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站在原地注视着小女孩沉默了一阵后,才终于转过身对身后的少年没好气地开口道:“喂,你跟我来。”
“呃……”亦枫一脸的茫然。
少女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便拉着小女孩自顾自走了。
小女孩边被姐姐拖着往前走,边回过头来喊道:“快来呀,大哥哥。到我们家去换身干衣服吧,要不然你会感冒的哦。”
亦枫这才反应过来,这全身湿漉漉的感觉的确让人不爽。见着亦枫跟了过来,小女孩也欢快地又蹦又跳了起来。
“哎,真是给你添麻烦了。”慈祥的老者向亦枫抱歉道。
这位老者是这里的族长,也是这个村子里最年长最有权威的人。
还未等亦枫回应老者,重新换了一身长袍的少女就用尖锐的声调接道:“根本就是他多管闲事而已!”
“狄菲娜,不许这么无礼。”老者立刻出言制止道。
“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外乡人,不经别人允许就随意破坏别人的事,有什么可值得感激的。”狄菲娜仍然一脸不悦。
“姐姐……”小女孩扯着少女的衣角,无奈地张了张嘴。
老者一时间也不知该再说什么。
只有亦枫一脸无辜地反驳道:“我可救了你耶。不感激就算了,干嘛非得莫名其妙地把我当仇人一样!我不救你,你可就死定了好不好。”
“那就让我死好啦,这原本就是我的宿命。”狄菲娜毫无表情的立马回答道。
少年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冲着狄菲娜吼道:“白痴,你在说什么傻话!自己的生命是那种可以轻易抛弃的东西吗?”
出人意料的是狄菲娜却没有如想象中那样会和亦枫继续争吵,而是突然哭泣着夺门而出,“你,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亦枫木讷的伫立在原地,呆呆地望着要换着的门栓。
“对不起,我替姐姐向你道歉。”小女孩恭敬地跟亦枫道歉后,立刻边喊着“姐姐”边出们追狄菲娜去了。
“真是太抱歉了。”老者哭着个脸对亦枫表达歉意道。
亦枫轻抿着唇,摇了摇头,“也许是我刚才说得有些过了。可是您该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吧。”
老者叹了口气,然后点了点头。
“原本我们的村子一直都很安宁,村民们都过着简朴却平静幸福的生活。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在村外不远处出现了一片沙海,每当起风的时候,黄沙就会随风袭入村内。这也许是历代生活在这的我们大量砍伐森林而得到的果报吧。如今雨季越来越短,土地沙化也越来越严重,沙漠只正一点一点地侵蚀着这个村子。”
“那为什么不带着族人迁移到别处去呢?”亦枫问道。
老者沉默了半晌,然后转而反问亦枫:“正如之前你对狄菲娜所表达出的对生命的珍视与执着一样,又有谁原意放弃自己祖祖辈辈,世代居住的家园呢。”
亦枫一下子被问愣住了,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问出的问题是那样的浅薄。
“尽管自知我们是自食恶果,但我们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向我们一直一来所供奉的丛林女神祈祷,希望祈求神的垂怜以得到庇佑。”
“等等。”亦枫突然间一脸惨白,“你所说的丛林女神,该不会是刚在那湖里的……”
老者点了点头,“也不知怎么的,我们自己也不太清楚为什么我们所信奉的丛林女神会住在湖里。只是从祖先定居在这里开始,便就向湖里的神灵祷告了,然后就一直供奉至今。”
“但是祷告没有用,对吧?”亦枫谨慎地问道。
“不。我们的神灵从来都很灵验”老者带着严肃的表情摇了摇头。
“呵呵,呵呵,是嘛。”亦枫企图以傻笑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既然神祗灵验,那不是很好了吗?”
“可是也并非每次都有用。”老者叹了口气。
亦枫一脸黑线,迷惑的望着老者:刚才不还说从来都很灵验嘛。
“要想得到神的垂怜就必须以活人作为祭品,而且必须是是拥有圣洁之【祈】的巫女才行。只有将我们村里的巫女献祭后,神才会显灵。而狄菲娜正是村子中的这一任巫女。”
“啊,怪不得那家伙一身长袍呢。”亦枫小声嘀咕道,然后又突然站起身来惊问道,“什么吗,活人献祭!那里面住着的真的会是神嘛?”
