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亦默不是傻子,和凌妙容共事这么多年,对她的心思在怎么会看不出来,宋亦默初开始也试过暗示她,最终还是放弃,当时他认为,凌妙容对自己的感情只是出于感激的误导。毕竟在之前,凌妙容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理所当然得对出手帮他们姐妹的人心存感激,因感激而产生的感情,有时候存在着太多的盲目。他心里只道,当那个人出现,她自然会化解心结,谁知这么多年过去,竟还是一样空白。
当你爱着一个人的时候,你会伤害对方么?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宋亦默悲哀得发现,他可以为任何人找出不举报的动机,唯独秦笙笙,他始终没有理由让自己相信这件事和她毫无瓜葛。如果凌妙容都会因为对他的感情而不出手,那么秦笙笙又为何这么做?
她,爱过他么?
还是也只出于感情的误解?抑或是从来就是在做戏?
这样的认知让宋亦默的心里生出一股绝望。如果是演戏,那么这幕剧已经接近尾声,该出现的情节都已经表演过了,也是到落幕的时候。
落笔签下凌妙容辞职信的那一刻,他也在心里做出了决定。
他怀着莫名的心情驱车前往小窝收拾东西,一路上一直为接下来的会面他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她矛盾着,但是抵达之后无人回应的门铃又让他松了口气,借着是失落。他开门,收拾,只想在她回来之前速速离开。
可是她还是回来了。欢喜而又自然得过来拉住他,态度亲昵,还没从伪装里出来。他麻木得说着讽刺的话,她的哭声搅得他心烦意乱。眼前的女子歇斯底里的说着连她也听不懂的话,被泪水浸湿的脸颊上一双眼通红痛红,宋亦默只觉得无力,他很想张开双臂拥紧这副笙笙发抖的娇躯,可是,只要一想到雷诺,一想到她的身份,那股怜惜便独自落入深渊,仅余被欺骗的愤怒,正因为是毫无理由得相信,才知道背叛是多么残酷,失望,它足以烧毁一个人的理智。
然而,那一巴掌真真超乎他的预料。挥出去的时候,甚至没有预警。
宋亦默不知道自己的怎么走出那间房的,等到回过神,甚至还能察觉得自己的手在隐隐发痛。
她的脸庞像白玉般剔透,从前触碰的时候,几乎不敢用力,生怕力度不当她就碎了,可是现在,他的手掌就那么重重得摔在那张白瓷小脸上,他甚至还能看到那五道红色的指痕浮出来的痕迹。
可是,他发现他没有后悔,没有心痛,甚至没有任何感觉,连痛快也没有。连日来的诸多事端已经将他的神经麻痹到一个极端,如果硬要在方才的巴掌里找出什么来,那或许还有两个字可以用得上。
断了。所有的牵连都在这一巴掌中断了,他和他的丫头,从此也算是断了。就在前一次见面,他还兴致勃勃得和她说了与婚约有关的话。他的指环在她纤细洁白的手上雪雪发光,照得他整个人的心都跟着一起欢快。
是的,断了。就像飞得正高正欢的风筝,忽得断了线,眼看着风筝越飞越远消失在视线里,心中却还回不了神,只看着依旧紧握的手心那根牢牢抓紧,却无力低垂的线,惊讶、可惜、心痛,都还来不及感受到,心里只有茫然,断了。然后是不可置信,就在前一秒,她还朝着他快乐得笑。
宋亦默忽然觉得无法呼吸,后视镜里的男人,早已泪流满面。
…………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她依然保持着一个姿势,抱着膝,头搁在弯曲的腿上,窝在沙发里,身体微微往一边靠着,视线呆呆得定格在某一处。没有开灯,空落落的房间,那些附上记忆的东西,全部淹没在一片黑暗之中,紧闭的窗帘透着丝丝的光芒,不知是霓虹的光线,还是白昼的日光。
天黑有什么关系?反正只是一个人。
天亮有什么关系?反正只有一个人。
不论是哪一种,都与她无关。她只是觉得很累,可还是将眼睛睁得大大的,反正只有黑暗,睁开眼,或者闭上眼又有什么区别。她只是想,看不见,是不是就可以当做不存在?
