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母醒来后,见刘意还在目不转睛手不离标地high着游戏,便提醒他歇一歇调节一下。刘意想想后觉得有理,便答应在这局结束后停手。刘母下午无班,正闲的不知要干什么,一走进厨房,看见桌上前天同事送的一大袋红茶,忽然就有了灵感——她决定自己煮一些奶茶喝喝。
由于自家就是养奶牛的,所以牛奶自然不缺;且也估计比外买的更安全些。刘母似乎是找着了一项乐趣,便系上围裙,热和地忙活起。也就在这时,刘意手插口袋顺进了厨房。见刘母在铁锅前倒腾着什么,他便晃上前勾头看了看,意在表明自己其实也还关心。谁知那热蒸汽就扑了他一脸。
“您又在煮什么?难道…难道是咖啡?”刘意边擦着脸边若有所悟似地说。
“咖你个头啊咖,是奶茶!去,把后头冰箱里的那罐牛奶拿出来,这红茶马上就要煮沸了!”刘母目不转睛手不离勺。
刘意便遵命将那牛奶取来放在锅边;又瞟瞟四周,笑着提议说:“要不把中午没吃完的那瓣西瓜也凑合着丢进去吧,说不定,就是一种新的口味。”
见刘母正用一种惊诧且鄙弃的眼光看着自己,刘意忙抬脚离开。到了客厅,他先是随意拨动了会儿手边的魔方,还未完全复原就又瞟到摆在壁橱上的那个塑料航船模型,便走到跟前,盯着它望了会儿,想着是否可将它再改装成电动蒸汽船:减轻重量、增大功率、稳定船身、控制方向……正脚点地地站在那儿盘算,忽而这点地声又夺了他的注意:咦,为什么自己脚下的这声音会显得如此空洞而不沉实?这么想着的同时他又立即俯下身,用手去敲那空心处的地板砖,欲一探究竟。
“你趴在那地上干什么?一会儿把裤子弄脏了可没人给你洗!”不知何时,刘母已端着一杯奶茶走出来;脸上摆满愠色。
刘意便也就紧着眉头慢慢地起了身,又拍拍裤腿,不显在乎地答复说:“自己洗就自己洗呗,反正到了大学也还是要靠我自己。那前几天的衬衫和内裤不都是我自己洗的么?我看呐,也实在没那么难。”
刘母放下奶茶,点头笑说:“嗯,我儿子也真能耐,都会在成年后自己洗自己的衣服了,可了不得!我劝你呀,倒不如直接用家里的大喇叭把你这光荣事迹向全楼道喊出来呢!”
刘意也不答话,又坐到沙发上,端起不用说肯定是自己的那只象牙杯盛放的奶茶,细细地品尝起来。一喝,竟还有西瓜汁的味道。他的心也仿佛因此而跟着甜起来了。刘母则又系下围裙说:“你就在这儿慢慢喝吧,刚刚我约了你那苦命的黄阿姨一起到她楼下的周阿姨家里去搓两圈麻,毕竟…毕竟不能总这么成天在家闷着呀,也要试着去打开心结,面对新生活嘛!”说着,刘母又理了理自己的钱包,转身准备离开。
“祝您今天玩的开心。如果心情实在好的话最好还要输给黄阿姨。”刘意在后头愣愣的说。
“那当然,你老妈我连这点人情都不懂么?”刘母边换鞋边笑答着;随即带着轻快的脚步出门了。
此时已是下午3点左右,太阳公略有些疲惫了,发出虽明亮却已显不出热度的橙黄色光线,透过阳台的玻璃窗与几件正晾晒着的衣服折射进客厅,同时在地上形成若干暗黑鬼影。刘意正手握奶茶,斜躺在长白沙发上。那升腾起的热气仿佛幻化出一个曼妙的少女,在刘意的眼前轻旋起舞步。外来的光线打在他脸上,使他不免有些困倦。他也的确感到困倦了。他便轻合起眼、微张着嘴,随意地哼唱起一首名为《winter in my heart》的抒情歌,却坠入了最后一场白日睡梦中。
