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他胳膊下面拼命挣扎,柯衬千累的要死叫唤:“你再动弹我就把你就地摔下信不信!”
面婶晶晶亮的眼神认真地看了看我们,继续张嘴乐个不停:“你们这一对,啧啧,我见过数不清的小年轻,甜言蜜语恩恩爱爱的,其实哪个都呆不长,昨天还一起端着拉面你喂我我喂你,明天就哭哭啼啼回家了。反倒是你们俩,呵呵,有戏有戏。”
我觉得自己要流虚汗了,柯衬千还装正经不声不响。
“快点吧,回去给你们送两碗面,这天水可凉着呢!”面婶 一边笑一边唠叨。
我瞪圆出两只眼睛,往旁边张望,然后惊喜地拱了拱柯衬千。
“看,捏泥人的!”
一个中年男子乐呵呵地坐在路边,一双手上下翻飞灵活地很,旁边的架子上摆着各式的孙悟空,白娘子,玉皇大帝……
柯衬千气喘吁吁地说:“你怎么这么有闲情雅致?”
我不理他,自顾自地冲泥人大叔眨眨眼呵呵地乐。
泥人大叔也冲我眨眨眼,大声吆喝:“这人生啊,跟捏泥人一样,看着是团泥巴扶不起来,实际上,命给一捏,什么都出来了!”
柯衬千往上举了举我,头也没回。
到楼上,我一个用力就滚到了床上,用被子把自己捂起来。柯衬千立马跟进来把我从被子里揪出来:“去洗澡,快点快点!”
“柯总……”我可怜巴巴望着他。
“快去洗澡!!!我去让老板娘给你熬姜汤。”这个暴力狂居然开始揪我的头发!我湿哒哒的头发滑滑腻腻,他边扯还边颇为嫌弃。
我委委屈屈虚虚弱弱爬出来:“好好好!你出去你出去!快点……”
柯衬千凶凶地瞪了我一眼。但还是被我赶了出去。
我突然有点惶恐,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居然,已经熟稔亲密到这个地步。
从前那个遥远的被当做偶像的人物,近在咫尺——我甚至已经把他霸道的好,当做理所当然。童话沾不得。有点惆怅。
那碗难熬的姜糖水来的时候,我已经洗过澡蜷在被子里快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听到柯衬千进来,但是怎么都睁不开眼睛。恍恍惚惚中听到柯衬千轻轻叹了口气,掖了掖我的被角,清清凉凉的口气:“你总是不肯正视。”
我懒得去想他什么意思,只是安心地睡了过去。
但是当天晚上我就做噩梦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夜半几点钟。
本来安恬的睡眠中忽然出现了令人惶惑的场景——
梦里似乎仍有大片大片的湖水,却是灰绿色,蔓延向很远很远的远方。湖面上的天光怎么都触不到,没有溺水的窒息只是头一阵一阵尖锐的刺痛。我挣扎啊挣扎啊,却越沉越下越沉越下,天光离我越来越远。耳朵边是谁的恳求,留下来留下了留下来,谁的呼喊,歇斯底里痛不欲生……还有很多很多嘈杂的声音,头痛地好像要炸裂听不再清。我只是不停地被迫的听见声音,痛苦无比又没人能拯救。
我忍受不了这样逼仄的压力,大口大口喘着气,忽然有温润好听的声音焦急地呼唤着我:“小初!小初!楚云落!”然后大力的摇晃。
我猛地惊醒,看到穿着睡衣的柯衬千坐在我的窗前,双手抓着我的肩膀。
“怎么了?做恶梦了?”他此刻格外温柔。
我喘着气点点头。
他伸手摸摸我的额头:“烫。走,我们去医院。”
我本来还想委委屈屈地撒撒娇拒绝一下,不过看到他如此正经严肃的表情,我把话咽了回去乖乖去穿衣服。
其实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梦里支离破碎的场景已经不在,天际泛出微微的曙光,如同破晓之后挣扎着喷薄而出的希望,一切都会过去。
值班的医生打着呵欠开开门,心情甚好的样子,据我分析,是他很满意昨晚没人打扰他让他睡了个安心觉。
我裹地像个粽子进诊室,那胡子拉碴明显没有洗漱的大叔医生给我量了一下体温,看了看舌苔,尔后抬头看了看表。然后他幽幽地说:“去查个血吧……幸亏你们来得早。”
柯衬千一听脸色就不好了。而我叹口气。这老梗。也就柯衬千听不懂。
但我又回味了下他的话,我一瞬间七窍有六窍就不通了!不就是着凉发个烧!干嘛还要抽血!抽抽抽抽你妹个抽!
