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十五，一年一度的花神祭拉开了帷幕。世上养花的人，这一日都要到花神庙祭拜，以期许百花仙子的庇佑，来年各人所饲之花能顺时怒放，免受天灾人祸之害。澹台家虽然世居仙山海外，但也保留着尘世间的习俗。几日前格桑妈妈就使唤着各房的奴仆丫鬟按照各房的花宿（即各房夫人嫁进门所培育的新品种）妆点起来，整个澹台家的院落变成了争奇斗艳的彩色花圃，葱黄柳绿、姹紫嫣红，好不羡煞一般的养殖专业户。
虽然澹台镜尚未归来，但是各位阁主依然按照年龄次序以及澹台镜的喜好，着正式节日的装度，在格桑妈妈的引领下，于当日辰时统一参拜府里的百花祠。十七阁主澹台芍是澹台镜最小也是最疼爱的女儿，所以地位尊贵，站在众人的前面；而天心阁夫人贺心兰由于尚未诞下子嗣，也作为阁主出席了这次圣典，竟然不明就里地站在了澹台芍的隔壁。澹台芍眼中闪过一丝不快，但是并未做声；格桑妈妈立刻察觉了嫡亲主子的不悦，赶忙上了台阶走到贺心兰跟前，道了个深深的万福。
“夫人，今天是花神祭。君上外出，按照往年的规矩，主祭的是十七主子。您恐怕得往后稍微退一退。”
“你都说是往年了。往年没有本夫人，今年有了，就该不同吧。她一个毛孩子，怎么能代替君上祭祀呢？”贺天心鼻子里冒着冷气，一袭团花朵朵的大红金丝边纱裙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格桑继续陪着笑脸，心里琢磨着今天会是个难缠的局面。如果顺着她胡闹，各房看笑话不说，澹台镜回来恼羞成怒，她得吃不了兜着走；但是如果现在就翻脸，那就只有靠法术来讲道理了，这贺天心只怕是颜面无存，将来在澹台家很难再立足，要命的是她的肚子还没动静??
“夫人，您卖老奴一个薄面吧。“
“你，也配？！“
贺天心的话音还未落，只听“啪”的一声，一记清脆的耳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她原本有恃无恐的脸上。来人的身法很快，连格桑都不禁怔住了，细细看去，原来是二阁主澹台蔷。澹台蔷是澹台镜的第二个女儿，出生不足月母亲便过世了。好在她娘争气，留下了七色蔷薇，否则别说阁主，只怕她连一般的丫头都不如。澹台蔷几乎是跟着格桑妈妈长大的，在她眼中视格桑为半个母亲，今天有人胆敢跟格桑叫板，她怎能袖手旁观？
“你，你是谁？”旁边的丫鬟耳语了几句，贺天心的嘴角浮出了轻蔑的微笑。
“我道是呢，原来是个有爹生没娘养的怪物。”
众人一片哗然。澹台蔷的生母是异域人，所以生的她五官有些支离破碎，身材格外高大，大家背地里喊她“巨人”，可没有人敢当面议论。一来她是蔷薇阁的阁主，正八景的主子；二来她襁褓丧母，多少有几分可怜，澹台镜尚且多顾及她三分，旁人也不愿多事。
澹台蔷知道自己长相古怪，心里本来就隔着一根刺；但像如今这般当着众人的面，揭她的短处，却是生平第一回。她完全忘记了花神祭的避讳，在百花祠的大门口，催动起了驭花术。
就在澹台蔷和贺天心之间的石阶上，开出了一朵七色蔷薇。花朵起先只是巴掌大小，随着澹台蔷的咒语，须臾间长成了10多米见方的庞然大物，随着微风在半空中来回地摇荡。
“二姐姐，不可！今天是花祭，你不能使用驭花术啊。”澹台芍伸开双手呈保护状，挡在贺天心的身前。
“十七，你让开！我今天要好好替君上教训这个不知道尊卑的贱人！”
“二姐姐，天心夫人说的话自然有家法伺候。你现在催动驭花术，是触犯仙家律条，整个澹台家都要受牵连。听我的，快快收了法术吧。”
“听到没有，怪物！想使妖法那得挑日子呢。”
澹台芍回首也给了贺天心一个耳光，。这个耳光可是运上了三分的力道，贺天心被打出一丈开外，摔了个狗啃泥。