朦胧迷惘间,刘意发觉自己来到一似曾相识的人间仙境:此刻正值阳春三月,又处夕阳时分。太阳公在此处的班次到点,便只好一面笑吟吟地摆手西下,一面又饱含深情地回眸一望,将那金灿灿的仁光眷眷留洒于此。风阿婆今天的心情也很不错,正坐在天椅上跟她的子孙们低缓地讲着一个古老而神秘的故事,由是界下,便微微听得一段又一段温醇并撩心的叙述。周遭万物既沐浴这圣泽,又拂面那春风,便仿佛由里到外都娇贵且活泼起来——道的左侧俏立着一排杨柳,自信而又略带羞涩,低头抚弄着娟娟秀发,含笑飘摇着朵朵心絮;她们似在等待,她们也同时在满心欢喜的等待。右侧,则是一泊看不到边际的江湖,娴静而又稍显不安,像无数双精巧且通灵的天眼浑然于一处,时时流闪着晶晶色泽、粼粼波光;中有三座白石塔成三角状镇守其间,一如卫国武士般岿然不动;偶有踏脚小船漂浮在远处,若隐若现忽即忽离,正欢快地唱着杳渺的童歌《让我们荡起双桨》。
顶上交织的是蔚蓝的忧思与灿黄的渴望,脚下则全是闪灼的奇花与缤纷的异草。或红妆绿抹或紫巾黄服,或抱合如团扇或峭立似直丝;或有蝴蝶翩跹于花丛或有蟋蟀游走在草下。彼时的刘意,则早系上艳得刺眼的红领巾,穿起虚白衬衫与黯黑短裤,趴在花草丛中忙乱。但见他神情高度紧张,手时不时一动,恰如立起尾巴的喵星人,正好奇且惊恐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时间从他的指缝间悄然漏下,而他却浑然不觉。他是可谓越玩越起劲,越玩越投入,却也同时越玩越失落。他似是感到无味的寂寞了,因为至始至终,都没个可以分享他快乐的玩伴。他便不由地抬起头来向四处不安地张望,迫切地希望能发现些什么。微风吹走了他心头的隐秘,便从远处飘来一个女孩儿:她戴着缀有嫩黄色小花儿的柳编草帽,波浪似的长发卷卷地从耳际柔柔垂下,仿佛打着哈欠的棕色小瀑布;眼睛里闪出莹洁水晶般的亮泽,一如在湛蓝的爱琴海中浸润过似的。只见她带着蜜桃般的笑容向刘意浅浅招手,似乎是要他过来,然而自己却也忽然提起长裙,轻快地向前跑去。刘意当然耐不住了,他忙地爬起身,将沾满黏土的双手随意地往屁股上擦了擦,便咧出笑容、撒开腿脚,野兔似的向心中的这位小公主狂奔去。一步两步三大步…以至于数不清步。眼看越追越近了,甚至都要够着她那白到发空的长裙了,然而——也总是有然而——就在即将要触碰到的那一瞬,刘意的眼前忽而横现出一块不大却也很不算小的黑色石头,它就那么略带些冷嘲意地扎在自己面前,仿佛就单纯为了让自己过不去似的。刘意也已明明知道它会将自己绊倒,但在那一瞬间想要绕行或是跳过却突然统统不能够,腿上竟像灌了铅似的,完全不听使唤。于是,于是刘意竟也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已预料到存在的它将自己绊倒了,生生地看着它阻挠了自己与心中所求的进一步接触;当然,也同时是永远的“最关键”一步。无可奈何的,刘意重重地摔了个跟头,整个人完全地栽进草丛间(手握着的端放于胸口的象牙杯不慎滑落至地)。先前那显出柔弱态势的青草此刻却都如钢刀般刺着刘意下坠着的脸,他的鼻孔里也塞满幽幽青草因迅猛撞击而猝然迸发出的浓烈气味,胸口更填有一种虽直说不出但还可形容得出的窒息气闷——仿佛慌乱人群中自己被无形推倒继而被交相践踏一般。刘意在奄奄一息之际,不觉的从眼角横溢出一滴不甘的带血的热泪来,并不得不以此祭奠自己曾有过的童真岁月,同时祭奠着它的必然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