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笔又在书上写了些东西,才还过来说:“我姐。”
我看看了书,他在我名字前面加了个唐字。唐思哲。我用怀疑的眼光看了看他,说:“你要认姐?”
“怎么可能?小妹妹是你盗版了我姐的名字。”
唐秋白是小夏外,我在A中认识的第一人。缘分却是小夏撞出来的。
我和唐秋白的关系自然而然到有时候让我觉得不可思议,没有丝毫尴尬。他会毫不忌讳地叫我唐思哲,而我也就一直莫名其妙地答应着。
期中考试后,唐秋白的生日,他邀请了我和小夏。时间是周日。小夏和唐秋白之间除了第一次的碰撞外,再没有其它火花。两个人之间有普通同学的客气。
周日,我和小夏换下了宽大的校服。阳光很好,轻柔却明亮。空气中有着丝丝凉意,我和小夏穿上外套,动身。
唐秋白给了我们他家的地址,让我们自己找去,说加深记忆。我当时就很想说他幼稚加没人性,可是转念又觉得还不错,所以没吱声。
我和小夏没有坐车,我们悠闲地聊天、漫步。在一家饰品店门前小夏突然停下来。饰品的招牌是柔嫩的粉色,上面是淡蓝的“卡哇伊”三个字。我困惑地看小夏,她理所当然地说:“买生日礼物啊。”
我没有跟小夏进去,而是去了隔壁的书店。我知道如果我买个卡哇伊的礼物送给唐秋白,那我就是在自找麻烦。
隔壁的书店不是很大,我在三排书架间浏览书名。一个不经意的转头,我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男生。像是日本动漫里走出的男主角,长度适中的碎发,简单的休闲服,一种低调的沉稳。一直以淡定自称的我失神了,第一次那样去看一个人。直到我人敲我脑袋。我以为是小夏,转过头,却是笑得很诡异的唐秋白。“看帅哥哪?”
我感觉到脸开始微微发烫,赶紧别过脸说:“给你物色礼物呢。”
唐秋白清了清嗓子喊了声“帅哥,过来。”
我真的有想把唐秋白掐死的冲动,可是,那个男生真的走了过来。脸上开始烧起火,我贴着书架不敢出声,不敢动。
“给你们介绍一下。”唐秋白把我拉过来,我只能尴尬地笑。程晗,对面男生的名字。我们彼此问了声好,我就急忙出了书店。小夏已经买完了礼物,我们一路走了回去。
唐秋白家,我和小夏坐在沙发上等待开饭。唐阿姨烫着一头卷发,热情得让人不知所措,唐叔叔因为工作的关系没有回来。我也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唐思哲,长及耳垂的短发,保持很好的身材。她一直在哄她的小孩,和我们交流不多。
我并不焦躁,却总想去洗手间。我起身,低头走着路。接着就正面碰上了程晗,很近的距离。我突然很没出息地大脑一片空白,愣在原地。
“吃水果。”他把手里的盘子放到我眼前。我连忙拿了颗葡萄说谢谢。
洗手间里,我用冷水冲脸。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也是个庸俗的人,也不知道一见钟情的戏码会发生在我身上。到底是被什么吸引了?我想不清楚。可是,我清楚地记得唐秋白的话:程晗是大他一个月的表哥,他的女朋友叫周梓严。
觉得自己已经理清了思绪,淡定了下来,我才走出了洗手间。然后,我自然地和大伙聊天、说笑。
唐秋白会烧菜,这是我最没料到的。他在厨房忙了好一会,才叫我们开饭。他围着一条蓝底白点的围裙,竟没有丝毫不搭的感觉。我一直笑着看他,他脱下围裙坐到我旁边,看着我说:“怎么?突然觉得哥很帅是不是?”