可以当做没有么?左脸的疼痛在火辣辣得提醒她。
心里已经没有悲伤,没有痛苦,甚至没有眼泪可以落下,所有的喜怒哀乐都随着那一巴掌飞得好远,就连他什么时候离开都毫无印象。恢复记忆的时候,她已经在沙发里,蜷缩成一团,占据着最小的空间。
一切都结束了吧,他的心里已经没有任何怜惜,只是因为她是秦笙笙,秦朝大小姐。她好不甘心,又不是古代,又没有深仇大恨,她早已经背离家门,为什么他都不肯听她的解释,甚至连辩白的机会都不给,那个耳光干净利落,将过去的一切打得魂飞魄散。
他说:“那时候我以为你值得我说,但你不配。”
他还说:“我们两清。”
所有的,开始,还有结束,都只凭他说,秦笙笙想拒绝配合,她也想像其他人那样,找上门去,死缠烂打,阴魂不散,故事里不都这样演么?最后女主角总会奸计得逞赖上意中人。然而,她太了解宋亦默的性情,这样的举动不但不会让他回心转意,只会令他愈加厌烦。除了配合,还能做什么?
其实也对,从一开始,她就告诉过自己,用已知去赌,即便没有结果,她也有这一路的回忆,不管怎么算,她都是嬴的,现在不过是实现了她当初的想法。
可也是到现在她才知道,爱情的赌博,结果从来只有两个,在一起就是赢,分开就是输。她失去了他,即便回忆再多,也不过是浮光掠影,抓不住,只怕以后会更痛苦。
不用以后,她现在就很痛苦。心在抽着痛,可双眼干涩。原来,哀之深时,连泪水都会跟自己作对。原来,最痛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
就这么浑浑噩噩着,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她以为世界就此沉寂之时,屋外门铃忽然大作。
洛思妍在门外不停迭按着门铃,心内的不安随着门铃声的持续渐渐攀升,里面依旧毫无动静,她终于忍不住,翻开包包找出放在夹层的钥匙。
下午她正在开会,忽然接到一条莫名其妙的信息:“速往秦笙笙住所。”看看号码,全然陌生。她试着回复问身份,可是良久没有回音。会后回拨过去,那头却已经关机。洛思妍原本不打算在意,到底按捺不住心里的不安,匆匆告假便往秦笙笙住所跑。
门终于被打开,屋内一片漆黑。
洛思妍凭着记忆摸索到电灯开关,按下按钮,光线充满整个房间。
缩在沙发上的人似乎吓了一跳,挪动着位置,茫然得看过来。看着那张犹带泪痕的脸,洛思妍猛得一愣。多么熟悉,她曾经坐在同一个位置,为了一个男人,泪流满面。
秦笙笙被突如其来的亮光刺得眼睛生痛,皱着眉才看清来人,便被洛思妍的惊呼又吓了一跳:“秦笙笙,你的脸怎么了?”她本能抚上脸,左边的刺痛让她本能得缩回手,紧跟着倒吸了一口气。
“你的脸怎么肿的?”听到她的声音,洛思妍已经察觉到了不对,立即坐过来查探,随即也跟着倒吸了一口气,秦笙笙那雪白的脸上那五指高高凸起,是要有多大的仇恨,才会对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儿下手!
秦笙笙避开她的手道:“被人打的。”
“被人打!谁打你!”洛思妍已然大怒。
看到她的样子,秦笙笙更是不想将真相告诉她,只是胡乱找了个借口:“今天去超市,看到人家吵架,我过去劝架,没注意就挨了一巴掌。”
可是洛思妍岂是如此好糊弄的,她一点也不相信秦笙笙此刻所说的每一个字,只是认真得看着她:“不像。都哭成这样了,怎么可能是因为那个。”
“很痛,你去试试就知道会不会哭,长这么大还没人敢打我。”秦笙笙忽然很佩服自己,经过之前的那一幕,自己居然还能在好友面前扯谎,脸不红心不跳,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叫你好事逞能。”洛思妍似乎相信她的说辞,没有再追究,起身去厨房用毛巾包了一包冰块出来:“我还以为是宋亦默打的呢。”
秦笙笙怔了怔,强笑道:“怎么会。”一做表情,又牵动脸部肌肉,引来阵阵疼痛。
“他没有说什么吗?”洛思妍好奇问着,将包着冰块的毛巾往她脸上敷。
“嘶……”秦笙笙忍不住咧开嘴,本能往后靠。
她严肃得提醒道:“不许动,忍着点,敷一下消肿,不然明天怎么见人。”
连续几下,疼的秦笙笙无法撑住,她一把抢过毛巾道:“我自己来。”
看着秦笙笙自己敷脸,洛思妍却没那么容易被糊弄,可是也知道秦笙笙不说,肯定是有原因,只能问道:“说呀。”
“什么?”秦笙笙有些困惑得看她,就听到洛思妍说道:“宋亦默到底想怎么处理你们的关系。”
秦笙笙垂下眸子,沉默了下,道:“他已经处理了。”
而且,又狠又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