老者一脸惊愕,因为以前从未有人问过这样的问题。这也难怪,有谁会怀疑自己所信奉的神呢。
“像那种要吃掉自己的巫女才肯显灵的家伙,怎么可能会是真正的神明呢!”亦枫再一次强调道。
老者陷入了一阵沉默,似乎不知该如何就眼前这个外乡人提出的疑问做出回答。
亦枫凝视了老者一阵,见他始终没有再开口,便接着说道:“既然是这样,那么,我明白了。谢谢您了,您能将这些告诉我这个外来人真是太感谢了。”
说完,亦枫便离开了。
远处,在沙海与丛林的交界处,一个纤弱的身影正静静坐在那里凝视着漫漫黄沙。她的眼眸里闪烁着摇摇欲坠的泪花。
身着银紫色神裳的少年缓步走了过去,然后在少女的身旁坐了下来。
“我就猜到你一定在这。”
狄菲娜没有说话,只是始终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眼前一望无垠的沙海。
“我已经从族长那里了解了有关这里的事了。以及,有关你的事。”亦枫自顾自地说着,在最后一句有意识的特别停顿了一下。
而这时,女孩的思绪却慢慢飘向了那好像已经很久远的时候……
一名年迈的巫女紧握着长弓,站在离小女孩不远的沙丘上。巫女正用她那早已衰老的躯体与袭击村子的妖兽做着最后的搏斗。
老巫女用尽了最后的力量终于得以如愿将妖兽封印在黄沙之中,可灵力耗尽的巫女这时也被妖兽的灵魂缠住了。她的身体正连同着那死魂慢慢地一起往流沙里深陷。
哭泣着的女孩想要跑过去救那老巫女却又被老巫女止住了,“别过来,狄安娜!你救不了我!”
“可是……”小女孩哭泣着跪在了沙地上。
“你听着,我要你继承我的使命。你作为这村子巫女的候选人,必须在我死后接替我成为新任巫女。”老巫女用严肃的目光看着不远处的小女孩。
“您为什么要……”小女孩悲泣着。
“这就是巫女的使命。巫女并不是为了保护村子和村民而存在的,而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能够做出牺牲……”
老巫女似乎还没有说完,可她的身体便已和妖兽的死魂全部陷入了流沙中。
沙海中,顷刻间只剩下了那瘫软在地上哭泣不止的小女孩……
“难道你真的相信那湖里住着的会是神吗?”亦枫看向狄菲娜继续问道。
等了好一会儿后,年轻的巫女才缓缓呢喃道:“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巫女的使命并不是保护村子与村民,而是在必要的时候做出牺牲……”
俊美的黑发少年惊讶地看着美丽的巫女,她的鬓发在微风中不时地起伏。
“这就是宿命,从我被选为巫女候选人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狄菲娜低声接着说道。
亦枫使劲地摇了摇头,放大了嗓门认真地反驳道:“选你成为巫女的不过是那些村民,就算你相信宿命,也总不至于会认为那些普通的村民能决定你的命运吧!所谓‘牺牲’,那是明明知道自己渴望生存,却为了别人而勇敢地去面对死亡!而像你之前那样,根本就只是毫无意义地去白白送死而已!”
巫女盯着眼前的黑发少年,瞪大了她那如猫眼石一样漂亮的瞳孔。她一脸惊愕,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所说的这一句话,她才真正意识到了那一直束缚着自己的所谓的的宿命。
“跟我来吧。去做真正的自己,做自己喜欢的自己。”少年和煦却坚定地说道。
女孩有些微微愕然了:该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吗?该相信他吗?与这个人彼此认识还不到半天呢。
“不要担心,有我在呢。我可是巫女大人最忠实的支持者呢。”少年的话语像是在说笑,但却带着自信且坚定到让人不能怀疑的力量。
狄菲娜终于放心了心中的顾虑,冲着他微微一笑。然后她便将头轻轻地靠在了少年的肩上。
亦枫顿时一惊,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没有再多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女孩突然开口道:“也只有你这种外来人才敢怀疑别人所信仰的神吧?”
