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个屁!你再大也是我儿子!我看你个鬼玩意儿今天是想造反!”刘父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急得向上直撸袖口,身上的青筋也随之爆起。
刘意却冷笑不止、继续忤逆:“您也不必要再多说,我知道您今天想问什么,不就是成绩那点事么!我个人倒还挺满意的,至少可以上一所不错的大学了。可是…可是您在大伯他们面前可就要低一低头了吧!”
刘意此时完全无忌惮,他不知——他或许也知——他的这番话触痛了刘父心底最深处的隐秘。
刘父猛然想起自己还有双孔武有力的大手,则此时不用,更待何时?于是,在语言不得力的情况下,他决定诉诸武力。
一只厉掌挥过,五个指印得留。刘意被直接扇睡了下去。可他并不感到疼,只是一脸的麻木;耳畔却在嗡嗡作响。
刘母见状,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慌得忙伏到刘意身边,只见五条血痕赫然在目,而他的嘴角处也流有少许混合着吐沫的血水。再一对视,竟发现他的眼中并没什么泪水,但却流露出一种莫名的将死的悲哀——刘母心痛不已,甚至都不愿再目睹。她忍不住回过头来痛骂刘父道:“你喝酒把脑子喝抽了吧你!我原以为你只是过来训上几句,你可倒好!光动手不动口!这…这万一打出问题来你负责啊!”说罢,泪如雨下。
刘父一时无言以对;只得怔怔地在一旁看着。
待刘母的一滴泪悄然滚落到刘意的手背上时,他才微微有想哭的冲动;然而也还是忍住了。
“哎呀,额头怎么会这么烫?该不会是发烧了吧?”待刘母的手抚到刘意的前额时,她更是心如刀绞。
“你个傻女人,赶紧量量体温啊!”刘父此时酒已醒了八九分,忙用那只犯过错的手做指挥,以求将功补过。
“这还用你说,”刘母边推开刘父边找寻体温计,“你先死回房睡觉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刘父虽还有万语千言想作解释,但怎奈此时口头表达实在费劲儿,所以最终,他也只得无奈地朝着刘意长叹了口气,并带着沮丧且懊恼的心情走开了。
刘意的恐惧感却也随之消失。
彼时,门早被轻掩起,灯已然悄熄灭,只有刘意书桌上的那盏小台灯,还如精灵般活跃;微眨着洁白澄澈的环形大眼,默默注视着母子二人。
刘母从刘意的腋窝处取出体温计,借由灯光一看,恰是39度。
“来,先坐起身,把这退烧和消炎药给吃了吧。”刘母特意用刘意的那只象牙杯盛着这淡淡的温开水,柔柔地说。
刘意在张嘴吃药的时候,才开始感觉到左脸颊有火烧般的疼。
看着刘意略略肿起的侧脸,刘母的眼圈又不禁红了。她边帮忙扶着刘意的靠枕边叹气说:“唉,这也怪我不好,早知道今晚就不把你成绩的事添油加醋地告诉他的。但…但你今天说话的语气也太冲了吧,哪能这么刺激你爸?他成天在外拼死拼活奔波劳累你也不是不知道,还不就是为了这个家么?所以,凡是你也该体谅着点,不要总想着去跟他明里暗里地抬杠,好不好?”
刘意低头不语。在某个瞬间,他忽然抬起头来直视刘母,笑问:“妈,我今天表现得还算勇敢吧?”
刘母一时没反应过来,反问:“这…,什么意思?”
刘意双手紧握住象牙杯,痛笑说:“你看,他今天下重手打了我,心里肯定十分愧疚,酒也该醒了大半了吧,所以应该不会再像往常那样,把那些莫名的酒气、怨气都撒在你身上了。还有,不管怎样,今天我终于是向他打破了自己整个少年时代的沉默;虽然最后还是收获了一记响亮的耳光,但我觉得这印痕便是我成年最好的证明。从今往后,如果有女方感情用事,我就要设法加以引导;如果是男方无理挑衅,我必须迅速予以回击!”
刘母虽不知自己的眼泪为何又流出来,但她却很为刘意这番决绝的话感到担忧:“你…你到底在瞎说些什么?难不成我和你爸对你还能有什么恶意?你…你怎么会这么不懂事?”
刘意听后,便赌气不再回话。他躺下身,侧过脸,表明睡意。
刘母见此,也只得叹气说:“好了,今天已经很晚了,你身体又不舒服,就早点睡吧,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我…我也该回去休息了。”说完,刘母便轻起身关了灯,默然离去。
待她转身返回到自己的卧房时,不禁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只见刘父单穿着件蓝色三角裤,临风屹立于绿纱窗前;一手扶着腰,一手夹着烟;背对着房门,注视着窗外。无边黑夜藏起了他的心事,四周烟雾弥漫着他的苦闷。
刘母没好气道:“你这大半夜的鬼站在那里干什么?看你今天干的好事!”说话间已上了床。
刘父回头一望,两行泪痕。
刘母登时哑口。
刘父顺势转过身,深叹了口气,猛吸了口烟,吐出满腔烦忧:“如果…如果连我最听话的儿子都开始打心眼里讨厌我、瞧不起我,那我成天在外还忙活个什么?不如就趁早死了算了!”
刘母万没想到从来独当一面的霸气男刘父竟会在对待自己儿子的教育问题上显得如此无助,见状,忙加以引导宽慰:“你还好意思说呢,这还不是因为你平时跟他交流太少的缘故?不过话又说回来,不要说你跟儿子存在代沟了,就连我这个天天跟他接触的母亲,也实在搞不懂他成天究竟在想什么。看来,我们是要另换一种新的沟通方式了。”
刘父旋即将烟头掐灭,又呷了口刚刚泡好的午夜茶,再盘腿坐上床,点着床面说:“这个小东西现在是既不吃软也不吃硬,你说什么他要么假装听话然后继续无所谓;要么就像今天这样,把你气的牙根直痒还让你说不出话。你说,这让我能怎么办?”
刘母仔细地回想了想,说:“我在今天与他谈话的过程中明显感到他非常在意自己已经成年的这个事实,那我们不妨,以后就试着把他当朋友相处,给他点甜头,也让他体会体会做大人的感觉,如何?”
刘父略顿了顿,然后嘴角带起一丝冷笑:“哼,他原来是心存着这么个小九九,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呢!这样,以后我就教导他作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应当怎样在这社会上立足!但…,万一他有什么得意忘形的地方,我照样要揍他!”
刘母忙白眼道:“你就是这副死屠夫相不改,遇着棘手问题就知道武力解决,好像不那样就怕别人不知道你当年的神勇似的!”
刘父听了这话,自信心反急剧增加,忙挥手豪迈道:“看你这话说的!我一手别裤腰带里,都能把拳王泰森扔二里远!去年春节吃饭时,你家那边的孙斌发神经要拿菜刀砍你哥,要不是我在瞬间就把他死死摁倒在地,那…那还不知会酿成什么惨剧呢!打那以后,这孙小子见了我就像是老鼠遇着猫,吓得全身都哆嗦!所以说,教育某些人,就得要跟他使些硬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