“我警告你，这是我澹台家的祭祀。你只是代天心阁出席而已，再要多言，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澹台芍使用了传音入密，在场的人只见她横眉怒目，贺天心却把上面的话听了清清楚楚。她不日前刚被澹台芍手下的丫头给修理了，心里对澹台芍自是有几分敬畏。便只好坐在地上委屈地抹眼泪，口中不敢再分辨。
格桑见局面稳了下来，便纵身一跃，飞向半空中的七色蔷薇。不知说了什么，那花朵放佛听得懂，打了个转，便抽身退回地面，瞬间化作一团青烟，渐渐散了。十七竟然带头鼓起掌来，“格桑，好一个花语者啊！”众人也再跟着凑起热闹来，格桑落到地面上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双膝贵在澹台芍的跟前，双手抱拳道：“老奴多有不力，连带二主子受累，还请十七主子责罚。”
澹台芍赶紧躬身把格桑扶了起来，轻轻地拍着那双纹路纵横的老手，微笑示意。轻轻在格桑耳边低语道：“二姐姐性子真，你也舍不得她受淬炼花泥之苦吧？”格桑干笑了两声，连连点头。
祭祀在主仆一片祥和中，顺利地完成了。百花祠门口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祭品，百花仙子从空中观礼的时候，也忍不住对澹台家刮目相看。虽然她心心念念偏着独孤羽，但是澹台家向来豪迈的作风，也让她这个居于主位的上仙颇为满意。看来出手阔绰无论天上还是人间总是容易受到欢迎的。
“祭祀的事情如何啊？“屏风后的声音越发干枯起来，紫衣人有点发抖。他料想着这毒在五脏六腑盘桓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再这么下去，只怕??
“贺天心是个容易控制的角色。只是没想到十七不简单。“
“澹台镜最钟爱的女儿，总不会是个草包。将来澹台世家的新主人啊！“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干咳。
“澹台镜还没有回来？这么重大的节日都不在，去哪里了，知道么？“
“回主上，实在不得而知。这次出门谁也没带呢，说是出门采风，寻找培育新品种的灵感。“
“灵感？！不就是女人么。这澹台镜的身体是出奇的好，要是老夫像他这么折腾，早就一命呜呼了。”
“澹台镜怎么能跟主上比呢？这种手段其实也不入流。”
“是老夫不能跟他比吧，一个见不得天日的老东西而已。手段并不重要，问题是我们如今连手段都得假手于人，想来悲哀啊！”屏风后的老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把这个交给药童，什么都不要说。”屏风后丢出一包东西。
紫衣人赶紧捡了起来，回道：“是，您放心。我一定亲自交到她手上。”
“好！盼了这么多年，终于要等到了。”一声闷响之后，屏风重新贴回了墙上。紫衣人先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随后掂了掂手上的包袱，心里想道：这老家伙还真舍得。但愿上苍这次能睁开那双充满智慧的双眼吧！“
跟着穆思雅做完晚课，药童坐在游廊的青石阶上发呆。听人说起白天在百花祠门口热闹的大阵仗，她心里仿佛烧了一锅开水，沸腾的蒸汽堵满了整个胸口，恨不得三步并作两步窜出去，这次绝不手软，一定让白蛇草活活吃掉贺天心。可惜，澹台芍的命令无人敢违抗，别说到大门口了，她想离开穆思雅住的院落都是难比登天。眼看就要到午夜了，她该怎么办呢？
“药童，拿件披风给我。”由于想得入神，直到穆思雅走到她近前，她才觉察出来。
“想什么呢？喊了好几遍都不出一声的。”穆思雅有点嗔怪，但脸上依然挂着平日里略带恬淡的微笑。
“哦，没有。刚才看见两只麻雀打架，看的入迷了。我这就去拿。”
“傻孩子。要那件青色的银鼠披风啊，然后陪我出去走走。”
药童灵光一闪，她知道机会来了，一路小跑去拿了披风回来，很小心地搀着穆思雅的手，一路走到院子的月亮门前。