于是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哆哆嗦嗦伸出手向医生的方向挥舞:“大叔,您就实话告诉我吧。怎么样非得抽血?我还有几个月?”最后一个字我都带着颤音,柯衬千上来一把扶住了我,我隔着衣服都感到他手冰凉冰凉的。慌乱中我的心微微一颤。
那大夫一脸狐疑:“发烧而已?干嘛还有几个月?城里姑娘就是娇气。让你查个血是看看有没有炎症……况且烧有点高。”
“您说的幸亏她来得早啊!”柯衬千捉急的接。
“哦,可不是幸亏你来得早,再晚点——我就下班了。换另一个同事。”
“……”
柯衬千默默地将手缩了回去,我翻了翻白眼,果然是这个老段子。
好在是小地方,床位并不紧张,我像地主婆一样四仰八叉躺下来,一只手插着点滴,一只手对柯衬千颐指气使地小声:“去!给我叫外卖!不吃茄子不吃豆角不吃冬瓜!最好你亲自去换五遍!”
柯衬千微微笑得动人,眉梢上扬:“哦?真的要我去?”
语气温柔,微微透着寒意。
数日之前剥削人民血肉的资本家转眼之间就回来了,我把脸往枕头里一埋:“不用了谢谢您!”
柯衬千哼了一声,在我旁边的空床上坐了下来,拿出手机来看了看,然后放回去,眼睛一睁一闭,就那么趴下睡了过去。
大概真的是累坏了,昨天把我从湖里捞出来,千里迢迢地运回来,然后压迫我看着我,晚上估计刚睡着又被我折腾起来。我还得故意想着就是普通朋友情谊骗自己骗他。多累啊。都不敢想未来。
我像只猪,卑微地把头埋进枕头,因为自己的渺小,从来都看不到天空,看不到。
我静静地翻身。看着手上的吊针针头,又侧过脸偷偷地看着他熟睡的侧脸。睫毛长长干净漂亮。我不会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忙——他是那么大一个公司里那么多人眼里的支柱。他现在却不是为了什么上市股票不是为了什么高高层指令不是为什么几百万几百万累的扑在我面前睡。他是为了我。我什么都没有。穷逼女大学生。还在靠家里。我都不敢要这样的感情。
太好了,像幻觉一样。想着与其以后撕心裂肺的失去,还不如开始就用尽全力抛开不要。
在医院打完点滴已经是九点以后了,柯衬千牵着我像牵着一匹狗一样回到旅店。
途中杨晴的电话时隔三天后终于打了过来:“死飞利浦!你丫乐不思蜀了吧!你知不知道老娘天天替你点名都快把肠子累断了!是不是打算期中论文也要老娘写给你!帮你把新传播学与文化的内在关系写成论时空悖论先决条件?”
我表示,在这个浪漫地有点童话的地方,听到如此粗陋不堪的话觉得啊真的是要回去了!同时对杨晴的新修辞感到十分新鲜。不过恍然间我觉得有点不对,我可是记得三天前我离开宁海市的时候,丫鬼哭狼嚎表示我同柯衬千一离开她就要去跳南海的悲壮神态,怎么过了几天丫对柯衬千完全不上心了?
我虚弱地说:“英文,你给我温柔点,我都快在这里牺牲了……还有,你发生了什么?”
杨晴的声音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嗲嗲地说:“真是爷的好基友,神马变化都瞒不过你的法耳!”
我一听心里凉了半截:“哦草咧英文,你不会谈恋爱了吧……”
“you got it!!”杨晴神采飞扬。“我祝愿你和柯衬千在那个狗血的地方早日修成正果哈!对了,你病了?病毛病?美人在侧花满堂,滚你丫的病!走了,再见!快回来!拜……”
我绝望地望着手机,抓紧时间吼:“英文!是谁!我警告你!你要是不跟这个苦逼男的结婚,伱嫁人的时候我就把你和你初恋男友的照片发给你老公!滚!你!丫!的!”
病气一扫而光,估计我声儿实在太大了,挂了电话我看到柯衬千一脸错愕,喃喃自语:“妈呀……你绝对是工人运动的先驱,这么热血……”
我哀哀叹了一口气,重重靠在靠垫上。
小时候和杨晴赖在床上畅想以后绝对不找男朋友不结婚,两个人一起过日子,没有别人插足只有两台冰箱,一台她的一台我的,一台放水果一台放饮料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却没想到这么快就物是人非。
我们都长大了。
不会有下一番花信。是日已过不可追。
难得暖洋洋大晴天,我的烧吊了一段时间药水好也好的差不多了,只是留个理由给自己犯懒。那个奇怪的梦也没有再出现过,我乐得消耗没剩多少的假期。
“嘿嘿,狗!”面家的大狗在我脚底下摇尾巴,我自在地很拿着烧饼边勾引它。好吧我怎么老勾引他。以及它都没有名字,大家都叫它狗狗狗,搞得我自己叫狗的时候总觉得我好像翠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