女孩的声音舒缓并且柔软,十分好听。
“你不是也一样在怀疑吗?”少年打趣道。
女孩又一次微微地笑了起来,她的笑容就像现在浮动着的微风一样。清爽,舒适。
“你究竟是什么人啊?”女孩稍有些好奇地看向少年。
亦枫沉默了片刻,然后向狄菲娜娓娓道出了他的来历。
“异世界……怎么可能?”狄菲娜挺直了身子。
“你不相信这也很正常。在来到这里之前,如果有人在我生活的那个世界对我说,他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相必,我也是一定不会相信的吧。”看着女孩满是怀疑的表情,亦枫却笑得很轻松。
“跟我说说你所生活的世界吧,那里又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亦枫看着狄菲娜,他浅笑了一阵后才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又相信我说的啦?”
“才不是呢,我只不过是有点好奇罢了。”狄菲娜撇了撇嘴。
狄菲娜嘴上虽然那么说着,可在自己的心里却满是疑惑地问着自己:奇怪,好奇不就是因为相信了吗?我为什么会这么快就相信这种荒谬的言论,而且我与这个少年才刚认识没多久。
亦枫没有再多打趣狄菲娜,他半仰起头看向天空,“在我生活的那个世界没有【祈】这种奇妙的东西,人们都很普普通通……”
“没有【祈】!”狄菲娜瞪大了眼睛看着亦枫。她那惊讶的表情,就好像是听到了少年说在他们的那个世界太阳并不发光一样。
“嗯。不过虽然我们那儿的人们仍然修建了许多高高的摩天大楼,人们驾驶着比马儿还快不知多少倍的汽车……我们可以乘坐飞机飞行在天上……发射火箭升入太空,甚至是载人飞到月亮上……”
女孩听着少年所描述的世界慢慢的陷入了满是疑惑与向往的幻想之中:那比马儿跑的还快的汽车是什么东西呀?还有那叫飞机东西居然可以在天上飞。最不可思议的就是那什么箭,竟然能让人到月亮上去。我也真想上月亮上去看看……他所生活的世界究竟是一个怎样神奇的世界啊?
过了好一阵后,狄菲娜才回过神来。她正准备再问问亦枫那什么箭究竟是什么,看向亦枫时才突然发现他似乎已经沉默多时了。
“想家了是吗?”狄菲娜问道。
亦枫没有回答,依然沉默不语。
这一次换成狄菲娜安慰亦枫道:“没有关系啦,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去的。”
亦枫将目光转向靠在自己肩上的女孩,她正带着迷人的笑容。
“要努力啊,为了做自己喜欢的你。你一定要回到你的世界去。我也会支持你的!”狄菲娜长舒了口气,鼓励亦枫道。
亦枫看着狄菲娜明媚的笑容,也被带动着笑了起来。
“所以呢,我们都要振作,都要努力啊。”狄菲娜抬起头,充满笑意却依然认真地凝视着亦枫的眼睛说道。
“嗯。”亦枫细微却仍不乏坚定地点了点头。
微风卷起些沙粒,也轻抚着少年与女孩洁净的面庞。
“这是?”亦枫惊疑地捡起那像是石块的东西。
“怎么了?”身穿白底红边长袍的年轻巫女看着疑惑不解的亦枫。
“是贝壳吗?”亦枫自言自语道。
狄菲娜仔细地打量了亦枫手中的东西后,却信地说道:“是河蚌。”
亦枫转过头更加惊疑地看向狄菲娜,那目光还像是在问她有没有看错。
“不会错的,这就是河蚌壳。”狄菲娜看出了亦枫的意思,于是再一次确认道。
“呵,你们和解了?嗯,真是太好啦。”老者看见一起回来的两人,他先了片刻,然后又笑道。
“呀,姐姐你到底去哪了?我刚才追出去,可是你一下子就没影儿了。”小女孩蹦到了狄菲娜的跟前。
狄菲娜只是轻轻地把手放在了小女孩的头上,微笑着不作回答。
“咦,大哥哥怎么和姐姐一起回来的?”小女孩嘟着嘴,一副夸张的吃惊表情。
亦枫冲着小家伙笑了笑,然后巧妙地避开了她的问题。他转而向老者问道:“族长,这个村子里原本有河的,对吧?就在沙漠与丛林的交界处。”
老人家一时愣住了,但却好像并不是对亦枫得知曾经存在河流在那而感到吃惊。老者用审视般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少年,然后点了点头。