守门的仆妇见是穆思雅，二话不说赶紧开了门。穆思雅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我身子不爽，要人扶着，身边就只有药童……“
“是。只是药童……哦，还请您早点回来。”
仆妇并没有实质性的阻拦，二人顺利地离开了百花祠，朝明月湖的方向走去。
“我在湖边坐一会儿，你速去速回啊。”穆思雅的话很轻。
“夫人，我没有要去哪里啊。”
“是么？那就陪着我在湖边赏赏月色了。是我多事了。”
“夫人，你都知道啦。”药童低下了头。
“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想什么我还不知道么？只是你没有十七的命好，是个婢子，将来还得……”穆思雅及时止住了口里的话。
“我，只是约了朋友，说今天见面。”
“男的？”
“嗯。不过不是那种，夫人您可别想多了。”
“你也快到婚配的年纪了。这到底也是一条生路啊。”穆思雅的语气又变得沉重了。面对眼前这个花季少女，她是多么希望她能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离开澹台家，离开这个被诅咒的仙家炼狱，离开那个她永远不想再见的噩梦一般的男人。
药童正欲答话，远处传来阵阵丝竹之声，是缠绵悱恻的《凤求凰》。紧接着，璀璨的烟火几乎照亮了半个天空，四个长衣使者驾着巨大的赤金色百鸟朝凰居辇缓缓朝东驶去。
“是贺，天心夫人！”
“你的眼睛倒是挺尖利的。”
“湖蓝色的纱幔，这么浓烈的脂粉味，除了她还有谁呢？”药童撇撇嘴。
穆思雅没有答话，缓步继续超明月湖的方向走去。
药童紧紧跟上，继续说道：“真不懂，君上怎么会喜欢这么个泼妇。隔三差五就让她去倚鸾阁侍寝，结果她的脾气就越来越骄纵。今天居然还跟二阁主叫板。”
“算了，旁人的事多说无益。你不要赶紧去找你的朋友么？”
药童如蒙大赦，欢天喜地地去了。穆思雅在湖边找了个大石坐了下来，看着水面微恙，内心却涤荡着此起彼伏的涟漪，思绪被拉扯着回到了若干年前。
她第一次见到澹台镜的时候，只有13岁。正是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无限好岁月。虽然生在洞府，双亲却也是格外娇生惯养，即便是长女，也没在法术的修为上过分要求她。所以，当年过8旬的澹台镜上门求亲的时候，她差点要从后院逃走。被母亲硬逼着，穿上见客的礼服，带上珠翠步摇，极其不情愿地到了花厅，见到了那个如神话一般的男子。
澹台镜走到她近前，俯下身，轻轻握住她的双手。一双闪动着光辉的美目温柔地看着她，反复地传音入密着同一句话，“我喜欢你，愿意做我的妻子么？”穆思雅觉得好像只有答应，没有别的路可选。在澹台镜跟她父母进行了一番恳谈之后，大批的木箱运进了修罗洞。各色的珠宝玉石、绫罗绸缎、字画名帖包括那把父亲一直心心念念的琉璃剑。十日之后，穆思雅穿上了红嫁衣，也是这顶金色的百鸟朝凤居辇，把她带进了琉璃岛上的澹台家。过了门，她才知道，她不是什么所谓的妻子，严格意义上说只能是侍妾，而且是第十七个侍妾。
管家格桑安排她住进了芍药阁，是距离澹台镜所居住的倚鸾轩最近的一处院落。既然以“芍药”命名，院子里少不了各色的芍药，异彩纷呈，香气扑鼻。芍药贵为五月花神，又被尊为七夕节的代表花卉，是坚贞爱情的象征。穆思雅在了解到这一番精致细腻的花语之后，对自己侍妾身份多少有了一些释怀。她想，澹台镜毕竟比自己年长60多岁，总不能一直不娶吧。何况在这府里，都是称呼夫人，并不区分先后和尊卑，自己又何必太过计较呢。
