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这是什么料子!颜色竟然如此的炫目!”秀儿伸手轻轻拂过,柔软而细腻的布料,滑滑的!和肌肤特别契合。是一种能够让皮肤睡眠的布料。
“这种布料就产自苏州和扬州,是一家叫做江绣的绣庄出的一种布料,这种布料一年只有近十匹的产量,都被进贡。所以寻常人家是没有的。更没有见过。”华蕊提起绣着牡丹花开的领子,轻轻一抖,整个衣服像一挂瀑布,整个荡漾开来,衣料对着抖动荡起的阵阵涟漪更是一幅动感十足的画卷,随着展开,沿着衣角工整地绣着各色的大小不同的牡丹,彩蝶飞扑,缠绵嬉戏其间。在薄如蝉翼的料子中,这些盛开的花儿更显得醒目而张扬。
“姑姑,这衣服太贵重了!我,我不能穿!”秀儿看着这美丽得不可方物的礼服。不敢上身一试,连连后退。
“既然青娘为你准备,定然是有穿的必要。再说今晚新任知府相邀,更是不同凡响。以后你如果想在这青葵园站稳脚跟,知府更是不能得罪。”说着,示意秀儿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
秀儿犹豫了一下,不想拨了华蕊的一番好意,就慢腾腾的换上了这套礼服。
穿戴整齐之后,华蕊往后退了几步,眼睛里流露着崭新的神采,情不自禁地拍手道:“我曾经见过宫中一名叫做梅妃的,最喜穿红色的衣服。她也能将一般人穿着庸俗的红色穿得绚烂夺目。所以她的衣服无人能够跟风,秀儿,不瞒你说,你穿上红色之后的风采绝对比她还要过之三分。”
“我真是越来越佩服青娘了。她怎么就知道红色适合于你呢?”又拉着秀儿左看看右看看,啧啧称赞着,不舍得放手。
“姑姑,我的头发。”秀儿看着华蕊沉浸其中,乐而忘返的陶醉着,撒娇道。
“对对对,我怎么给忘了,真是年纪大了,这记性就是差,转眼就忘记。”她有些顽皮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笑着让秀儿坐下来。
她用桂花油将秀儿的头发稍稍理顺,然后梳起一个高高的月亮发髻,尖尖的顶端在头发的一侧开始,弯弯的月牙在脑后盘好。之后又选了一套用金色镶嵌的镂空珊瑚石的步摇,长长的流苏次第垂到秀儿的耳根处,和耳垂上的红色流苏耳坠遥相呼应。
接着,华蕊拿起笔蘸上胭脂在秀儿的眉心处画了一朵盛开的花儿。
整个装扮之后,华蕊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感叹道:“原来为她人做嫁衣也是如此的快乐!看到你,我虽没见过月中嫦娥,可我知道了她长什么样子?”
秀儿不解地看着她。
她露齿一笑,轻轻拍了拍秀儿粉嫩的脸颊,“就是这样啊!”
秀儿一时无语,姑姑什么时候开始调笑自己了。她有些哭笑不得地说:“姑姑,我忘记了告诉你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华蕊恢复了稳重。
“风烟姐姐说,要和我一起去接风宴。”
“你已经答应了?”华蕊问道。
“嗯。”秀儿点了点头。
“唉,那你就没有同我说的必要了。你都已经做主决定了。”华蕊似有责怪之意。
“姑姑,当时你不在。我也没法拒绝,所以就……”秀儿赶紧拉着华蕊,凑了上去。
“慢着,慢着。”华蕊扶秀儿离开些自己,“别把妆给弄花了。我整个的功夫!我不怪你就是了,你给我端端正正的坐着。”
秀儿一听,立刻乖顺地坐了下来。
风烟没用多大功夫就过来。风烟依然是一身紫色,烟熏的紫色有种云雾蒸腾的朦胧感。很趁风烟的气质。一脸兴奋和得意的风烟走进房间看到秀儿后,脸上的神情僵了一僵,随之掩饰了过去。
“妹妹,什么时候做了这样抢眼的衣服了?”她绕着秀儿走了几圈,艳羡的目光好不隐藏地流露出来。
“是刚刚姑姑拿回来的。”秀儿看着她恨不得穿到自己身上的劲儿,心里有些不安和愧疚。
“也是别人送过来的。”华蕊随意接了一句。
秀儿感激地看了一眼华蕊,如果说是青娘人请新做的,风烟不定怎么难过呢?
