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驱车行驶在笔直延伸、宽阔平整、清洁卫生的柏油路上,我就想起了孩童时那曲折悠长、坑坑洼洼、满是泥泞的乡路。
曲折悠长的乡路,背负着家乡父老古老朴实的梦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父辈们,在山花烂漫的春天里,穿梭在散发着泥土芳香的乡路上,虔诚地播下一年的希望。绿油油的麦苗,描绘着斑斓的梦幻;起伏的麦浪,洋溢着开心的欢笑;金黄饱满的稻穗,让整个秋天遍地黄金。乡路,像一条镶了金边的飘带,背负着父老乡亲古老而纯朴的梦想伸向远方……
坑坑洼洼的乡路,记录着乡亲们坎坷艰辛的人生。为了心中的希望,他们要在风雨中养护庄稼,他们要在烈日下抢收颗粒,他们要手提肩挑,到很远的集镇上用辛勤劳动的果实去换来孩子读书的学费。坑坑洼洼的乡路上,洒满了乡亲们晶莹的汗水,闪烁着乡亲们忙碌的身影,连接着乡亲们一串串走向外界、通向未来的坚实的脚印……
满是泥泞的乡路,发酵着乡亲们的酸甜苦辣。庄稼丰收了,他们满足地欢笑;亲人离去了,他们失声地痛哭;孩子考上了大学,他们有种快当皇帝的感觉;儿子出外打工,他们今生最大的梦想似乎破灭了。生活的辛酸,劳动的艰苦,丰收的喜悦,纯真的希冀,父辈们把自己的一生,把所有的喜怒悲欢都交给了这无边的沃野,交给了这满是泥泞的乡路,一切都在这满是泥泞的乡路上发酵……
随着“村村通”工程的开展,昔日的乡路变得笔直宽阔、平整清洁。然而,在我心中始终有一条曲折悠长、坑坑洼洼、满是泥泞的乡路,在记忆的时空里延伸……
(2007年4月17日《信阳广播电视报》)
故乡的槐树林
小时候,故乡村庄的西边有一大片槐树林,一条小河沿着槐树林蜿蜒流过,伸向远方……
槐花盛开的时节,那里是我们嬉戏的乐园,是我们美梦不醒的地方。
一大早,村里的小伙伴们揉着惺忪的睡眼,踏着晶莹的晨露,牵着牛羊,赶着鸭鹅,走向槐树林。那一树一树的槐花,像出浴的少女,清香如醇,洁白如雪,让人整个身心都醉了。
太阳徐徐升起,我们把畜禽散放在槐树林中,开始尽情地玩耍。胆子大的,会爬上槐树摘槐花;胆子小的就用帽子或衣服在下边接着。不一会儿,就摘了一大堆。我们抓起槐花,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开心地笑着,甜滋滋、凉丝丝的花香直入心田,那个美呀!
春日的懒阳晒得我们口渴了,小伙伴们就卷起裤腿,光着脚丫,入河中,掬一捧清水,连着槐花香,送入口中,舒心爽肺。然后,我们像欢蹦的小鸟,打水仗,捉鱼摸虾,做各种好玩的游戏。玩累了,我们就躺在河边的草皮上,看那蓝天白云,看那槐叶花影,纯真的梦幻透过绿枝香瓣飘向天涯……
多年过去了,儿时的伙伴为了生计各奔东西。记忆中的槐树林,如今也变成了一片乱石遍布的沙滩。
每次回乡,我都会沿着田间小路,怀着一颗朝圣的心,找寻着儿时的槐树林。伫立在那片乱石滩上,我仿佛又闻到了阵阵槐花香,仿佛又听到了小伙伴们童稚的欢笑。
不知不觉,我眼角已湿,清香晶莹的花瓣雨开始无声地飘落,童年的槐花依然馨香如故……
(2006年4月8日)
野钓
周日,又是一个艳阳天。
一大早,我关掉手机,备好渔具,戴上太阳帽,穿上迷彩服,着一副墨镜,跨上轻骑,像一只出笼的小鸟,直奔距县城十里外的水库。
一路飞驰,泥土的芬芳,沁人的花香,拂面的春风,我心欲醉,我心已翔。
来到碧波粼粼的水库边,嗅着氤氲的水汽,遥望如黛的青山,我真想声嘶力竭地欢呼、狂跃。“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喜悦难以言表。
选好钓位,麻利地拴钩、打窝、穿饵,然后就静静地坐在小凳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鱼漂。
好久没有钓鱼了,尤其是野钓。说句实话,也曾下乡钓过养鱼塘,有时是乡里的秘书陪着,有茶水,有香烟,有香喷喷的农家饭。养鱼塘的鱼好钓,不到一刻钟,就会扯上一条的。像我这样钓技一般的钓手,半天钓上十多斤也不足为奇。不过,总的感到,那不算是真正的钓鱼,既没技术含量,也没有发自内心的欢乐,和野蛮的捕鱼没啥两样。
在这风和日丽的日子,没有虚浮的聒噪,独钓这万顷碧波,听库边鸟鸣啾啾、蝉鸣声声,心如止水,宠辱皆忘。偶有风儿微起,吹皱一方春水,吹开尘封的欢欣,怎一个“爽”字了得?