“还行。”我实话实说。
大家都笑了笑,开始吃饭。我和小夏都不是很活跃的女孩,但在唐秋白家都不觉得拘谨。我和小夏都喝了点酒,我没醉,当然也就不会有酒后吐真言的那一出戏。很值得高兴的就是程晗和我很投缘,像我最初和唐秋白的关系。他很自然,而我装着自然。
朋友是从那天做起的,而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在他们眼中我只适合做朋友。程晗是,唐秋白也是。而这样也似乎是最合理的剧情。
我把那些本不该有的心思都藏了起来,甚至,没有对小夏说。于是,有一个故事里只有我自己,却也拔不出来。
学期末,我们开始分科。我毫不犹豫地选了理科,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只觉得自己应该很合适。
“白老,你选的啥?”我转身问唐秋白的时候,他正在没水准地玩一魔方。
他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慢悠悠地说:“史政。”
我点了点头转过身,心里有一点小小的失落。
放学后,我没去食堂。而是坐在学校标志性的老银杏树下的椅子上,听着广播里柔弱的女声,发着呆。
“干吗呢?”有人拍了我的肩膀。
我回过头,是程晗。他把手里的外套挂在椅子,坐在我旁边。心又没出息地开始加速。他头发微微地湿着,眼睛明亮,目光自信中透着笑意,嘴角似乎永远地轻轻上翘着。整个人笼罩在夕阳中,给我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分科了,你选什么啊?”我问。
“美术。”他轻轻笑着。
我困惑地看他,他却没有解释什么。美术是老师逼那些高考成功率极低的同学选的,否则就是特别地感兴趣。程晗名列前矛,我也不知道他喜欢美术,所以,我想不出合适的理由。
“走,吃饭去!”他突然拉起我,向食堂的方向走去。
我没有出声,让他拉着我的手腕。这是我的私心,超出朋友以外的。
晚上,我洗漱完毕后躺在床上,想着一个人,完全地。小夏过来挤到我的身边,我挪了挪身体腾出地方。
“哲哲,你选的什么?”
“理化。你呢?”
“文科。”
“噢,白老也选的文科。可是……程大晗选的美术。”我侧过脸,迎上小夏疑惑的目光。我没说话,侧过头看着房顶,摇了摇头。
“哲哲,你不是喜欢画画吗,怎么不去学?”
“因为我平凡,事俗。永远也没法在这个现实的社会里做一些沾点疯的事。”
小夏开始沉默,不对我说出的话做出评价。也许,有时候,我真的冷静得让人讨厌。总是尖刻地说一些现实又扫兴的话,毫无情趣可言。
零八年,有很多东西是我们忘不掉的,于是,都刻在了脑海里。我依旧在我的小生活圈里打转,然后,探出头去关注一下那些陌生的生命。
零八的第一场雪制造了很多大家共同拥有的哀伤的回忆,可是,我的生活依旧平淡。我和小夏看电视,一起移入别人的悲伤。生命多半时候都脆弱得令人无奈,继而只剩感伤。
除夕快到了。寒假中唯一的乐趣就是到小夏家串门,我们窝在一起看电视或者听歌。有时候我们会拿个小板凳,找个有阳光的地方坐下来看书。我会习惯性地抱上那本我看了很久也没看完的《红楼梦》。可多半时候,我们还是背靠背眯起眼聊天。
除夕,周围照常冷清着,嗅闻不到丝毫的年味。我帮家里贴春联,沾了满手的浆糊。老妈从早饭后就在准备午饭,她也说不出为什么所谓的年“夜”饭在我们这儿是放在中午。
午饭后,央视开始播一年又一年。听到《春来了》的旋律,突然真正意识到,过年了。而自己又长了一岁,也已经不再有小时候因为长大而开心的感觉了。
突然发现,如今最隆重的活动竟是全家一起看春晚,而且也是难得的一家团聚。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同时也在手机上和小夏、唐秋白、程晗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午夜十二点,大家疯狂地发起短信。我没发,而是回到房间开始睡觉。清早我才开始把那些短信回过去。群发,却唯独留下程晗。我酝酿了很久,还是没找到合适的言词。“程大晗,新年快乐啊!呵呵……本来有好多话要说来着,可是我语言系统有点乱。”发出去的时候我叹了口气,扯了扯嘴角。
迎接了新的一年以后,它有循着亘古不变的规律慢慢变旧了。
寒假后,开学。我们从学习九门课转为主攻五门,这让大家格外兴奋。我穿着淡灰色的棉袄独自在教学楼区晃悠。小夏第一次神神秘秘地没和我一起上学,我略感疑惑,却不强求答案。
无意中我来到了艺术班的门口,我开始不自觉地侧头在教室里搜寻。然后,我看到了小夏。我们愣在原地,很久,脑袋是混乱的。
“思哲。”程晗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没找到班级。”我回过神,尴尬地笑了笑。
“笨蛋。我带你去。走。”我突然有一瞬间的感动,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我走在程晗的身边,跟他去我的教室。我知道我的教室很好找,却也知道,程晗的好让我没法拒绝。
从到教室、调座位、开班会。我一直处在迷糊之中,心里想的一直是小夏。
下课了,我无力趴在课桌上。后面有人用粉笔扔我脑袋,我只当别人不小心。然后,有人很不温柔地踢我板凳。我还是没心情起身,不想知道是谁。
“唐思哲,你傻啦!”声音从身后响起。
“唐老?”我立马起身,转过头。“你不是文科?怎么一时间都变了?”
