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总是会在你一刻不停的忙碌中溜走,又会在你驻足忘返中变成漫长。
一向精细的我,不知何故居然没有细算身处异界的日子,想来没有一个月也过二十多天了。
在麻旯汤,我居然一点马脚都没露出来,所有人都认为我就是那个又肥又笨的蓝菜心。其实,细想想,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我现在就是蓝菜心的躯壳,白菜心的思想。
虽然我的言行反差很大,但整个麻旯汤里,会打小算盘坑人的大汤、二汤和小疤都走了,剩下的只有疼我的三汤、四汤,爱护我的大疤,对我心服口服的中疤,再加上表面上只知道钱,实际上面冷心善的水姑。所以,我几乎都忘记了当初那个被生活逼上绝路的白菜心。
而且,自从来到了麻旯汤,我觉着身体一天比一天利落,胸口一点也不疼了,根本不像一个乳癌晚期的病人。不过,三汤和四汤还真的按本命先生开的方子给我配了药,每天催着我喝,我就当板蓝根喝了。
不过,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每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被一团青气笼罩着,而且胸口像火烧一样。可是,这种感觉等我完全清醒时又忽而不见了,几乎每天,我都似这般,因为找不到原因,也就作罢了。
早上大疤出去采购的时候,听说聚散一夕城的下湾又出了什么事情,而且已经蔓延到中湾,可能因为这个缘故,这几天,麻旯汤的生意突然冷清了许多。
闲了下来,我却忽然间愁思万缕起来。坐在屋檐下,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我想起了小翔,想起了奶奶。不知道那个世界的小翔怎么样了,他那个被我搞砸的婚礼是怎么收场的。
我记得以前,每每我弄乱了一切,都是他帮我收拾的。
我学做菜,他负责洗碗擦桌子。
我烧焦了的东西,他负责塞进自己嘴里。
我在商场和人口角甚至砸东西,他负责道歉赔东西。
我出门忘带钥匙,他负责把钥匙从城市的这一头送到另一头的我的手里。
我好像已经习惯了小翔跟在我身后帮我收拾这个收拾那个,而我却忘记了说一句谢谢,或者说一句:“你真好。”
我现在开始后悔对小翔的婚礼做了那些幼稚可笑的举动。
我依稀记得小翔那冷漠的背影,其实那背影里还透着一种失望——一种对真心付出后一无所得的失望。
我想想自己和小翔在一起的那几十年,除了靠他赖他坑他骂他甩他,还做了什么?
“丫头,想什么呢?”一个尖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只见水姑拱着那副米其林造型站在我身后,边嗑瓜子边说:“今天没啥活,你和三汤四汤去我屋里帮我收拾下吧,那么多日子没清洗,该多脏呐!”
我不知道水姑什么意思,正纳闷。边上突然闪出三汤和四汤,一脸笑嘻嘻的样子,手里拿着水盆和洗漱用具,还有干净的衣服。
四汤上前拉着我就说:“菜心,快跟着来。”她似乎很高兴。
我一脸的迷糊,三汤也露出了难得的笑脸,道:“走吧,我们去帮水姑打扫房间。”
“呵呵!臭丫头片子们!”水姑笑骂道:“来吧!”
“一会儿,帮我也打扫一下吧!”中疤不知何时蹿了出来,嚷嚷着。
“滚你个臭球,一边凉快去。”水姑尖利的嗓子骂道:“你去收拾大汤池子,不弄干净,晚饭甭想吃。”
中疤嘟囔着,自知没趣,悻悻地走开了。
水姑走在前面,径直进了自己的屋子,四汤拖着我跟着后面。我搞不明白,水姑的屋子有什么好收拾的,再说也不怎么脏啊。
进了水姑的屋子,见她正用那一圈圈肥肉堆砌的身体在挪那张大床,四汤放下手里的东西赶上去帮忙。三汤拉了拉我的衣角,我不明就里地跟着上去,四个人把整个大床挪到了一边。
我看了看,床底下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只是床移开后,见地砖上画了直径一米的一个白色的圆圈,上面还有一些奇异的符号,我觉得有点像动漫里的魔法阵。
只见水姑拉着我们几个站到了圈子里,然后不知道叽里呱啦说了什么。
我觉得眼前一晕,一瞬间,我四周围的景物全变了。
在一团柔和的光中,我身处在一片密密红叶树林里。眼前,一汪碧绿的清水,平静得像一面镜子一样。
“好好收拾干净,一会儿我来检查。”水姑哼了一声,忽然身影一闪,不见了。
我看了看三汤和四汤道:“这是什么地方啊?”
“冷心池!”三汤一如既往地淡然道。
四汤好像进到了仙境,高兴地四处张望,边看边说:“这冷心池还是那么美啊!”
我兀立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一切。
头顶是无垠的蓝天,却没有一朵云,明朗而宽阔。没有太阳,却有一缕缕金色的光透过树叶,洒在湖面上,火红的树叶似落霞染红了整个世界,一缕缕甘甜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把人的心都熏醉了。
“好美!”我不禁感叹。
三汤那张苦瓜脸绽放出不一样的笑容,说:“水姑还是真疼你,我和四汤来这里那么多年,才进来过一次而已,大汤二汤都没来过,你来麻旯汤两年不到,水姑就肯让你到这里来了,真是造化了。”
我转身看了她们一眼,问:“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麻旯汤最珍贵的东西——冷心池。”三汤一指那一汪湖水道:“中间就是冷心池。”
我看了看那池子,一脸疑惑:“这怎么收拾?”
“收拾个啥,这是水姑给我们的奖励——来冷心池梳洗散心。”四汤笑道。
“啊??!”我莫名。
三汤笑道:“笨菜心,这是我和四汤挤兑着水姑为你争来的福利,你为麻旯汤挣了那么多钱,好歹也见识一下这里最好的东西吧!”
“对啊,顶着你的牌子,我和三汤才能再进来看看。”四汤说。
“这地方,究竟怎么回事?”我惊叹着湖光树影。
“可能水姑也不知道这地方是怎么回事,但是,这的确是在麻旯汤里的一处最神秘的所在,水姑把麻旯汤败成那个鬼样子,还在那里苦撑着,就是因为这个冷心池。”三汤深深吸了口气,道:“好了,别废话了,快进池子里去洗洗,这水可是又甘又凉,舒服极了。”
正当三汤和四汤火急火燎地进了冷心池,我却在水边愣住了。
我看到清澈的水面上,映出我现在的模样。
虽然在鸡栈的铜镜里,我看过自己现在的尊容——大饼脸、眯眯眼、没脖子、没腰,就像一个冬瓜刻了个人样子。但这一刻,这湖水像一面镜子,我清清楚楚的在里面。一个陌生的女子,映在水里,一身青衣,身条婀娜,面容绝美,一双深如秋水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我,似笑非笑,朱唇未启,却无限意蕴。
这根本不是现在的我,也不是过去的我。
这究竟是谁?
水中的女子没有说话,却有一个声音清晰地出现在我耳中:“菜心,你终于来了。”
“你是谁?”我心中问道。
“我就是你,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