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黑影在空中轻盈的跳跃着,然后窜进了北苑消失不见,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响动。
“吉庆街王土鳖家的那条狗真敏锐,老娘我才使出顺手牵羊,就吠了起来。”百里初雪扯下身上的夜行和今晚的牵来的物品,全部塞进床底,然后动作利落的钻进了被子里,瘪了瘪嘴角,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打算闭眼睡觉。
自从进了这巽亲王府,她就戒了顺东西的毛病,要不是因为白天看见王员外的儿子在街上强抢民女,欺负百姓,今晚她也不会破例出手去王员外家扒东西。
想想在逃亡时学的这一门手艺,也不是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啊!
月影倾斜,月光从窗户退了出去,四周寂寥无声,唯独床上裹着被子的人来来回回的翻身声和,哈欠声在这夜里显得清醒无比。
“哎,睡不着啊。”百里初雪嘀咕一声,干脆坐起身子发呆,双目无神的望着窗外摇曳的树影。
明天就是三年之期了,一想到这里,她的右眼皮疯狂的跳动了起来。然后,脑海里突然就闪过一幕幕的画面,尽管不是很清晰,可她知道那种感觉,那是让人毕生难忘的场景。
当年,百里宫门被破,丞相东方锦兵变篡位,自立为皇,改国号为百晟。而她这个百里的公主跟着太子哥哥成为了亡国之奴。每日生活在胆颤心惊之中。
从百里到凤栖国都一路上,刺杀不断,太子百里靖为了保护不会武的妹妹,几次三番的负伤。百里初雪自知是累赘,不忍拖累自己的哥哥。
只好形单只影的引来了追杀哥哥的追兵,好让身负重伤的百里靖可以脱身。
岂知不小心坠入了山崖,幸好命大,被山下路过的老樵夫救了。百里雪隐藏身份,在老樵夫夫妻的照料下养好了伤后,便以家人担心为由离去。以免为他们引来不必要的杀身之祸。
救命之恩!唯有将来有机会再报了。
当她一身狼狈地敲开巽亲王府的大门时,银巽很是惊讶!但是,他还是收留了她。不外乎是看在过往的交情上吧!
身为凤栖的摄政王,他也不畏会惹上什么麻烦。
但是百里初雪知道,他娶她为妃只是为了给她容身之所,也是为了让百晟国的新帝投鼠忌器不敢对她下杀手。而不是单纯的喜欢她。
她知道,银巽的心里一直还住着那个风华绝代的女人。其他女人,在他眼里大抵什么都不是吧!?
不过,百里初雪唯一觉得庆幸的是至少能留在他身边的人是她,不是吗?
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堆,百里初雪最终敌不过来袭的睡意,靠在墙上睡着了。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小丫鬟桃子抬眼看了看升到了头顶的太阳,深蹙着眉峰,端着水盆在门外走来走去很多遍了,里面的人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照常理,这个时候王妃应该出来了。桃子又来回走了两边,发现屋里还是安静一片,一跺脚,咬着牙就推门而入。战战兢兢的走到床边看着靠在墙上歪头睡的正香的百里初雪,酝酿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喊道:“王妃,起床了……”
桃子是银巽从厨房烧火的丫头里面弄来伺候百里初雪的,小丫头之所以这么害怕是因为有一次桃子进屋喊她起床,被她一脚踹得老远,还骂骂咧咧的说扰她清梦。
从此以后桃子都是等她自己起床了,然后再进去服侍她。
可是今天,都快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了,百里初雪都没有起来,桃子不得不再次冒着被踹的危险进来喊她了。
就在桃子做好了被踹的打算,准备再喊一声的时候,百里初雪突然动了动,吓得桃子将手中的脸盆一股脑的丢在了地上,自己躲得远远的。
脸盆掉在地上的‘哐当’声,惊得百里初雪突然如兔子一般敏捷的窜了起来,双眼打量着四周嚷道:“谁,出来?!”
“王、王妃……是我……”
百里初雪看着躲在桌子下面的桃子哭丧着脸,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尖,不就是当初踹了她一脚至于弄得这么夸张嘛!?
她不由地故意咳嗽了两声,朝她招手:“赶紧过来伺候我起床……”
在王府生活了三年,她还是没学会端王妃的架子,毕竟……
想到这里,她心口莫名的堵得慌,双手在袖下紧紧的扣着,身子也跟着紧绷起来。
直到桃子帮她绾发的时候,她才慢慢舒缓过来却总感觉有什么不对,突然尖叫一声,瞪大了瞳孔嚷嚷道:“今天我是不是起晚了?!”