“我和狄菲娜一起看过这周围的情况了,这个村子并没有你所谓的砍伐过大片丛林。村子之所以会受到土地沙漠化的威胁,是因为原本阻隔开丛林与沙漠的河流消失了。而河流消失的原因正是那个湖。”亦枫接着说道。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老者的脸上浮过一丝极短暂的慌乱。
“那个湖阻断了原本流向河床的水源,将水全部都聚集在了湖中。”亦枫一针见血地道出了原由。
“并且我们去圣湖看过了,亦枫说从湖周围草木生长的情况来看……并且有一个更可疑的地方,圣湖中似乎没有鱼。”狄菲娜又接着亦枫的话说道。
“如果那个湖真的是神的居所,那它应该已经存在很久了才对。并且一定是一个充斥着【祈】的天然湖泊,人工开凿的湖泊是不可能能吸引神灵来居住的。那么,既然是天然的湖泊,湖里又怎么可能会没有鱼呢?”亦枫说到这顿了顿。
“所以,真相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这个湖根本就不是什么神明寄宿的圣湖,而是有人刻意修建的,然后又在湖里饲养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假冒神灵!”亦枫与狄菲娜在交替陈述完调查的情况后,异口同声地得出了这个看似背弃信仰的结论。
可令人更为惊奇地是,老者听完两人这般大胆放肆的的言论后却没有半分怒意。原本准备好讲出这种话后,就乖乖承受族长责备的狄菲娜面对现在的状况反而不知所措了。
老者仍是一语不发,然后突然站起身来,左摇右晃地走出门去。
亦枫看着老者的反应,越想越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原想去跟着老者一探究竟,却被狄菲娜拉住了。
狄菲娜对亦枫摇了摇头,好像是在劝阻他,然后她开口道:“我们还是按你的计划去做我们的事吧。”
虽然这并没有打消亦枫的丝毫疑虑,但他看出了狄菲娜神情中的那丝不安,于是放弃了跟踪老者。第二天便和狄菲娜一起去到了圣湖边。
“我们到底要干什么呢?”小女孩蹲在一旁,看着眼前两个忙碌的身影问道。
“狄安娜,你安静一点。”狄菲娜对小女孩做了一个“虚”的手势。
“狄安娜?”亦枫重复着狄菲娜叫道的名字。
“怎么了?”狄菲娜问道。
亦枫扬了扬眉宇,摇摇头。
“原来。”狄菲娜将头凑到了亦枫脸边,“你这个家伙还不知道我妹妹叫什么名字啊。”
亦枫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回答,便下意识地说道:“我们才认识一天而已嘛……”
听到亦枫这一句无心却也是事实的话,狄菲娜一下子手中的动作僵在了原地。过了一阵后,她勉强着自己笑了一笑,然后轻声呢喃道:“也对,本来就也只是才认识一天而已。”
亦枫并没有听见狄菲娜的低语,他蹲下身对着小女孩唤道:“狄安娜?”
“嗯。”狄安娜睁大了水汪汪的双眼,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就像是在哪里听到过。亦枫在心里暗自琢磨着。
“喂,你可不许偷懒,这可全是你的计划!”狄菲娜对亦枫没好气地吼道。
亦枫摸着后脑勺,一阵呆滞的笑。
其实吧,说是计划,也算不上有什么计划。亦枫和狄菲娜在商量后决定将湖挖开一个缺口,重新将水源引入河床。但为了挖湖时的安全,两人最后还是决定湖里的那位“丛林女神”请出来。
狄菲娜已经拉开弓箭向湖里射去,箭头上挂有一个大肉块。
真厉害呀!挂了这么大的东西,居然还可以让箭以水平轨道飞这么远。
亦枫暗自在心里赞赏道,然后向狄菲娜投以崇拜般的目光。
狄菲娜注意到亦枫的目光后却撇了撇嘴,好像再说,这算什么,这可是身为一名合格的巫女必须具备的基本能力。
就在这时候,亦枫他们的身后突然传来了大量的脚步声。
“喂,狄菲娜你们两个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