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黄秘书的及时制止下,出示了证件的学生代表被请进了三楼的会客厅,宋庆龄亲自来到了会客厅,并叮嘱紧随其后的警卫人员:“你们在远处就可以,不要吓到学生。”一些还没有离开的记者庆幸“好饭不怕晚”,他们总算等到了第一手的动态新闻。
坐在会客厅的学生代表见到和蔼可亲的宋庆龄向他们走来全部起立,非常礼貌地向她行礼致意,宋庆龄微笑着与他们一一握手,并请他们坐下谈话,这个和谐的场面被记者抢拍了下来。
学生代表把刚出版的两开本《哈尔滨学生反对日本在东北修筑铁路斗争汇刊》送给了宋庆龄,并简要汇报了从1928年11月起全市学生连续进行反对日本修筑满蒙5条铁路的斗争情况。学生代表说:“我们很尊重孙夫人,您是国际反帝同盟大会的名誉主席,致力于反对帝国主义和保卫和平的运动,请您支持我们的斗争。”
宋庆龄认真地听完学生代表的汇报后,立即表态说:“你们的斗争是保卫国家的主权和尊严,是反帝爱国的斗争,应受到国人的同情和赞扬,我坚决支持你们的斗争。”
宋庆龄立场鲜明的表态让学生代表表示无比振奋,他们热烈鼓掌,向孙夫人致谢。这些二十岁左右的学生,他们的脸上虽然还充满了稚气,但内心中却燃烧着强烈的爱国激情,这让宋庆龄看到了中国的希望,她觉得十分欣慰。她问刚才和俄侨管理员对话的是哪一位,21岁的哈工大学生联合会主席任栋梁站起身来,宋庆龄示意他坐下,并称赞任栋梁的俄语说得很好。任栋梁说:“我从小在苏联生活过,我的父亲任辅臣在捍卫十月革命的战斗中牺牲了。”
宋庆龄动情地说:“我在苏联访问期间,听说过苏联红军中的中国团团长任辅臣的事迹,我还听说列宁曾接见过任辅臣烈士的家属。”
“是呀,我和妈妈还有姐姐受到过列宁的接见,那时我11岁。”
宋庆龄站起身来走向了任栋梁,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2008年6月,笔者在北京寻访到了任栋梁的夫人,时年95岁的宋慧琴。谈起当年任栋梁受到宋庆龄接见的情景,宋慧琴说:“1929年5月,宋庆龄在马迭尔宾馆接见反对日本在中国东北修5条铁路的学生运动代表时,夸奖任栋梁的俄文很好,而且非常爱国。宋庆龄鼓励他为父亲争光,学好真本领,将来报效国家和人民。”
当年宋庆龄的接见,极大地鼓舞了哈尔滨的广大学生。在此之后的第六天,即5月22日,哈尔滨学生联合会组织全市各校的学生举行了规模更大的示威游行。
1929年5月16日晚8点,马迭尔宾馆宴会厅灯火辉煌,大厅布置得华贵典雅。中东铁路公司督办吕荣寰,哈尔滨特别市市长何玉芳等官员陪同宋庆龄步入宴会厅,约有40人参加了为欢迎宋庆龄举行的晚宴。
尽管在场的所有人都希望中国第一夫人能够讲几句话,但宋庆龄还是委托黄会卿代她致辞。“孙夫人此次为总理安葬,特归国料理葬事,行经贵处,蒙此隆重招待,甚为感谢。谨代表孙夫人,借大家之酒为之致谢。”话毕,黄会卿举杯向众人敬酒,宾主起立,举杯相饮。
餐毕,已是晚9点20分,宋庆龄退席前往火车站。吕督办、何市长等政要殷殷挽留劝宋庆龄好好休息,明天再走。宋庆龄回答:“总理安葬在即,实不克久事耽误。”当晚10点40分,在初夏的夜色中,在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的丁香花的清香中,宋庆龄乘坐中东铁路火车离开了哈尔滨。18日晚宋庆龄抵达了北京,接着参加了西山碧云寺中山先生改殓铜棺仪式和家奠。28日孙中山先生的陵寝从北京移至南京中山陵。在一系列隆重的仪式中,宋庆龄无疑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受到了加倍的关注,就连大权在握的******也是礼让三分,可是她始终低调行事,尽力避开媒体的采访和一些政治场面的安排,几乎是沉默地面对一切。
宋庆龄访问苏联、移居欧洲,又在1929年5月通过中东铁路来到哈尔滨,引起满城轰动。
同样是这一年,一位默默无闻的少年刚在此前走中东铁路也来到了哈尔滨,之后他演绎了传奇的人生,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1929年4月,哈尔滨仍然下着雪,霏霏的雪花吻着黄昏中的中央大街,路面和街两旁的欧式建筑,都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整条街道宛如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一个15岁的男孩刚刚从北京来到这里。他好奇地望着街道两旁的西洋建筑,建筑上面那些栩栩如生的裸体浮雕让他不自觉地脸红。
此时的北京,天气已经转暖,男孩不知道哈尔滨还是风雪满天,所以他并没有带棉衣。他的外衣单薄,难以御寒,也许是因为年轻和初来乍到兴奋,他居然不觉得冷,只顾着睁大眼睛,看着他未见过的洋街、洋楼和洋人。
夜色已笼罩了中央大街,一排排路灯和商店橱窗广告灯饰交相辉映,五光十色。
马迭尔宾馆木质结构的正门十分厚重,但却是自动旋转的,所以想要进去并不难。男孩跟在大人们的身后走了进去,在北京他见到的都是一些古朴陈旧的红灯笼,而这里的吊灯犹如一簇簇珍珠玛瑙。巨大的吊灯造型奇特,令他目眩。
舞厅里传来了优美的音乐,那里面的红男绿女翩翩起舞,许多俄国女郎身着白纱,如烟似雾,轻盈飘逸。
男孩很是惊愕,为什么这里这样开放啊?