“想给你个惊喜啊。怎样?惊不?喜不?”
我没有理会唐秋白那得意的表情。“那我们怎么会在一班?”
“有缘哪。”
我重重点了下头,然后转过身开始翻课本。这一学期初的意外突然让我觉得不真实,我没有多少心情用于惊喜,却有疑惑。我还是去找了小夏。
晚饭时间我冲出教室,直接去了小夏的班级。小夏看到我,脸上浮出尴尬。
“哲哲,有事吗?”
“想知道一些事,有时间吗?”我轻声问。
小夏点了点头,我们便一起去了操场。从我和小夏相处的十几年的经历中,我一直认为小夏是一个做事小心谨慎、永远不会有不正常举动的女生。这次那么奇怪的选课,是为什么,我想不清楚。
“你怎么选的美术,不是文科吗?”我看着小夏。
她咬着下唇,抬了几次眼睛,然后小声说:“因为程晗。”
我就这样怔在那里,转过头开始沉默。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无声地扯起嘴角,却涩涩的。突然发现到自己的自私、自以为是、忽略着那些亲近的人。我不知道小夏第一次见到程晗的表情,不知道每次她和我谈程晗时眼睛里都有不一样的东西。
“去吃饭。”我深吸了一口气,很自然地冲小夏笑,并把手伸向她。
有些东西是虚幻的,我不一定会得到。但有些东西是极真实的,它不准许我们失去。我总觉得小夏是一辈子会在我生命中存在的人。
我和小夏,不同的班级、不同的宿舍。在真实的距离上,我们在变远。而我不大愿意去判断我们之间那抽象的距离,太苛刻便会残酷。我们依旧会在假日一起回家,聊那些没聊完的话题,可是,我们谁也不提程晗。
我一直心疼小夏。她和程晗不是一班,我总觉得她已经没勇气再做出什么不寻常的事。而我也没有办法帮她去强求什么,生活是自己的。
不真实的事在发生着,这些都是因为认识唐秋白而引发的。谁也没想到,周梓严会成为我的第二小夏,她是我同桌。最初知道的时候,我很无奈地笑了。突然觉得,自己被耍得晕了,却也只能接受。我的同桌是程晗的女朋友周梓严。
周梓严是个很漂亮的女生,留着极长的头发,小巧可爱的脸蛋。一打眼看过去,每个人都会觉得她是个单纯可爱的小女生。可是,周梓严不是。她总是在眼睛里完全地盛放着忧郁色彩,说着一些老成的话,用不温暖的眼光扫视身边的一切。
我习惯于避免自己那些苛刻的思想,努力寻求和相信生活中的温暖。周梓严却完全苛刻着,也许,是期待太过完美。落了空,便失望无限。所以,冷默着。后来,我发现这些也许都不是真正的原因。
每一个早晨几乎都是雷同的,迷糊中起了床,吃饭、早读。眼皮和地心引力抗争,持平。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笑音点亮了四面风……”周梓严缓声地念着林徽因的《你是人间的四月天》。我耷拉着眼皮,提不起精神。
“思哲,四月有多美好啊?”周梓严突然眼睛发亮地看着我。
我迷迷糊糊地说:“应该有蒲公英了吧,还有人放风筝。”
周梓严转过头,开始感伤起来。“四月天,那我们是在几月?我们在四月以前吧,严寒的日子,等待着我们的四月。”说完后她开始望向窗外,窗外是一层不算浓重的雾,可也只能看清很近距离以内的东西。
我摔了摔头,开始逼出自己的精神,大声地读书。我知道我们的季节决不是天寒地冻的,顶多也就是三月末,不算美好,却到处都孕育着希望。
这样就算是开始。我开始陪周梓严聊那些略显沉重的话题,开始陪她探讨很多事物那些存在或不存在的意义。有时候很累,我就拼命地想小夏,或者找唐秋白讲一些无厘头的笑话。
难得糊涂决不是句假话,永远冷静地审视这个世界,很累,有时会绝望。
