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乔盼一再求她唱,于是她就唱了周杰伦的《简单爱》。周围是一片空旷的草原,她面对的都是牛羊。这样的环境下,一首《简单爱》听起来好单薄。可乔盼并不这么觉得,她开心地拍手,缠着让刘悦再唱一首。刘悦又唱了一首,但乔盼又求着她再唱一首。刘悦说:“不能我老唱,这首完了,你必须也唱一首。”乔盼说:“好吧。”刘悦又唱了一首周杰伦的《东风破》。刘悦十分期待着乔盼的歌,可乔盼却笑着说:“我不会唱歌。”刘悦说不行,说话必须算话。刘悦象征性地捏捏乔盼的小鼻子,说道:“你说说,能不能说话不算话啊?能不能啊?”乔盼笑成一朵花儿似的,她笑着说道:“可以。”刘悦装作生气地说道:“哼,我们都说话不算数,那可得了。”乔盼说:“你们必须说话算数,我可以不算数。”刘悦被逗笑了,她揉揉孩子的头,说道:“呵呵,小家伙,你精得很啊。你说说看,为什么只有你能说话不算数?”乔盼笑着大叫道:“因为我是erke。”说完她就跑走了。刘悦一脸茫然,她跟在飞跑着的乔盼后面,问道:“什么叫erke啊?”乔盼回头笑着喊道:“erke就是erke。”她们一口气跑到了毡房前,两个人都是气喘吁吁。艾多斯和众人看见她们都忍俊不禁。刘悦特别认真地问:“谁是erke?”艾多斯满头雾水:“什么erke?”刘悦说:“我刚让乔盼给我唱歌,她说她是erke,就不用唱歌了。”艾多斯笑着说:“是这样啊,呵呵,erke就是‘被宠爱娇惯的人’的意思。”刘悦“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乔盼有个好玩伴。我忘记他的名字了,就让我们称他为艾多斯吧。艾多斯和她岁数差不多。草原孩子们的生活中没有电视机,没有电脑。刘悦想象不出来没有电脑和电视机,每天应该干什么。可孩子们天天就是跑来跑去的,没有任何腻烦。
刘悦有时会一边假装干活儿,一边偷听艾多斯和乔盼的对话。总是艾多斯在讲。艾多斯很认真地讲他的父亲如何力大无穷。刘悦看见那个哈萨克小男孩极为认真地对乔盼讲:“就算老虎来了,它的力气也还是比我父亲差一点。”乔盼没什么反应,就在那里静静听着,刘悦忍不住笑出声来了。艾多斯似乎有些不大开心,他用质问的口气问道:“怎么,你不相信?”刘悦说道:“没有,我信,我笑别的事情呢。”艾多斯这才罢休。刘悦望着乔盼,她不知乔盼会不会真相信有人比老虎的力气大。可乔盼似乎也没多少态度,只是静静地听着。等男孩子说完了,两人就接着一起开心地玩。这是多么的美好啊!
两个小孩的家人也是好朋友,经常互相来往。这天,正好刘悦老师和几个小家伙在一起玩,他们便也叫上刘悦老师来毡房吃肉。乔盼拿着水壶,负责给刘悦老师倒水。倒完后,她特别认真地对刘悦老师说道:“不能甩手,要拿毛巾擦干净。”刘悦老师很奇怪地问道为什么。乔盼说不出,她就是来回说:“会不好的。”一旁的艾多斯用稚嫩的声音说道:“这样对土地不敬。土地是神圣的,不应该拿脏水往地上甩。”如今,多少吨的废物废水就倾泻在了自然界,刘悦没想到世界上的某个角落还有这样一群人——他们甚至都不愿意让洗完手的废水沾到大地上。或者说,他们觉得把手上脏水甩到大地的态度是可怕而罪恶的。如果不静下心来去品味,你很有可能将其称为迷信。
不一会儿,艾多斯也赶来了。所有人像是一家人般地吃着手抓肉。无论认不认识,坐在一个Dastarhan(筵席)上,便是一家人。
艾多斯的爸爸开玩笑地对乔盼说:“我们把你送给艾多斯和刘悦当女儿怎么样?让他们把你带到城市,给他们做女儿。”
这只是最平常的一句玩笑,艾多斯和刘悦却浑身一颤。
乔盼想都不想地说道:“好啊。”
大家都笑了。艾多斯的妈妈一边倒奶茶,一边笑着说道:“你不想爸爸吗?”
