简便是极其想先母段氏,只可惜段皇后死的凄惨……
她心中后悔提到了别人的伤心事,赶忙开口道:“是我失言,王爷请勿见怪。”
公孙简目光转到她脸上,看她眉见轻轻皱起,抿唇笑道:“你过得这样小心,便是我这样的人,也要顾虑是不是伤了我的心,难道就不嫌自己做的太多,太累了么?”
绮罗摇摇头:“你是如何,与我何干,我只在这世间,便要问心无愧才是。”
公孙简看着她温柔的脸,想到压在明月手中的那几封信,不自觉的底下声音问道:“可是你带公孙卓却是真情,你知道,我与他势如水火,最后难免火并,只是我并不想伤你。你曾说过你对他动了情,但是他身为皇帝,却不能给你真正快活的生活。如今有了三皇子,将来还会有四皇子、五皇子,你眼中向来便是容不得一粒沙子,真的看得下去么?”绮罗单手拢紧衣襟,低声回道:“我不知道,也不想去去想。”
夜风吹过,吹起一丝墨色发丝,让她显得分外单薄柔弱。公孙卓看着她,淡淡道:“绮罗,你爱上一个人,除非是死,便是如何也不会再后悔么?”
绮罗看了看一边飘起的发锦带,想起公孙卓信誓旦旦的脸,声音轻轻的,却不容置疑的答道:“是。”
公孙简早就知道她会如此说,只是如今听了,只觉得心中的某些东西当真是脆弱,他淡笑一声,眼中的沉稳再不见,却像是燃起了一簇簇烟火,丝丝号号。猛烈而坚定。
“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劳烦容娘娘回去告诉皇帝陛下,公孙简实在看不惯他,就要动手了。”
他动了动眉头,眸子中墨火涌动。眉峰凛冽如刀。
“告诉他,他的东西,都会是我的。”
“包括你,绮罗……”
月夜风高,公孙简抛下的话便如静夜中在湖中抛下的巨石,即便是在黑暗中也能看到那重重的涟漪。
笑语眼见着公孙简淡淡离去,绮罗神思不属的走回来,赶忙迎上去道:“娘娘,我们还是快回宫吧,今日着实是晚了。”
“也好。”绮罗颌首,看着一边的公孙雅,笑道:“送公主回去吧,你被因着这几日没有发病就纵意玩乐,到时候有你哭的时候。”
公孙雅对着她吐了吐舌头,挽着他的手臂朝着外面走,岂料冤家路窄,才从中间的灯台走出来,便与柔妃一众人迎面撞上。
柔妃本是抱着小公主来找皇上的,只是半响都未曾见到皇上的身影,只能也往回走了。却不料撞上了也要回宫的绮罗。她不着痕迹的朝着绮罗身边扫了一眼,只当看不见一脸难看的公孙雅,笑道:“原来是容妃娘娘,能从者见到,当真是不容易呢,潇潇,还不给娘娘请安。”
她身后一个白嫩妇人赶忙放下抱着的孩子,那小女孩也不惧怕,大大方方的向前走了几步,规矩却又奶声奶气的行礼道:“潇潇见过容娘娘,容娘娘安好。”
小小的孩子,便是谁也不忍心看着她这样拘泥的活着,绮罗赶忙伸把她扶起来,低着身子看着她娇嫩的脸,柔声笑道:“我倒是第一次见公主,伊水潇潇,公主玉雪可爱,真是配这个名字。”
说完,她从手上摘下一串佛珠,亲自给公孙潇潇戴在小手腕上,笑道:“这是黑檀香木的主子,本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能养气明目,便送给公主戴着吧。”
柔妃自是知道,绮罗的东西不是大秦重宝就是皇帝钦赐,就算看着普通也是不凡的,不想她一见到公主便这样亲切,当真是没有一丝亲和的样子,心中诧异,赶忙说道:“这怎么好意思?潇潇还不谢过娘娘?”
公孙潇潇歪着小脑袋和绮罗对视了会儿,突然抿唇一笑,甜甜道:“容娘娘真漂亮。潇潇谢过娘娘的珠子。”
绮罗温柔一笑,缓缓站起身子:“公主也很漂亮。”
柔妃上前一步把潇潇抱起来,送回到身边奶娘的怀中,也不给绮罗开口说话的机会,抢先说道:“容妃妹妹莫要怪本宫冒犯,只是方才明明是皇上陪着妹妹一同去赏灯的,如今怎么就剩了妹妹一个人?陛下呢?”
