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柯衬千租了一条渔家的木船,撑船的是那家的老汉,脸庞黝黑眼睛晶亮,看到我和柯衬千就笑得满脸慈祥。我抱着膝盖坐在船上,心情很好地看着面前的湖水。
远处有小小的渔船在悄悄移动,可以隐约看出撑船的是年轻的女子,一旁卖力撒网的是壮硕的青年男子。两个人都挽着裤腿,是淳朴的渔民打扮,配合默契地缓缓飘流,不多久就看到男子捞上来一大网鱼,隔那么远都看得到那网里活蹦乱跳的跃动感。
本来以为也许早就消逝了的场景,原始的古老的渔船,相携相伴的打渔方式,纯熟而古拙的谋生技巧,居然仍固执单纯地存在于这个小小的诗意的地方,存在于这片博大而平静的湖面上。
你撑船,我撒网,你唱歌,我们一起生活。
忽然就感觉鼻子酸酸的。因为我总想那些不可能的事。
不远处有渔民布下的渔网,拦成小小的鱼塘一样的一方方水田。
甚至有的三两个木桩上还有搭起的小小的微妙的帐篷,孤独地漂在水上,不知道是给养鱼的人暂时的家,还是给钓鱼的人挡风遮雨的棚,总之那些小帐篷就那么顽强而可爱地飘荡在木桩上湖面上,孤独,但不寂寞。
柯衬千笑嘻嘻地坐在我身后:“怎么样?没见过吧……宁海市再大,恐怕也没有这样的东西。”
撑船的大爷只是呵呵的笑。
我歪头看看他:“那柯总怎么会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心里默默说,我当然知道宁海市没有怎么可能有呢。那样物质进化的地方。
他笑着摇摇头:“巧合,巧合而已。前几年我大学刚刚毕业的时候,是跟着一个小导演的小团队四处拍戏做跟班的,正常的时候做剧务,剧本跟不上做编辑,导演不在做导演,偶尔还要拉拉赞助什么的。那时候我们接到一个戏的宣传策划,特别好的剧本,是一部民国的年代戏,恰好是在一个湖边。”说罢这些他斜首看着我。
我狐疑:“怎么了?然后呢?”
他笑笑:“是那时候恰好认识了小鞠,她比我小两届,那时候就已经出类拔萃的女孩子,是学生会的公关部长,有名的犀利的冷美人。当时她们办了一个有关于摄影艺术的讲座,导演摄影师缺席,临时拉来我们团队救急。导演在台上讲,我和小鞠在台下聊,说到拍戏的问题,她说她父亲的家乡正好是在歌定,听说是个很安静很美的地方,于是我就来了。”
“哦……”这么好看的地方,孕育出佴教授那样的人并不奇怪,只不过这个地方是君南哲介绍来的,多少让我有点丧气。但是看着柯衬千玩味地盯着我的眼神,我一阵无可奈何,只好接着问:“然后呢?戏拍的怎么样?”
柯衬千耸耸肩:“没有,那片子女主角有问题自己不检点。反正黄了整部剧。”
我好笑得摇摇头,不过真的没想到柯衬千也有这样幕后的过往,反正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是顶顶年轻又顶顶成功的钻石王老五了。
湖面的风迎着脸吹来,我闭上眼睛感受初春独特的地方独特的萧瑟。
他静静抬头看天。然后说:“其实这样的地方真的叫钟灵毓秀。”
我无奈又好笑:“干嘛?”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吗?”话题跳得真快啊。刚才还钟灵毓秀呢。
我警觉了一下,这不是我一直奇怪的问题吗?
柯衬千目光灼灼,语气幽幽,轻轻的,坏坏的说:“小鞠当时介绍说,如果要追女孩,带她去歌定再合适不过了。”
“哦。”我回答的平静,但其实刹那间我脑袋回路崩得乱七八糟。
柯衬千笑意盈盈看着我。
我突然就不知道手该往什么地方放,只好手忙脚乱乱七八糟地讲:“啊啊,柯总,天气真好,我的心情像脱缰的野狗一样舒畅!”
柯衬千扑哧一声笑得无比凌乱,无奈地摇摇头,再次摁了摁我的头。
“呐,野狗,”他伸手递给我一块烧饼。
我接过这块煞风景的烧饼,蹭到船尾,小心翼翼坐下来看湖水。然后突然想到由于我煞风景打断了那个故事,现在歌定的名字怎么来的我都不知道。
我沉下心,看温柔细腻的湖水。水轻轻地摇摆着,柔软的波纹里有着小虾米和小鱼儿的浅浅的身影。我内里烦乱,根本欣赏不下去。我想着他说的追女孩,真是……被帅哥调戏怎么着都不会习惯的。
一艘小船忽然摇摇晃晃却明显加速地追上来,船上坐着一个风风火火的女子——真是风风火火啊!——上身是说不清究竟在什么地方什么年代流行的格子衬衫,下身草绿色长裙,居然还有一个大大地V字形开叉!这些都没什么的话,我真的不想说这姑娘的鞋子居然穿的不一样,一只脚是浅棕色凉鞋,另一只脚是黑色布鞋!可是里面居然是很整齐的红!色!袜!子!老远就看到她黝黑的展开黝黑的笑容,大嗓门随风飘扬:“老伯!——你急着做啥子麽!?”