他从马迭尔宾馆走了出来。在北京他没有见过几个洋人,可是眼前的洋人实在太多,蓝眼珠、高鼻梁、白皮肤……形形色色的洋人和他擦肩而过。女洋人们脚蹬长筒皮靴,身穿裘皮大衣,有人牵着狗,身上弥漫着浓浓的香水味。
皮靴踩在铺满积雪的路上发出的“咔咔”声,马车车轮碾压在路上发出“嗒嗒”声,手风琴、吉他和口琴的演奏声音交织在一起,曼妙无比,回荡在浓浓的夜色之中。
与这里相比,北京的四合院,街道,北京人的着装和生活方式,都显得那样陈旧古板,循规蹈矩。而这里的一切,让他觉得实在是太浪漫了。
他在这条街上走了整整两个来回,雪花还在飘着,这时他感到了冷和饿。于是,走到了中央大街的南端后,他接着向着南岗区中东铁路公寓的方向走去。
“咚咚咚”,他敲响了二姐家的房门。
“你,是你?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二姐开门后,看到满身雪花,冻得有些发抖的弟弟,又惊又喜。
“我下了火车就去了中央大街。”
“你下了火车,就该到家里来,天这么冷,在外面转悠什么?你到哈尔滨来,为什么不先写封信告诉一声呀?”二姐为弟弟换了衣服,倒了一杯开水,边嗔怪弟弟,边忙着为他准备吃的。
“你不写信,也该发个电报,我们可以到火车站去接你。外面这么乱,你一个人独来独往的,我们怎么能放心呢?”二姐夫说到这指了指刚摆在桌上的一大碗加了荷包蛋的面条,笑着说:“你二姐做得还挺快,快趁热吃吧,上车饺子下车面,到家就好了!”
男孩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看把你饿的,没人跟你抢,锅里还有啊!”二姐心疼地望着弟弟,边说边又到厨房里盛了一碗满满的面条。
这个男孩是谁呢?此时的他极为普通,但后来的他名扬世界。他被人称为“西部歌王”,创作了许多流传甚广的歌曲,那首《在那遥远的地方》已成为蜚声中外的经典名曲,将被永久传唱。
他就是王洛宾。
提起王洛宾,人们自然会想到那个戴着新疆瓜皮帽、载歌载舞的新疆歌王以及他创作的那些歌曲《阿拉木汗》《达板城的姑娘》《半个月亮爬上来》《掀起你的盖头来》等等。听着这些耳熟能详的歌曲,人们就会仿如身临其境走进天山脚下,走进“西瓜大又甜”的达板城,看着“掀起盖头”的新疆姑娘,感受浓郁的西域风情。
很多人都以为王洛宾是新疆人或是生长在新疆西部,实际上他是纯正的北京人。
1913年12月28日,王洛宾生于北京东城艺华胡同一个职员的家里。他在传统的四合院中长大,小学是在京师八旗子弟学校学习,中学在通县潞河中学就读。王洛宾的父亲爱好音乐,曾在一个美国人开办的教堂工作,这使得王家的家风变得很开明,也让王洛宾对西方音乐有些朦胧的憧憬。
王洛宾的母亲告诉他,王家人都有东奔西走不安分的特点。王洛宾的父亲去过离北京三百多里的保定工作,王洛宾的大哥跑到了三千多里外的朝鲜釜山,王洛宾的两个姐姐一个远嫁昆明,一个远嫁哈尔滨。
母亲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王洛宾说:“将来你长大了,还不知道要跑多远呢。”
对远方充满了向往之情,也许是这个家庭的精神遗传吧。
经过“五四”运动洗礼后的北京,作为新文化运动的发祥地,很自然地成为了新思想新知识汇集的中心。在学校中可以看到传播马列主义的刊物,在报刊上也可以读到介绍十月革命和苏联人民新生活的报道。王洛宾看到这些报道后感到很振奋,他听说有不少青年都到苏联去了。他最要好的同学的父亲就去了苏联,传回来的消息说,那里人人平等,年轻人也过得很快乐。此时的王洛宾并不懂得太多的革命道理,他只是隐隐感到苏联这个国家可以给人民的生活带来自由、平等和快乐,对他而言这是非常有诱惑力的。于是,王洛宾萌发了到苏联去看一看,甚至到那里生活的想法,这个想法日趋强烈,挥之不去。