桃子伺候了她三年,早已经摸透她的作息,瘪了瘪嘴角,淡定的回道:“王妃,我已经都帮你准备好了。”
“都是昨晚吉庆街王土鳖家的那条狗,害得老娘昨晚没睡好……”百里初雪穿戴整齐提着食篮往银巽的书房走去,一路上哈欠连天。
那厮经常忙得天昏地暗,一窝书房就是一天,连吃饭都可以忘记吃,偏偏又有胃痛,早在百里初雪入王府的时候,她就发现了他这个毛病。于是他在王府的时候,她就形成了为他送食的习惯。
一路走来,百里初雪都笑嘻嘻的朝着下人打招呼。
望着那字迹纤细小巧很明显出自女子之手的玉璃阁的牌匾,她还是忍不住惆怅,只是今天这种情绪格外的猛烈,不过很快,她就敛去了不悦,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进来。
守在书房门口的侍卫似乎对百里初雪习以为常了,见她过来也就当空气的给忽略掉了。
倒是百里初雪每次都很客气的跟两人打招呼,那张脸笑得像一朵怒放的花:“嘿嘿,玄武、玄真又是你们守书房啊,好巧,好巧。方直又不在吗?”
玄武、玄真嘴角微微抽动着,他两是摄政王的贴身侍卫,王爷在书房,他们不守书房守哪里。
还整天笑嘻嘻地问方大人去哪!?一看就是笑里藏刀的样子,难怪每次方大人都躲得远远的。
站在书房口,看着这精致的雕花门,在阳光下似乎格外的刺眼,百里初雪深吸了一口气,不自主的眯起了眼,让自己笑得欢快些,指尖碰到门的时候却忍不住略微的颤抖起来。
“你来了。”银巽放下手中的毛笔,站起身来舒展腰肢,目无表情的望着靠在门背上傻笑的女人,冷冷说道,“比往日来晚了半个时辰……”
银巽那张脸绝对是惊天地泣鬼神,轮廓分明的俊脸透着冷岑,幽深的眸子如漩涡深不见底,一身玄色华服衬着他伟岸硬朗的身躯,举手投足间都充满了霸气容不得别人反抗。
“本王还以为,你今天不敢来了。”银巽声音醇厚,掀唇冷冷的嘲讽着,极还极慢的走了过来,无形之中带给百里初雪莫名的压力。
“怎么会呢,我这不是给你送饭了。”百里初雪看着自己面前的高大男子,扬了扬手中的食篮,讪笑着。
银巽冷冷一声,从袖中抽出一张折叠的纸,甩到她脸上,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满眼的冰冷和嘲讽:“三年之期已满,本王早就说过,是不会爱上你的。”
百里初雪依旧在笑,那笑却比哭都还难看,她感觉捏在手中的纸仿佛有千斤重,双手配合试了几次才将这叠的纸打开。
休书!
那两个格外遒劲有力的大字让她几乎站不稳,却依旧完完整整的读了一遍。
三年之期已满,银巽以报百里初雪救命之恩,故立此休书休之,此后男婚女嫁、生老病死互不干涉。
落款:银巽。
原来,当年银诺到百里一行时,遇到了三王爷银铄土的刺杀。同行的百里初雪奋不顾身地为他挡了一箭,救了他的命。所以心里一直记着她的救命之恩。
可是,他一直都清楚,娶她只是报恩罢了,并没有其他。
“这三年来,你真的对我百里初雪一点点感觉都没?”百里初雪紧紧的捏着手中的休书,脸上的笑有些僵硬,拉着银巽的衣角一脸倔强,那双眸子里水光盈盈的望着他。
“一点都没有,你救本王一命,你落魄之时投奔,本王只不过算作报恩罢了。不然本王岂会答应留你在身边三年!”银巽一挥长袖,眼角的冰冷实在是醒目,她拉着他衣角的手也颓然松开,哑声道:“好、好、好……”
曾经,她以为只要自己真心待他,他必然会感动,会明白自己对他的感情。可是,没想到,到头来不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银巽看着她脸上的悲伤,那双拼命含着泪水的眸子,心里突然掠过一丝不安,却又很快散去。“你不用担心百晟皇帝的追杀,本王会放出消息,说你久病难医,在王府中抑郁而终。从此以后,你便自由了。可以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衣食住行也不用担心。本王会让人替你打点好的。”
听着这番话,隐约觉得他对自己也不算太冷酷无情的吧!?可是,事实就是事实,这纸休书不是最好的证明吗?
那黯黑的双瞳染着一层薄冰,静静的睥着她,却见她吸了吸鼻子,很快就恢复成了一副散漫随意的模样,刚刚的悲伤消失的无影无踪,仰头望着他灿烂的笑着:“银巽,从以后,你我再无瓜葛,珍重。”
她放下手中的食篮,拉开门快步离去。
她怕再慢一点会不争气的在他面前落泪,她不想看到他眼中的轻蔑和嘲讽,不想被他认为自己没脸没皮的死缠烂打。
三年前用过一次,就被他如此的厌恶,那么这次,她就潇洒一点,让他觉得,至少自己没有那么不堪。
可是自己真的很难过,仿佛心脏被只无形的大手捏住,每跳动一下就疼得不可抑制。
百里初雪努力的扬起嘴角的微笑,伸手抚在胸口,眼中忍了又忍的泪水还是再转身离去的刹那如雨落下。
她怎么会如此利落的转身离去?她应该是拉着他的衣角死缠烂打,应该当着他的面撕掉休书耍赖,应该在他面前喋喋不休的,而不是像刚刚那样笑着对他说:“银巽,从以后,你我再无瓜葛,珍重。”
百里初雪如此干脆的转身离去,先是让银巽怔住,随后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