乔盼忸怩地说道:“不想。”
说完更紧地贴到爸爸的身上了。
整个宴席上,乔盼始终都不老老实实待着。她像黏在爸爸身上了,一会让兴奋地给爸爸讲刘悦老师吃树胶的事,一会儿又唠叨着她和艾多斯看见什么样的牛什么样的马了。父亲慈祥地听着。一边听着,也一边和宴席上的人聊着别的。而乔盼也并不需求爸爸百分之百地倾听,她就黏在爸爸的怀里,不停说着。她让爸爸听自己讲时,爸爸就使劲亲一下她,然后什么“听我好好讲”的要求就消散了。
刘悦忽然想到乔盼极为认真地对她讲:“我是erke(被娇惯宠爱的)。”
乔盼用她那清脆的声响喊出这句话时,涌出了多少的骄傲和幸福啊。
刘悦觉得人面对这种的骄傲和幸福,应该有种敬畏感。
乔盼的妈妈问她:“城市好,还是我们草原好啊?”乔盼想都没想地答道:“城市好。”众人又问她为什么城市好?她想了半天,很认真地回答道:“城市里有很多东西,我们这儿什么东西都没有。”
孩子们越认真的回答,越能引起大人们的笑声。但作为略微敏感的艾多斯和刘悦却一直在思考着:什么是这个孩子所谓的东西?
吃完饭后,乔盼还特别认真地拉艾多斯和刘悦跑到祖母那里。乔盼进门后,就以命令的语气说道:“给我收拾东西,我要给她们当女儿,到北京去了。”祖母咯咯咯地笑着,然后感叹地说道:“北京好啊,你要去北京,当然好啊。”艾多斯和刘悦很恭敬地向老人行了礼。老人慈祥地望着他们说道:“你们就是新来的老师吧?太好了。孩子被娇惯坏了,你们要好好教她啊。”她对艾多斯和刘悦说话时的语气也有些像对孙子辈儿人说话一般。刘悦觉得为了这种语气,她也要把草原上的孩子们教好。
乔盼一个人激动地自言自语去城市的事情。她说得那么开心激动,仿佛下一分钟她就要到城市去了。刘悦望着乔盼激动的样子,她不无伤感地想:或许乔盼永远也不会在城市……就算在城市,也不会在她那想象中的城市。
城市里有很多东西,不过有时有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这是乔盼现在所理解不了的。
刘悦说要去县城里去一趟,她问乔盼要什么东西。乔盼说水彩笔和纸,刘悦很惊讶地问道:“你喜欢画画?”乔盼说:“想画,过去没画过。”
刘悦搭上一辆颠簸的卡车去县城采购……
她从没坐过卡车。
她给乔盼带来了水彩笔和白纸。乔盼每天特别认真地描摹着马匹,可惜马不是特别好的模特,它经常动来动去改换姿势。乔盼很气愤地对马说:“hozgalma(不许动)!”这当然是没有用的。最后画出来的东西只是微微具有马的形态的一团线条而已,但乔盼特别开心。她还喜欢在纸上画自己想象的城市。
她对刘悦说:“我觉得画画特别神奇。”
刘悦问:“为什么?”
她说:“你看那个山,那个草原那么大,用这个白纸就都装下了。”
刘悦轻轻地吻了下乔盼的额头。乔盼不像过去整日傻笑,也不老腻着爸爸了。她每天特别认真地画画。周围人问她玩什么时,她都会特别认真骄傲地对周围人说:“我画画呢。”然后把并不好的作品给大家展示。画画成为了她的一种骄傲。
刘悦忽然知道该如何在草原上办这么个学校了,也知道了办这个学校的意义所在。
刘悦还给小艾多斯买了把假的玩具剑。
小艾多斯的眼睛都亮了,细细地抚摸了半天。
愣了几秒,然后他特别认真地对刘悦说:“这把剑一般,爸爸有一把更好的。”