“姐姐穿紫色真漂亮,小心今晚所有人都看上姐姐,看姐姐怎么应酬得了!”秀儿拉着风烟吗,转移着话题,将焦点聚集到她的身上。
“妹妹又说笑了,我站在妹妹身边,简直成了丑小鸭。不,应该是灰暗的空气。”她轻轻挣开秀儿的手,“是衬托妹妹这颗耀眼的星辰的夜空。”
“姐姐!要不,我脱了这身衣服!”秀儿作势就要脱下来。
“哎,妹妹,我只是说句玩笑话,好了。再不走就耽搁了。”风烟一扫刚才的抑郁,重新明朗起来。
二人相携到了知府府上。
故地重游,秀儿有种恍惚感,同样的房舍,同样的花草,甚至绿的还没有变作黄的,这里就换了新的主人。真是铁铸的衙门流水的官啊!
宴席设在正厅,秀儿在门口报上姓名后,就有仆人引着她们往正厅走去。
穿过几道回廊,远远地就听到了喧哗声,谈论声。想必前面不远处就是正厅了。秀儿心里猜测着,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眼睛的余光往四周打量着。
这知府真是会花费银子的财神啊!几日之间,廊柱和门楣等全部粉刷如新,像是刚刚新建起来的府邸一样。感叹间,已到了一道门外。
“是秀儿吗?”窝三公子的声音隔着老远穿了过来,秀儿一扭头,从一侧的小道上,窝三公子大踏步而来,掀起的衣角猎猎作响,飒然的姿态不容人忽视。她微微眯起眼睛。欣赏着这名仿佛站在高处的男子。
“窝公子。”轻唤一声,已经颇为熟悉的两个人似乎不需要过多的寒暄,一切问候和客套尽在这互相的称呼中包涵。
“秀儿今日真是让人惊艳啊!远远看着,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是你吗?是上午我送回青葵园的秀儿吗?”窝三公子以掌抚着额头,似是忘记了什么似的。
秀儿看着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着她的窝三公子有些愣愣地看着展开笑颜的秀儿。心里暗暗感叹:“我今日才见识到,什么时一笑倾人城!”心里不知什么时候,一根弦悄悄拨动了。
他抑制住自己的想法,仿佛没有看到风烟一样,为秀儿挑起帘子,请!
风烟站在一旁,气恼地看着这个人忽略自己,很恼怒地看着这个曾经破坏了自己计划的男人,嫉妒地看着两个人熟悉地很有默契。心里直后悔,后悔不该一时冲动,随秀儿来到这里。
秀儿进到屋内,才发现这儿的正厅和一般官府的是如此的不同,宽敞地犹如一座大殿一样,四周挂着不同形状的宫灯。淡淡的轻纱被束了起来。厅内已经摆上了几案。
引路的仆人将二人引到正中上座的下首第一张几案旁。
“朱小姐,这就是您的位置。主人早已经安排好了。”仆人弯腰施礼。请秀儿坐下。
“这,这么显眼的位置!”秀儿站着没动,这么显眼的位置应该是和主人亲近之人的位置,自己怎么能在这儿呢?
“主人再三交代小的,就是如此吩咐的!”仆人又施了一礼,又对风烟说:“这位姑娘,还请随着小的坐到下首处。”
“这!”秀儿一时郁结,怎么如此突兀地安排座位,她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风烟坐到下首去,否则就会觉得有愧于心。
“这么一张几案,可以坐两个人的。她是我姐姐。所以应该和我坐在一起。”秀儿拉着风烟,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小姐,请别为难小的,如果小的办砸了这件事,会受到惩罚的。”这个仆人又是一礼,让秀儿发火不得。
她回头找着窝三公子,希望他能够帮自己解围。
之间他已经在对面主座下的左首处坐了下来,正复杂地看着秀儿和仆人如何的争执,看她看向自己,忙慌乱地转移了视线,继而看秀儿求救地看着他,他耸了耸肩,摊了摊手,意思是他也没办法,怎么安排就怎么坐,随遇而安!