撑船的老伯一脸无奈:“音姑哟……不是我急撒,是你也太急了,小心翻船!”
音姑爽朗地笑着,离我们越来越近,蓦然看到船上的柯衬千后,愣了一愣,立即条件反射收起了一口大白牙,脸上的表情刹那间变得羞涩。是羞涩!我被雷地一佛升天二佛冒烟,混混沌沌中还看到这姑娘给柯衬千抛了个媚眼。
一阵寒风飕飕袭来,我打了个寒战——长得太好看的男的果然不能要!我迅速下决定,刚才的话就当幻觉好了!我只看到音姑娘忽然扔下船桨,无比羞怯地捂住了自己的裙子,娇嗔对没错就是这样,娇嗔着说:“讨厌的风!害人家春光外泄!”眼神还有意无意地瞥了瞥柯衬千。
刹那间雷得我外焦里嫩,我被噎地说不出话来。撑船的老伯冷冷哼了一句:“你那是春光外泄吗?你那是家丑外扬!”
我哈地一声笑了个支离破碎,余光里柯衬千也憋不住在抖动,忽然看见音姑娘羞愤地跺跺脚,她的那小船明显晃了晃,我一惊,这要掉下去怎么办?下意识伸手向前一够,于是我就掉下去了。
是的,你没有听错,是站在船尾的我一不留神就这么掉!下!湖!去!了!
尽管是南方,尽管是水乡,尽管是温暖如春的地方,但是初春的水总是很凉的!我居然第一个反应是打了个激灵,然后拼命在水里很俗气地挣扎,不停的沉沉浮浮,用力呼吸,但还是没有用,“咕噜噜咕噜噜”,我整个脑海都是我自己灌水的声音。
我完全没有办法冷静,我从没有这样地缺失氧气……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折腾起多大的水花!?
我似乎看到柯衬千踉踉跄跄朝我奔过来,正要往水里跳的时候,被老伯一把拉住。柯衬千还没来得及扮演一把悲壮,旁边音姑已经飞快地蹦到了水里,一个手刀就砍得我浑身无力。
被水呛得够呛的我,迷迷糊糊听到音姑尖利的笑声:“城里姑娘果然傻!我在水里泡大,船上长大的,还能掉下去不成?掉下去了又会怎么样!哈哈哈哈,城里妹子果然傻撒!”
我果然傻!果然傻!果然傻!
我昏昏沉沉浑身脱力,上了船整个人被摊平然后是腹部的重压。
我又咕噜噜地往外吐水。
柯衬千慌慌张张跑过来,脱下外套往我身上裹,被老伯带开说“别碍事,什么都不懂就别作。”
我好不容易缓过来,看见柯衬千他的动作居然是在憋笑!
他也看到我幽怨的小眼神,生生搞成痛心的表情。我、都、不、想、计、较、有、没、有!身后老伯乐不可支地叫:“快点跟我回去拿个毯子!城里妹子身体弱,搞不好伤风了!”
柯衬千回头感激地点点头,好不嫌弃地把我抱了起来,等着老伯往回划。
音姑依依不舍地回自己的小筏子。
后头她还在叫唤:“城里……果然傻……”
我咬牙切齿哆哆嗦嗦,微微弱弱地说:“柯衬千,我****家的桃花运。”以及没说出的是,我****的城里姑娘傻!
他无比得意无比嫌弃地抖了抖肩膀欢快的抱着我。
上岸之后我被柯衬千像裹小鸡子一样用毯子裹了个严严实实,后来就变成了夹在胳膊底下运了回去。
刚走回旅社那条街,我就听见老远的面婶惊天动地的动静:“哎哟这是做啥子来!你们这是去游湖还是去洗澡哇!城里姑娘果然实在!”
我哆嗦了一下,对这个什么姑娘果然什么的句式深感无奈,把头往毯子里使劲缩了缩。
面婶一边乐一边随我们往回走:“快回去!让阿娇给熬碗姜糖水发发汗,睡一觉就好了。哈哈哈……”
我在毯子里露出整个头,满头的头发湿哒哒地糊在我脸上,我一边试图弄出只手来一边颇为无奈,我说:“大婶,您笑点也忒低,看在我在你们歌定镇上落得个凄凄惨惨戚戚的份上,能不能别落井下石了?”
柯衬千气喘吁吁接茬:“大婶别搭理她,您乐您的,自己笨的要命还不让人乐,她把自己当大独裁者了。这种姑娘,智商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剩下九十分我真的没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