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鴂在前引路,行行复行行间,便已经走出了密林,仰面观望,红轮孤悬于峰峦之上,正是午时。寒枭背负着凝嫣郡主踏出密林,长吁一声。这一声长吁惊动了凝嫣郡主,凝嫣郡主伏在他的耳畔,轻声道:“寒大哥,若是乏累,且放下我,我自己随着你们走吧。”寒枭淡淡道:“杀人杀到死,救人救个彻,既然在下决意要救你,便会千方百计不辞辛苦把你送回去。在下无妨事,你且安心。”
出了密林居然是一条冰河,逶迤蛇行,直没入远处重峦叠嶂中,沿河尽是荒草,长可及腰,确是飞鸟到此也愁绝,人间从无有人来,寒鴂道:“大哥,咱们便沿着这条冰河走吧。”寒枭颔首道:“不错。水流终到海,有河流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出口。沿着这条冰河走,料想不会有差。”走近就看到,这条冰河极为宽阔,向对岸望去,渺渺茫茫,云霭沉沉。凝嫣郡主突然有了主意,道:“寒大哥,你且将我放下。咱们不妨在冰上走,自然会比在陆路上快捷几分。”寒枭听罢,轻轻一笑,道:“果然是个好主意。”寒鴂到底是久走江湖见识颇多,听凝嫣郡主一说,心头灵光乍现,折回身去,挥动蛇鞭,斫断一株树木,拖到冰河上,道:“凝嫣郡主不妨坐在这树的枝杈处,权且当作迎娶新娘的花轿,前头就由大哥当作迎亲的新郎官拉起来,在冰上并不吃半分气力。”凝嫣郡主听她出言调笑,凝脂的玉面陡然洇红如春花,垂下头,却悄悄地瞥了寒枭一眼。寒枭不是冬烘颟顸之辈,也并非矫饰虚伪之徒,只是瞧了瞧寒鴂,并未出言喝止。寒鴂虽是如是说来,心底到底是不甚舒服,见寒枭瞧她,竟也垂下头,平白生出了自怨自艾的酸楚。寒枭瞧出了她的不可名状的惆怅,心底竟也微微发紧,王顾左右而言其他,清声道:“鴂儿,瞧你的武功底子却也不弱,只是所练的不是堂皇正大的正道武功,却是些阴狠不堪的外门武功,出去后,大哥着意教你些本事,日后造诣也许会非比寻常。”寒鴂闻言大喜过望,一时间笑逐颜开,然而心头犹是隐隐作痛。
冰上滑行终是比陆地上行走灵便快捷,三人风驰一般向南而去,就在红轮在峰峦上起伏跃动间,便渐渐接近冰河穿过的重峦叠嶂处。寒枭目光闪动,蓦地觉得有些不对了。在这绝无人迹的地方居然现出了一家客栈,就隐没在冰河岸边的荒草丛中,而且高挂着迎风招展的幌子,在荒草中分外的夺人眼目。寒枭收住了脚步,寒鴂正要发问,寒枭指了指那家客栈,寒鴂登时醒悟,也是异常惊愕。坐在树冠处的凝嫣郡主轻声道:“此处陡现客栈,甚是诡异。这里如何会有客人来,却开了一家客栈,莫非是人间鬼域不成?”
她的话还未落地,就听得客栈处传来枭鸟般的声音,仔细一辨却是一个苍然的女人的声音:“这里怎么会没有客人光顾,你们三位不就是从天而降的客人么?”寒枭与寒鴂江湖阅历颇丰,已知遇到了隐身于此的世外高人,他们如此细微的话音,远隔数十丈的那家客栈里的人居然听得一清二楚,如何不叫他们大为震惊。寒枭朗声道:“客人既然是从天而降,那么老婆婆的这家客栈可谓是平地而起,也算是相得益彰,彼此仿佛了。鴂儿,快随我上岸。”说话间,伸手扯起凝嫣郡主,腾空而起,寒鴂随之轻若云絮,悠悠然飞身飘向岸边。就在他们飞身上岸之后,那道冰河轰然破碎,刹那便是四分五裂,碎冰飞天,浮冰惶惶然远遁。
凝嫣郡主回眸一看,已是香魂飘渺,梨花带雨,惊怖非常。寒枭轻飘飘双足著地,道:“主人既然有心殷勤待客,咱们自然却之不恭,欣然从命,缘何用音波功催毁冰面,逼迫客人一领主人拳拳盛情?”原来,方才那主人的枭鸟般的声音里已经运用了江湖不传的音波功中的一种“风雷劲”。寒枭虽然不识得“风雷劲”,却识破了那老婆婆施用了音波功,是以才急急飞掠而起,避开了一场劫难。
重重荒草随风拂动,已近西斜的红轮给茫茫荒原涂抹上了血一般的光影,客栈的幌子飘飘摇摇,扑拉拉之声袅袅在耳。寒枭展目注视着那面幌子,只见幌子上有四个隶书大字----“离魂望乡”。寒枭虽非饱学之士,却也在江湖游历中遍读诗书,看到这四个字,不禁暗自惊奇,未料到在这鬼域之地居然见到如此高绝的书法。
凝嫣郡主好不容易从惊怖中苏省过来,也瞧见了那四个隶书大字,赞道:“好字,好字,翩若惊龙,显见是大家所书,绝非粗鄙的乡野学究能够挥墨涌出。”寒鴂却没有这么好的学识,上瞧下瞧,左顾右盼,毫无门道可观。寒枭心中骤然生疑,便想到此地绝不可小觑,也许大有可观之处,别有一番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