“妹妹,我还是坐到别的地方吧!总不能让他因为我们而受罚!那样我于心何忍?”风烟一看如此固执,没有转圜的余地,就自我解嘲地安慰秀儿。
其实她也是不愿和秀儿坐在一起的,两人呆在一起一个晚上,谁也不会注意到她。她的自尊心会眼中受挫,整个宴席都会不自在。
秀儿一听,也就顺着台阶而下,“姐姐不感到委屈就好!我这不忍心让姐姐和我分开!谁知这知府大人竟然连这样的小事都已经安排妥当。我也没有办法!”
风烟拍了拍秀儿,跟着仆人往下面走去。
秀儿看着她在不远处的几案旁坐下后,才慢慢理顺衣角,坐了下来。
对面,正是窝三公子。
秀儿觉得今日的他怪怪的,怎么脸色那么严肃,一副要克制着什么似的。几次自己看向他,都看到他探究的目光停驻在自己这儿。
几次目光的相撞之后,秀儿决定不再看他,她微微转动着眼珠,眼睛的余光看着已经坐了不少人的大厅。
有些人是上次曾经见过的,有些却是生面孔。眼睛转了一圈,秀儿暗暗地发现,很多人也在悄悄地打量着她,并且小声嘀咕着。
虽然珠帘秀的名声在整个扬州乃至整个江南是街头巷尾谈论的热点,可是他们所看到的都是涂了油彩之后的扮相,真正见过秀儿,知道她就是珠帘秀的并不多。所以很多人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秀儿微微挺直了腰身,笔直地端坐着,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
不知坐了多久,大厅内的人安静了一些。
众人都站了起来,秀儿也赶紧随着站起,不大工夫,只听见哈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诸位今日到府上,真是给我面子了!在此哈某就谢谢大家了!”未见其人,就闻其声。接着一人大踏步走了出来。
秀儿距离最近,一看来人,禁不住傻了。
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怎么会/?她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抑制着想要夺路而逃的冲动。五指紧紧攥着,身子有些微微的发抖。
接着,知府身后的随从更让她有种坠入深渊的无力感,身后跟着的正是马玉坤。
秀儿直直的盯着马玉坤,忘记了低头施礼,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跟着他?你所送的黑曜石手镯,你所说的送黑曜石手镯的主人难道就是他?
她的脸上急剧变化着各种神情,被戏弄的耻辱,震惊之后的无奈,仇恨无处爆发的委屈等等,各种复杂的感情交织在一起。她紧紧盯着玉坤。似乎要将他看穿。
这时玉坤也注意到了她,看到她眼中的质问,点了点头。
“秀儿,坐下吧!”这时,那人转头疼惜而又怜爱地看着秀儿,看她一脸受伤地盯着玉坤,回头瞪了玉坤一眼,玉坤忙低头退了回去。
经他这么一说,秀儿如梦初醒,这才发现众人早已坐入席间,只有自己还突兀地站着。她忙掩饰住脸上过多的流露。坐了下来。
“今日哈某到任,能够有这么多同僚和朋友到场为哈某助兴,实在是让哈某有回到故里的感觉!在这儿,哈某敬各位弟兄一杯。希望日后大力支持!让这灵秀的扬州更加美丽!”哈尔伦赤举杯,向在座的各位举杯示意。
“恭喜大人到任!恭贺大人!”众人齐齐说道,一起举杯。秀儿木然地坐在那儿,既不举杯,也不喝水,更不吃菜。
窝三公子和风烟都注意地看着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酒过三巡,众人各自交谈饮酒,哈尔伦赤看众人各得其乐。就站起来都到秀儿面前,一把拉起还在愣怔着的秀儿,不由分说往帘后走去。背后几双偷窥的眼睛异样地望着消失的身影。
秀儿挣扎着,想要挣脱这双铁钳一样的大手的控制,“你放开我!放开!”
这个生于草原的男人丝毫不理会她的挣扎与疼痛。一路拉着她走到隔间的一个卧室里。
一把将她甩到铺着锦被的榻上,然后蹲在榻前,死死地盯着秀儿。
“让我仔细看看,有一年多没见了,到底是长大了。也更加倾城倾国了!这套礼服还真的很适合你!看来我对你已然了解。你可知道,我虽然回了草原,可这么些日子,我一直惦记着你,想你会变成什么样子?今日一见,还真是没有白白让我想这么一回!”