通过了解,王洛宾知道要去苏联就要经过哈尔滨走中东铁路。
王洛宾的二姐恰恰就生活在哈尔滨,他的二姐夫时任中东铁路局总翻译。远嫁哈尔滨的二姐回到北京总要讲起哈尔滨的生活,讲那些“老毛子”的趣闻逸事和充满异国风情的中央大街,还讲这座城市很多方面受到苏联的影响,在生活方式和文化观念上都是中西交融的。每次听到这些,王洛宾总想找个机会到哈尔滨去,然后再想办法去苏联。
此时的王洛宾正处在充满幻想和激情,也容易冲动的年龄。他既没有和学校请假,也没和家里打招呼,便悄悄地买了火车票,离开了北京。
“将来你长大了,还不知道要跑多远呢。”母亲的这句话道出了她的牵挂和不安。果然,羽翼尚不丰满的王洛宾就这样远离了母亲的视线。
家里以为王洛宾失踪了,找到了他的学校和同学的家,母亲急得寝食难安,直到王洛宾的二姐写信回来,大家才知道他的下落。
来到哈尔滨以后,王洛宾很快便被这座充满异国情调的城市迷住了,他那颗本就浪漫的心灵被彻底激发了。
中东铁路的开通以及俄国十月革命的爆发,使得哈尔滨聚集了大量白俄贵族和上流社会人士。其中有许多演员和音乐家在国际上久负盛名,他们在哈尔滨登台献艺,举办各种高水准的演出。同时,他们还开办了许多的音乐学校和培训班,让哈尔滨除了被人们称为“东方莫斯科”“东方小巴黎”外,还有了“音乐之城”的美誉。
从小喜欢音乐的王洛宾被哈尔滨特殊的音乐氛围陶醉了。他住在南岗铁路公寓的二姐家,尽管二姐很希望和弟弟多待在一起,可他却更钟情于跑出去欣赏和学习音乐。二姐夫没有时间陪他出去,但却帮他弄到了很多演出的门票。
在这段时间里,王洛宾多次出现在中东铁路俱乐部,观看了很多场让他惊叹不已的演出。其中有蜚声远东地区的中东铁路管理局交响乐团演奏的音乐晚会,有风靡哈埠的戈涅尔爵士乐队舞曲演奏会,有国际大师戈琳娜钢琴演奏会,还有刚刚引进的芭蕾舞和话剧。
那跳动的音符如同滚动的雨滴,时而噼噼啪啪,时而窸窸窣窣地落在了王洛宾的心田,唤醒了他脑海里还在沉睡的音乐细胞。
王洛宾生平所学的第一件乐器是吉他,并且是在哈尔滨学会的。他在铁路公寓认识了著名的作家和音乐家塞克,是塞克手把手教会了他弹吉他。
王洛宾在他的自传中就写了一篇《我和塞克》,他写道:“在哈尔滨,我认识了塞克,塞克当时在一个青年会的音乐沙龙教吉他,我报名参加学习,我也常到他的宿舍玩,他的朋友很多,教吉他吸引了很多年轻人。他是真正的艺术家、诗人,画也很好,歌也唱得好,我受他的影响很大,对他很崇拜,他教我吉他也特别认真。塞克可以说是我艺术上的启蒙老师。”
2012年10月,笔者专程到了新疆。下飞机时已经是晚上7点了,此时的哈尔滨夜幕早已降临,可是乌鲁木齐依然是明亮的白昼。按当地的时差,此时应该是下午5点。
到新疆如同到了异域,尤其是维吾尔族聚集的大巴扎,街道两旁满是******风情的建筑。这里十分繁华,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多是维吾尔族人,男人们戴着做工精巧的瓜皮帽,女人们穿着色彩鲜艳的民族服装。在广场上有人弹着“冬不拉”,唱着王洛宾创作的歌曲《达板城的姑娘》:“达板城的石路硬又平啊,西瓜大又甜,那里住的姑娘辫子长哎,两个眼睛真漂亮……”
顾不得欣赏和品味乌鲁木齐独特的风土人情和食品,笔者当晚便将事先早已联系好的王洛宾的儿子王海成请到了笔者所住的宾馆。
王海成对笔者远道而来专门采访很感动,他也是有备而来的,以表达他的真诚和热情。他带来了许多珍贵的资料,其中有一些是王洛宾创作时的手写真迹,他还将王洛宾自传草稿的复印件、他自己的著作《我的父亲王洛宾》,还有中央电视台为王洛宾拍摄的纪录片光盘等一并赠送给了笔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