公孙雅在后面重重的冷哼了一声,还来不及说话,便被一边的笑语给扯住了袖子,只听绮罗淡淡道:“皇上尚有事务要处理,早早便回去了。”
柔妃恍然大悟一般的颌首,又笑道:“妹妹不要怪本宫冒昧,只是潇潇多日不曾见过陛下了,今日是上元佳节,难免想要与皇上亲近一二。”
绮罗符合着点点头,道:“娘娘说的是。”
她不愿与柔妃多说,只是看着小公主笑道:“小公主也乏了,娘娘不如先回宫中,皇上的向来以国事为重,但也念着小公主,定然是会去看她的。”
柔妃便是心机再怎么深沉,也是爱慕者皇上的妃嫔,听她这么说,心中明白,眸中闪过一丝伤怀,客气了几句之后便带着潇潇回去了。
绮罗也累了,命人送了公孙雅回宫,便也回了摇光宫中洗漱沐浴之后便进了寝殿,独留青灯一盏。
锦衾微寒,灯花渐瘦,已是月上中天。
公孙卓从柔妃出回来,时候已晚,守夜的宫人见到皇上过来,都压低了声音行了礼。公孙卓问了问绮罗的何时睡下的,便遣退跟随的侍从,缓步走进了寝室之中。
清香弥漫,罗帐轻垂,绮罗正在软榻上浅浅睡着,身上盖着的被自零落垂下一角,露出里面浅色的寝衣。公孙卓一入寝殿便看着这样的情形,不由自主的放松了心,将那冷寒肃杀减缓了些。他俯身将她连人带被的轻轻抱起,送入床榻之中。她每晚都要用药,睡得很沉,只是眉间微微皱起,似乎睡得并不是很安稳。
公孙卓单臂横隔在她枕边,俯下身去,目光一动,落到了她的脸上,一时间忘记了动作。
青丝如瀑,梨花雪肤,温柔无害的就像是春天的风,只要感受道,便是如何艰辛的汹涌也都淡去了。
就这样看着看着,不觉有些入迷。伸出手去描摹她面容的,细致温柔。绮罗睡梦之间并不安稳,动了动身子,竟然强撑着睁开了眼睛。清水眸子迷迷糊糊的,慵懒可爱,半响之后才清醒过来,对她淡淡一笑:“你回来了。”
她说话温柔而慵懒,便是从心中给了公孙卓极大的触动。他见他强撑着要坐起来,连忙按住她的身子,三下五除二退了外袍,掀开被子把她揽进怀里,柔声道:“玩的不开心么?怎么睡着了还皱着个眉头?”
绮罗安稳的枕在她怀中,闭上眼一会儿,等道恢复了清明才答道:“我只是在想既然公孙简的野心你看的那样清楚,为什么还要离开京城远去汴州?”
公孙简的话定时不能全全复述给他听的,只是小小说一下便可以。
公孙卓揽着她的身子,半响之后,道,“三年前我也曾出行了一次,虽然路上多重惊险,好在遇到了你。”
他故意岔开话题,绮罗如何听不出来,但是这件事着实忧心,又怎么容他含糊。
她想了想,又道:“公孙简为人张狂无尽,行事出人意外,他若是接着你离开的时候做些什么,你拦不住。可是即便如此,你还是要去汴州,虽然带去的人不多,却都是贴身心腹,阿卓,唐微说你一开始便打算送我回明秋山庄,这样想来你定然也是要动手了,只是我猜不到,你到底想做什么?”
公孙卓看着她轻轻柔柔逼问过来,想了想,慎重答道:“公孙卓想要对我动手虽便是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我们手中权力半斤八两,若是不出奇招,必定是两败俱伤。”
绮罗不通兵法,只能凭着自己的理解想了像,问道:“你这是想以退为进,逼得公孙简先动手?难道你就不怕他下狠手对你,让你连招式都来不及出?”
“你不要担忧。”公孙卓亲了亲她的额头,低声道:“放心吧,我既然敢这样做,就一定能够全身而退,只是担忧你罢了。公孙简虽然兵权人心脉路都有,却多了一份傲气,少了一份名正言顺,事情不会到你想的那么糟糕,你且放宽心。”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谁还能放宽心。
绮罗实在想不明白他们这些男人争斗到底用的是什么样的办法,但她的性子实在温柔,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将她想知道的东西逼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