他伸出手,捏住秀儿的下巴。逼迫秀儿抬头望着他。长满硬茧的手掌摩挲着秀儿娇嫩地能捏出水的肌肤。久久不舍得放开。
秀儿用尽力气反抗着,可他的手像是有着万钧力气,撼动不得。秀儿只好放弃,只是一双眼睛狠狠地盯着他,经连日来压抑在心中的恨意全部释放出来。
“还是那么难以驯服?这青葵园的家法就没有改变你丝毫?”他松开手,秀儿哼了一声转过脸不看他。
他的手顺着往下抓住了秀儿的手,掳起袖子一看质问道:“手镯呢?我让人给你带来的黑曜石手镯呢?怎么没戴?”
黑曜石手镯?秀儿一个寒战。黑曜石手镯不见了,自己总是气短了一些。可还是强硬地说:“你送的东西,我是不会戴的!我不会戴一个仇人送的东西的!”
“仇人?什么时候我成了你的仇人了?”哈尔伦赤松开秀儿,站了起来,走到一把靠椅前,坐进去,像看着一个宠物一样看着恼怒地满脸通红的秀儿。
“什么时候?从你将我抓起来的时候,从你将我,我在你的床上晕过去的时候,从因为你我走入青葵园的时候。你还自以为什么?以为你是我的恩人?是我的良人?让我感激你?”秀儿激愤得难以控制。
“你,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如果不是我安排你进入青葵园,你怎么会有今日,如今的你可是文人墨客,青年公子争相吹捧结交的红颜。能有今日的成就,你不仅不心存感激,还恩将仇报!”
“我感激你!你以为今日的名声和光环是我想要的!你以为一个出自大家的小姐愿意走入青楼,我只愿过每日相夫教子的平淡日子,也不愿过如今的千人捧万人迷的生活,我情愿日日和所爱的人过贫苦的日子,也不远仰人鼻息看人脸色万般小心。我宁愿躲避在一个落后地不见一辆马车的村落里,也不愿如今在这众人面前搔首弄姿,卖唱卖笑!而这一切,如今的我所仇恨的一切,却不得不挣扎着活下去的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才得来的。”秀儿指着一脸无辜的他,真想将他揉碎了碾成灰。
听了秀儿的话,哈尔伦赤站起来,一把握住秀儿指着他的手,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现在,我真后悔!我后悔当时一时的心软,一时的鬼迷心窍,竟然放过了已经躺在我的身下的你!”说着,手上用力,秀儿一个踉跄,站不住脚,撞到了他结实得似是铜墙铁壁的胸膛上。
“你……你……。”秀儿一时气结。挣扎着。
“别动!再动,我就把那****没有做完的事儿做完。我说到做到!”他一声低喝,粗重的呼吸让秀儿感觉到了危险。
“你敢!难道你就不顾及外面,外面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你!”秀儿嘴上说着,却一点儿不敢动分毫,唯恐惹火上身。
“我管他谁等着!就是皇帝老子等着,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挡不了我!”他将脸轻轻靠在秀儿的肩膀上,自语着。
“既然你讨厌如今的生活,那我就带你走!带你回到草原去,那里没有压榨,没有勾心斗角。你不用看别人的脸色,更不用担心有人会对你不利。我把你捧着手心里呵护着,决不让你受丝毫的委屈!今日一见你,我什么都不想了!哪怕失去所有的官职和势力,只要能够得到你,我就交换!跟我走,跟我走!好不好?”他好像进入了一种自我的世界,手上的力度也渐渐松开。
秀儿趁势一下退开去,毫不犹豫地说:“不可能,我不可能跟你走,我已经有了爱的人。我不知道黑曜石手镯是你送的,我等着镯子的主人出现之后会还给你的,我更不会跟你走!”
惊醒的哈尔伦赤有些气恼地看着秀儿,他本不想这么对立地面对她,可不知怎么回事儿就变成了这样的场面。他往前走了几步,打算还将秀儿纳入自己的怀中。
秀儿往门口退去,这个人有着太过明显的危险的气息。她一时一刻也不能和他呆在一起。
他鹰一样的眼睛犀利地盯着秀儿,笃定地说:“今日,我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你!女人,还是要征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