周梓严很爱看书,这是相处以后知道的。她是个已经把《红楼梦》翻过了四、五遍,看完中国四大名著,又广涉外国名著的人。可是,她最喜欢的人是郭敬明,那个把明媚的忧伤传递给无数少女的年轻作家。她一直那样坚持着,坚持买每一期的《小时代》,坚持买每一期的《最漫画》。这种狂热是我一直不能理解的部分,我甚至搞不清楚她一直坚持的理由。第一和我谈起郭敬明,她问我:“思哲,你看过几本小四的书啊?”
“我不认识小四。”我很诚恳地说。你可以说我孤陋寡闻,但我决不是在装傻充愣。那时我对郭敬明的了解只限于那本我没看完的《梦里花落知多少》。
然后,她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郭敬明,认识不?他就是小四。”
我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却找不出话去附和她。不过,她还是极投入地和我讲了很多。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他?”
“说不出来,就一种感觉吧,仿佛是知己,遇到了懂自己的人。我喜欢他书里的那些男生,顾小北,傅小司。”
“程晗是那样的人吗?”我不自觉地吐出了这句话。在我眼里,不管程晗有多优秀,他也只是个平凡的学生,有他任性不成熟的一面。这才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不完美才真实。
周梓严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良久,她轻笑着摇了摇头。“最初他给了我这种感觉,然后,我追的他。现在,淡了。我明白了他只是程晗,不是我幻想中的人。”
“也许你可以试着把想法放单纯点,简单会开心点。”
“我不想那么随便。”她的声音小小的,却真切。
我开始沉默,这是我逃避话题纠缠的方式。我开始同情起程晗,虽然我不清楚他们之间的点滴。把小夏和周梓严放一起,我更偏向于选小夏。至少,在一起可以很单纯地笑,很简单地看生活。我一直不认为自己是个单纯的人,所以我更明白,单纯很可贵。
在周梓严的推荐下,我看了郭敬明的小说。一种夹杂悲伤的情绪,有着很强的感染力。我明白了周梓严的沉溺,却不赞同。从书中抬起头看身边亮丽、冲满生气的一切,突然有种迷茫的感觉。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有的生命态度,没有对错。我一直推崇梁实秋《雅舍》中的生命态度,不管环境多恶俗,自己都要自信地不恶俗地生活。虽然,我不一定做得到。
又是一个几近雷同的早上。和小夏不在一个宿舍以后,我的起床时间就失去了十足的安全保障。那天没人叫我起床,等我醒过来的时候,离早读时间还有五分钟。我快速地穿好衣服,草草地洗漱了一下就冲出了宿舍。在到达教学楼的时候我直接跨过了横在楼前的狭长花坛。在我刚踏上楼梯的一瞬间,被一个声音给喝住了。我放下脚转过身,看见了迎面而来的年级主任。他走到我面前停下来,冷声问:“哪班的?”
“理科的,二班。”
“罚站到早读课下课。”他指着花坛的一头。
我很乖地转过身准备过去,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于是我又转过身,“主任,迟到不是到班级门口罚站吗?”
他静静看了我几秒后,不带感情地说:“是践踏草坪,不是迟到。”
“可是主任,我没有啊,我是直接跨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