沐浴在春日的阳光里,心情彻底地放松,不知不觉两小时已过。鱼漂也许被这美景所迷,在水中呆呆地浮着。鱼儿是否也在水中享受这春光,忘了吃我的香饵呢?
任凭鱼儿不上钩,我依旧岿然不动,目不斜视,身坐如钟。我顿悟:很多人所向往的,不就是让纯洁静美驻留心中,朗朗乾坤明净如斯吗?
时近中午,阳光已有些毒辣。四个小时的端坐,已口干舌燥,肌肠轱辘。鱼漂不知时序移,依旧静浮春水中。偶有小鱼叨动,心中顿时一紧,猛地举竿收钩,却已饵去钩空。
终于坚持不住,我收竿打道回府。回到家中,妻子、女儿赶紧翻动鱼篓,几遍未果,甚为诧异。
我等不及换装,奔向餐桌。顷刻间,两三瓶啤酒下肚,桌上饭菜势如风卷残云。一副馋相,引得妻子笑,逗得女儿乐。
酒足饭饱后,我仍在寻思:这次野钓,虽空篓而归,却钓得心清气爽,钓得饭菜倍儿香,野钓之趣不在鱼,在乎山水之间也。
这个周日,好一个艳阳天。
(2006年4月17日)
藕
千百年来,形容一个人品质高洁,人们常常说其像一朵亭亭玉立的荷花,出淤泥而不染。像荷花一样令人钦敬的,还有沉于淤泥之中却不染、位于荷花之根部的藕。
孩提时代,村子门口有个池塘。每到盛夏,池塘中荷叶莲莲,翠波依依。当赏心悦目的荷花凋谢时,离我们下水掏藕的时间也不远了。大概在中秋前后,池塘里的藕开始成熟了。我们几个顽皮的孩子,就会脱光衣服,扎入塘中,一点点扒开塘泥,顺着荷叶的根茎,往下摸。直到感觉有种圆圆滑滑的东西,横沉在淤泥中的时候,就要摸到藕了。这时,我们会更加小心,轻轻拂开其周边的淤泥,生怕碰伤了她的身子。费了吃奶的劲儿,我们终于把一只嫩藕从淤泥中拽出。
接下来,我们就选择一处水清的地方,小心地洗去藕身上的污泥。最后,一个如玉般嫩白的藕就呈现在眼前了。还没来得及洗去嘴边的泥水,我们就咬上一口嫩藕,顿时,口舌生津,身心舒爽。
生藕的美味自不必说,我却为藕与污泥并生共存却不染、始终保持虚怀若谷的内心而感动。人们形容一个女人的细腿美得像一个嫩藕,若一个女人的心灵也像一个嫩藕般高洁,她就是女人中的珍品了。
裹在污泥中的藕是一种沉默的圣洁,出淤泥的荷花则是一种张扬的圣洁。沉下去的圣洁往往最撼人心,也最美。
(2007年8月13日)
冬雨,从记忆深处飘来
半夜从梦中醒来,忽听窗外沙沙的下雨声,再也难以入眠。身边的妻睡得很香,发出轻微的鼾声。
我知季节已变换,外面的雨丝,也许像一针针冰剂,扎进大地的血脉。在这无边的冷夜,黑暗、阴冷和寂静侵袭着万物。躺在柔柔的被窝里,我感受着温暖的幸福。
我又梦见了上中学时的一幕。那是一个寒冷的清晨,外面飘着雨丝。天还没有亮,母亲就起来为我做饭。做好饭菜后,母亲才喊我起床。我揉着惺忪的眼睛,不情愿地离开了被窝。那天,母亲做的是面条。可生性喜欢吃米饭的我,看母亲做的是面条,极不高兴,和母亲顶了两句嘴,把筷子一推,就去拿书包要走。母亲赶紧劝我,说我天天吃米饭,吃点面条可以换换口味,怎能一点不吃面呢?倔得像头牛的我,一句话也听不进去,背起书包,就往门外走。就在这时,母亲“哎呀”一声。我回头一看,原来炉子上的中药滚了,从罐子里往外溢,溢得炉火咝咝作响,一罐子中药淌了一半。这时,我才想起,母亲身体不好,一直在喝中药。家中的米吃完了,父亲还没来得及去集上打米。
在朦胧的雾雨中,我赶往七八里远的学校。踏着泥泞的小路,我心中满是愧疚。透过细密如网的冬雨,我仿佛看到母亲无奈的张望。一阵寒风吹来,手中的伞倾斜了一下,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钻进领口,凉在心底。
这时,我醒了。在愧疚中醒来的我,听到了窗外淅淅沥沥的冬雨。早年的懵懂和对亲情的不理解、不珍惜,在十多年的时光静静地流逝后,在我的梦中惊现,依然像丝丝冰针扎在心上。
这冬雨,仿佛从我的记忆深处飘来,告诉我一句话:感激真情,珍惜拥有。
朦朦胧胧中,我把妻搂得更紧了。
(2006年12月5日《信阳晚报》)
关于雪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