起初的时候，澹台镜几乎每天都来芍药阁。虽然从不留宿，但是小夫妻间的亲昵却一点也不曾少。这厢穆思雅衣服刚穿好，澹台镜便又转身回来轻解罗裳，真可谓“醉销红帐里，哪管今朝尘鼓鸣；美人相依偎，只问来世同船渡。“穆思雅羞红了脸，她总觉得大白天的颠龙倒凤，实有几分不雅。但偏偏澹台镜是性情中人，不仅白昼不分，更是时常当着丫鬟仆妇的面便赤膊上阵，在太师椅上、八仙桌上、院里的石桌上，都能要了她去。她一度想反抗，甚至想表示不满，但是澹台镜的躯体一经进入，她便犹如点燃的爆竹，只能噼里啪啦地生生作响直至灰飞烟灭。在那汹涌澎湃的海洋里，她感觉自己仿佛是一叶没有舵、缺了帆的小舟，只能随着风浪上下左右漂泊，而这种漫无目的的游荡，却往往带来令人意外的快感。澹台镜有时候嘲笑她，有时候怜惜她，有时候无情残忍地蹂躏她。在各种场景和姿势中，她唯一感到遗憾的是，她无法触及到他那无懈可击的面庞以及他那泛着天鹅绒光辉的双唇。澹台镜喜欢丰盈的身体，特别是当穆思雅所渗出的液体足以装满一只”美女耸肩瓶“的时候。而澹台镜几乎不知疲倦，这或许就是神仙的好处，他们从来不觉得累，也不需要补充能量。
穆思雅是绮云山修罗洞洞主穆齐的长女，虽然未列入仙班，但也有地仙的根基。所以若干回合下来，她的倦容并不严重，反而加深了对澹台镜的眷恋。她并不知道澹台镜回回要她的那些液体做什么，但是她感觉到自己对澹台镜有些用处的时候，内心总能升起一股莫名的喜悦，从某种角度看，这也属于斯德哥尔摩症候群的早期症状。
男女之事，由于年幼，她也不是很懂。直到某次跟格桑闲聊，才发现了其中的奥妙以及随之而来的不惑与悲伤。
“夫人，最近月事正常么？“
“嗯，正常啊。只是，君上连我来月事的时候都……“
“已经好几个月啦，怎么会没动静呢？“
“什么动静？有什么不妥吗？是君上说起我的不好还是……“
“哦，没有，老奴只是纳闷。按照君上来芍药阁的次数，您早就该身怀六甲了，不是吗？“
“你说的是这个。母亲说，有了月事的女子就会受孕。我也不知道怎么才会怀孕。君上他……“
格桑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压低了声音问道：“夫人，恕老奴冒昧啊。君上是不是没在您身上留下什么啊？”
“留下什么？是什么意思啊？”穆思雅的脸色绯红了起来。
“老奴每次都能看见那只美女耸肩瓶，那君上有没有类似的东西呢？”
穆思雅怔了一下，思忖了半日，答道：“好像没看见啊。”
“老奴不是说看见，是说您的身体里有没有感觉到这一类东西。”
穆思雅的脸上立刻飞起了两朵红霞，她使劲地摇着头。
格桑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她知道澹台镜对穆思雅是有了一些感情，竟然只用交合的产物来饲养花卉，很显然是希望这段感情能保持更久的一段时间。她仔细打量了穆思雅一番，发现她无论容貌气质还是那股自然的风流态度，确实让人印象深刻。只是澹台镜动情的时候实在少之又少，她又不得不为眼前的纯真少女捏了一把冷汗。
穆思雅修炼的是地仙的法术，男女之事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她功力的跃进。在身体不明显的部位开始出现了淡紫色的花斑。她想起临行前父亲的一番话。
“思雅，爹爹把你嫁给澹台镜也是无奈之举。如今他在天庭势头正旺，是西王母跟前的红人，如果咱们不识抬举，只怕绮云山就要易主了。去到琉璃岛，要谨言慎行，能讨好澹台镜最好，如果实在合不来，不反抗便是了。千万不要和澹台镜以及他的那些夫人们起任何冲突，咱们是谁也得罪不起的，知道吗？”
双亲年事已高，膝下除了自己就只剩下襁褓中的胞妹，穆思雅忽然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凄凉。望着雕梁画栋、器宇轩昂的芍药阁，她越发觉得自己很渺小，小到地上的一个小水坑都可以淹没她的身体和灵魂。澹台镜不来的日子，她就躲在屋子里修炼法术，几乎足不出户。除了养出一身不健康的鱼肚白肤色，脊背上的花斑终于成了型，行房的时候越发香气撩人，引得澹台镜时常留恋芍药阁，难免引起众人的议论甚或不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